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是作秀给人看,那戏自然也要做足,次日贾敬江氏便带了厚厚的礼上门,给贾敏压惊。

    一众别有用心的贾氏族人开始算计,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反倒是宁府给荣府赔礼,不是应该荣府给宁府道歉么?这珍哥儿可是咱们贾氏一族的宗子,在林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作为岳家的荣府应该给宁府赔礼才对啊,怎么颠了个个儿,倒过来了?

    然后消息传开,才知道是珍哥儿先调皮,惊了四姑娘的马,至于后来在林家受风寒,那也是珍哥儿不听人劝,自己四处乱走才着的凉,怪不着谁。

    贾二老爷代修顿时着忙,对着一干兄弟骂道:“我说不成事吧,挑唆一个几岁的孩子也能成事,亏你们想得出来?”

    贾四老爷代行冷笑道:“少装没事人了,当初最先在咱们耳边唠叨的人是谁?现在别没事人一大堆的样子,没你挑唆,咱们会去怂恿珍哥儿?现在倒好,羊肉没吃着,反惹了一身的骚,估计咱们那位好三哥心里不定怎么记恨咱们呢?他那老娘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当初便看咱们不顺眼,一门心思想要把我们撵回金陵,现下把柄落在他们手里,咱们就等着日后过好日子吧。”

    一时众人都愁,怎么办?那两家势大,他们还要靠着代化代善吃饭呢,想跟他们斗,那肯定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斗不过的。大家困坐愁城,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

    只是这人要过日子,傲气却是最没有用的,代修回到家中反复思量,最后一咬牙,对自己老婆说:“奶奶你收拾收拾,明日跟我去三弟府上探探口风。”

    修二奶奶吃了一惊,嗫嚅道:“这,咱们不是才下了老三媳妇的脸面,去了能有什么好?太丢人了,我不去。”

    代修冷笑道:“不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还想不想留在京里了?”

    修二奶奶惊道:“不可能罢,好歹老爷你还是三老爷的哥哥。”

    代修没好气的道:“这大户人家有几个会念着兄弟情的,今日那东府的敬二爷与二奶奶带着厚礼上门去给那四丫头赔礼呢。”

    修二奶奶一惊,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脸,“怎么会这样?”想她前日才上门阴阳怪气的下了史夫人的脸,这一下局势倒过来,这可怎么办?去给那眼睛长到头顶的女人赔不是?她可不想。

    代修看着自己老婆阴晴不定的脸色,也叹了口气,“奶奶,没法子,咱们一家子可还指着这府里呢,将他们得罪狠了,对咱们没好处,反倒白便宜了人家。”

    修二奶奶抬头看着丈夫,代修冷笑道:“你且看着罢,有的是人比咱们腿快。”

    果然,等夫妻二人拾掇完,迟迟疑疑的到荣府一看,几不曾将修二奶奶气个倒仰,前几日同自己一起唾沫横飞挖苦史夫人的那几位,个个都赔着小心,正委委屈屈的跟史夫人诉苦,看她们见了自己那讪讪的脸色,想都不用想,自然那屎盆子是扣到自己头上了。

    修二奶奶干咳一声,横了那几位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哟,几位妹妹好快的腿子,我本来还说约上几位妹妹一起来给弟妹赔礼的,哪知你们家里都没人,却原来都比我伶俐啊。”转身对史夫人福了福,口内笑道:“三妹妹,当日姐姐性子急,听风便是雨,委屈了妹妹,今日姐姐也知道自己错了,竟是误会了妹妹,今儿是上门给妹妹赔罪来了。姐姐没见过什么世面,妹妹你就多担待担待姐姐的无知罢。”

    史夫人如何会在这时跟这些人计较,只微笑道:“哪儿便有这般严重了,这舌头还有跟牙齿打架的时候了,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何必斤斤计较。”轻轻一句话,便将此事揭过,只到得年终时,你们方知我的厉害。

    宁国府赔礼次日,太皇太后宣召了孙太夫人入宫。

    这下不要说代修代行一干人心下不安,便是宁国府中也是惊疑不定,这也太不可能吧,就为了个孩子胡闹,皇家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的给荣府撑腰么?

    代化想了半日,方叹气道:“唉,糊涂啊,四丫头可是当初圣上亲自赐婚啊。”

    贾敬不解道:“老爷,虽然赐婚的确很荣耀,可是这也不是什么独一份的事啊。”一年到头,皇帝不是总要给几家人赐婚嘛。

    代化瞪了他一眼,“重点不是赐婚,而是赐给哪家人。”

    贾敬一个激灵,“林家?林侯!”猛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下瞪得溜圆,惊道:“林……林……,那爹,那不是……?”林侯总督湖广,现在皇家突然给贾敏脸面,那么定然是湖广那边有事,现在想来湖广那边能有什么事?能让皇家如此重视的只有一个,三藩!这难道是说,那几位,终于反了?!

    父子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挥退下人立马进了书房。

    代化揉着眉心,对着地图看了半晌,看着自家儿子,“敬儿,你是怎么看的?”

