“你来啦。”我打开防盗门,正伸胳膊往外推,突然在通楼上的楼梯那里,贴近屋子外墙的地方,正是我看不到的盲区,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我推门的胳膊,用力一扯。我毫无准备,身子直冲出来,重重摔在地上,那扯我的人立刻来反拧我的胳膊,我奋力挣扎,胳膊较劲,可那人的婆势比较有利,眼看我胳膊就要被拧到后面,我急了,腰一挺、背一拱,脑袋往上一抡,后脑勺儿重重撞在那人脸上,那人“哎呀”一声,松了手,我正要往起爬,突然又一双手用力摁住我后背,同时通楼下的楼梯那儿脚步急响,紧接着两双手分别对付我一只胳膊,猛地拧到背后,一双手铐咬在了我手腕。

    有人扯我后脖扽我起来,我一看,四个人围着我。小夜站在后面,瞪着眼,有点儿吓着了。

    一个圆脸、鼻子有点儿蒜头的男人问被我撞的人:“刘队,没事儿吧?”

    “刘队”用条手绢儿捂着鼻子:“没事儿,流鼻血了。先进屋。”

    进屋关门以后,蒜头鼻扇了我后脑勺儿一下:“你小子还反抗,拒捕啊,瞧把我们刘队撞的。”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警察,还以为是抢劫的呢。”他们穿的是便衣。其实穿什么都一样,我一下儿就摔那儿了,被铐上之前根本没看到他们样子。

    “你还嘴硬!”蒜头鼻又扇我一下。

    “哎,警察同志,当着女士的面儿,您可注意点儿形象。”

    “你活该,我什么都没看见。”小夜突然说。

    “听见没有?”蒜头鼻说。

    “得了,老赵,别跟他较劲了。”刘队说。

    “小夜,我没想到你这么对我。”我伤心透了。这下全完了。

    “我跟你说了,我不叫小夜!你想让我怎么对你,你是罪有应得!”

    “嘿,我说,你是李山水吧。”刘队用脚碰了我一下。

    “对。”

    “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知道,她报的警。”

    “知道就好,你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

    “真没有?”

    “不信自己看。”

    刘队一抬手,那两个比较年轻的警察进房间查看。

    “刘队,没人。”

    “这下儿撞得够狠。”刘队说着进厨房,开水笼头冲鼻血。

    “小子,手纸放在哪儿?”蒜头鼻老赵问。

    “组合柜,第二个抽屉。”

    刘队用手纸擦擦,捏了两个纸棍儿,堵在鼻孔里,往我床上一躺,仰着。

    “你们什么罪名抓我?”我明知故问。

    “你装蒜啊?”老赵说。

    “不管我知道不知道,总得说一声吧。”

    “这位卢小姐告你强奸。”

    果然,我猜得不错。不会错。原来小夜姓卢。

    “血止了,走吧。”刘队把两个纸棍儿从鼻孔抽出来。

    下楼的时候碰到了人。我和其他住户不熟,没什么见面打招呼的,可还是觉得丢人。出了楼门,外面也有人,还不止一个两个。毁了,我算是毁了。

    警察开的是一辆吉普,可没有警车的标志,大概是怕逮我时暴露。老赵去开车,两个年轻的警察在后边押着我,刘队没上车,带着小夜走了。等吉普开出小区大门,我看到刘队和小夜上一辆警车,轿车那种。原来这儿还停着一辆。

    上路了,我没注意从哪里走,经过哪里,我在想今后的日子,想监狱里是什么样子。我忽然后悔遇到小夜,这种相遇把我毁了。可这种后悔很短,想起这二十多天的日子,好象只有一种感觉:快乐。唯一伤心的就是小夜最后对我的出卖。──不对,出卖我的是卢小姐,不是我的小夜。

    不要再后悔,没用。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还希望遇到小夜。

    可我心里还是觉得冤枉,说我强奸的确有些过份了。我不知道小夜在梦游,一个漂亮姑娘老主动抱着你,又有多少男人能自控呢?──不过这种冤枉又有些心虚,因为我内心深处在说:即使一开始就知道她在梦游,我可能也会……

    算了,别想了,不管是真的强奸、假的强奸,不管我是真的想强奸,还是从没想过强奸,一切都完了。警察一定认定我是犯罪。

    可我不想坐牢。

    我垂下头。本来不想在警察面前显得软弱,可绝望让我不在乎了。

    这些天的事情在我脑子里放电影一样过着,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珍贵(除了警察逮我那段)。──我突然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是什么?是什么呢,我觉得只要想起它、抓住它,我就有九死一生的希望。

    对了,是它!

    我想起昨天夜里,清醒的小夜听我说她去过我家,坚决否认,她是这么说的:“胡说八道,我十点多就睡觉了,刚刚被你吵醒!”听她这口气,好象不知道自己在梦游。如果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梦游症,那我就有希望了!

    我突然精神起来。当然这想法还只是猜测,需要证实,但我看到了光明。

    到了局子,我很快被带进审讯室。手铐换到前面铐上。

    刘队主审,老赵陪着。

    先是问了姓名、年龄这些基本问题,很快切入正题。

    “说说你犯的事儿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老实交待。”

    “这事卢小姐怎么说的?”

    “我问你,没让你问我。”

    “我想听听她怎么说的。”

    “你最好搞明白,是我们在审你,不是你在审别人。”

    “不听她怎么说,我什么都不说,听完了我就老实交待。”

    “你知道你这种态度有什么后果?”

    “总不会架出去崩了吧,那我也不怕,随你们便吧。”

    “你的态度很恶劣,知道吗!”

    “古代审案子还有当堂对质呢,我的要求不过分。”

    “你想和卢小姐当堂对质?”

    “那倒用不着,她报案时候怎么说的,你们跟我说说就行了。”

    刘、赵对一下眼,然后刘队说:“卢小姐昨天夜里报案,说你这个月的八号强奸了她,以后又多次强奸她。”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我想听听详细的。”

    “详细的等你说呢。”

    “听完卢小姐的我再说。”

    “这时候你还耍流氓!”

    “您别误会,我不想听什么强奸的细节,我只想知道卢小姐说的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还有我用什么手段,是空手啊还是用凶器,来威胁她。”

    “这些你应该最清楚。”

    “为什么我最清楚?现在我说我没强奸,恐怕你们不信,可如果我真没强奸呢,那卢小姐捏造的我强奸的一些事实,我怎么能说得出来呢?她报案时说的那些话就那么需要保密吗,还是说根本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甚至连强奸的时间、地点都没说出来,所以你们不愿意告诉我,只想从我嘴里套话。”

    刘队被我问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小子够顽固的,这样没好果子吃。”老赵说。

    “这是我起码的权利。”

    “你先抽根儿烟,歇会儿,我们一会儿再审。”刘队扔给我一枝烟。

    我接住,“多谢,可我不会抽烟。”我欠身把烟放桌上。

    刘队、老赵点上烟,出去了。

    他们是商量怎么对付我。

    大概一枝烟的功夫,俩人回来了,刘队手里拿着两张纸。

    “你想知道卢小姐报案时怎么说的,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哪一点?”

    “全部,最好是一字不落。”

    刘、赵又对看一眼。然后刘队看着手里的纸说起来。

    “今天零点五十分,卢小姐报案,我们立刻赶往她家,她说刚才有一个陌生男人来找她,她怀疑这个人强奸过她。我们让她详细说说,她说这个月的八号,她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被强奸了,因为她是一个处女,所以这点很容易就能察觉出来。她当时认为是有人潜入她住处干的,本来就想报案,可门窗没有丝毫破损,事发当时她没有一点儿印象,她怕报了案警察也不会相信,所以最终没报。要说唯一能当证据的,就是她屋里桌上多了一串钥匙。可这证据显得明显不足。当天她在门上又加了一道锁,注意把所有窗户都关好,结果那天,还有以后两天:九号、十号,都没发生什么事,可是每天早上,桌上总是多出一串钥匙,九号那天的钥匙和八号的一模一样,等到十号,那串钥匙变成了两把,这两把是原先一大串里的两把。到了十一号,卢小姐早晨醒来,感觉自己又被强奸了,虽说没有什么明显的证据,可她说肯定不会有错。而且桌上还是多了一串钥匙。从此以后,差不多每天她都感觉被强奸,可就是抓不住一点儿蛛丝马迹,只是每天桌上都多出一串钥匙,所以她始终不敢报案。说到这儿我们让她先停下,仔细检查了一下屋子,的确象她说的,在不破坏门窗的情况下,不可能有外人能潜入屋里。我们问卢小姐,被强奸的时候难道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她说没有。我们接着听她说。她说这一阵子被搞得心神不宁,又没有办法,可昨天上午有一个陌生男人敲门,说要找人,还管她叫‘小叶’。这次见面的事儿我就不用说了,因为这男人是你。当时卢小姐也觉得你有点儿可疑,可说不出可疑在哪儿,只能由得你走了。没想到今天零点三十五分左右,你又来找卢小姐,而且说出卢小姐外衣兜里有你的三样东西:一张纸条儿、一串钥匙、一本相册。其实你还是说错了一点儿,这些东西没在卢小姐外衣兜里,而是在她桌上。”

    听到这儿我暗骂自己一声“傻”,如果东西老放在小夜衣兜里,她就没必要天天拿走我钥匙了。以前犯傻没关系,在警察这里可千万不能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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