    贾敬脸色也是阴晴不定,“皇家的恩典岂是那般容易得的,如今却为着两个孩子胡闹来出头,怎么看都忒可笑,可他们却偏偏如此做了,算来,就是为安人心了,安谁的心?现在看来,不过就是那边叔父与林侯二人了。”

    代化靠在椅子上,疲惫的道:“看来,三藩是反定了。”

    贾敬看着他爹,看他爹想做什么决定。

    代化睁开眼,突然道:“敬儿,我想,上折子。”

    贾敬的手一颤,他知道他爹这句话的意思,他爹想重返沙场。张了张嘴,只他还来不及阻止,代化已然接着道:“敬儿,你也别拦我,你也知道咱家已经到了什么地步,我也没想过要活着回来,对我来说,死在战场上是我最好的结果,这样,我的血可以洗刷蒙在宁国府上的耻辱,这样,你们父子也才能够直起腰杆来做人。”

    贾敬跪在地上,一个头重重磕下,“爹,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代化冷冷的道:“一辈子都夹着尾巴过日子?!敬儿,这样的日子你还想继续过下去吗?就算你能继续忍下去,可是珍儿呢?你要他打小就跟你一样,过这样的日子?这是对祖宗的羞辱,这是大不孝,这样活着,比死更难过。我想了很久,也等了很久,就等这一天了,敬儿,不要拦我,让我安安心心的上路,我对不起你母亲。当年,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却将一介女流之辈推出去挡罪,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恨事,也只有用我的血才能洗刷。”

    贾敬挣扎道:“爹,可是你年龄到底大了,不如儿子替你去吧。”

    代化吃惊的道:“你,你能做什么?你是读书人,上了战场能干什么?敬儿,你还年轻,你的进士是凭自己的本事考出来的,只要爹爹一去,你就可能摆脱以前境况,受到朝廷重用。”

    贾敬心如刀绞,这是在拿代化的命去换宁国府的前程啊。

    代化宽慰自家儿子,“敬儿,我的身体你是知道的,还能活几年?左右都是个死,身为这个家的当家人,我自然还是希望能为你们做些什么的,这些年,我被困在这个家里,委实已经快要疯了,敬儿,我想我那些老伙计,我想……死得其所。身为武将,我们的归宿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在家里,躺在床上等死。”

    贾敬能说什么,只能不住的磕头,哭道:“爹啊。”他现在真的恨死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看着自己白发苍苍的老爹为了这个家呕心沥血的谋划,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真的想一头碰死算了。

    代化站起身来,拉起儿子,看着儿子红肿的额头,却什么都没说,只拍了拍他的肩,“敬儿,这个家我就交给你了,好好给我守着,他可是你老子拿命换回来的。”

    贾敬哽咽难言,哭得像个孩子,他现在真的恨透了自己,恨透了那一干终日无所事事的族人,也恨透了……皇家的无情。

    代化叹息一声,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人也聪明,可惜就是太过心软。当年也不是没想过要他子承父业,只是一想起老妻死时嘱托,哪里还忍得下那个心让他去吃苦头。再说了,上了战场刀枪不长眼,自己跟老妻可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啊。眼前妻子的如花笑靥似乎显现,代化轻喟一声,自己都有多久想不起妻子的容颜了,那个为了丈夫儿子连命都不要的女人?比起她来,自己简直就是个懦夫。

    细细的看了儿子一眼,这就是她给自己留下的唯一血脉了啊,敬儿长得不多像他母亲,反倒是自己那个皮的无法无天的孙子长得颇似他的祖母,这些都是她拿命换回来的,现在也轮到自己了,这样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吧。

    拍着贾敬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便是你老子想死,也还没门路呢,哪儿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没见你老子在家呆了多少年么?哼,想死还得去找你三叔,看看能不能走他的门路,皇帝陛下可不会听我的。”

    贾敬被他老子说的哭笑不得,不过回心一想,也是,正如代化所言,皇帝陛下一直都不相信宁国府,未必便能如老父所愿。

    代善听了代化所请,也不由的心下恻然,到底是一起扶持长大的兄弟,叹了口气,连声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代化苦笑,“三弟,你也不用再劝我了,我早想明白了,我窝囊了一辈子,你就让我死得其所吧。”

    代善重重一叹,只得答应,“好,我替你向陛下说项,只是成与不成,却不是我能定夺的了。”

    代化道:“这个我知道,不管怎样,我都领了兄弟你这个情。”

    代善嗔道:“大哥哥这都是什么话,自家兄弟用得着分那么清么?”

    却说贾敏跟着孙太夫人进了宫,递牌子等着太皇太后传唤,好在太皇太后早知道她们祖孙要来,早派了人在外面等着,一见孙太夫人的轿子,忙过来引路。

    贾敏其实很不想来的,无他,该死的阶级制度,这里面谁都比她的地位高,她进来基本上就得不停的磕头磕头,这叫昔日威风八面的天诛大魔尊情何以堪,想当年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她老人家也是毫不客气的打上门去的。

    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赏你天大的脸面,你还敢不领情?贾敏也不得不暂时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太皇太后她小时候也常见,不过时隔三年,再见到这位帝国最尊贵的女人时,贾敏还是吓了一跳,这太皇太后才多少年不见?竟然已是满头白发了。想来还是这朝局变化,太过操劳了吧。

    太皇太后见了贾敏便笑着招手,“敏丫头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贾敏因是进宫,所以早换了旗装,因现在的时局不是很好,贾敏也不想去触贵人们的霉头,是以一身大红百蝶穿花缂丝旗装,因现在的天气还不是很好,外面穿着一件白狐皮的粉色的背心,头上梳了个小两把头,剩下的头发梳着辫子。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的,带着江南的灵动又带着满洲姑娘的贵气,眉眼之间风韵天成。

    坐在一旁的太后笑道:“孙嬷便是会调理人,看看,这丫头就跟把水葱儿似的,看着就让人爱得不得了。”

    贾敏脸上带着适度的晕红,屈膝行了一礼:“太后娘娘谬赞了。”

    孙太夫人也笑道:“太后娘娘可别夸她了,小人儿可不经夸的。”

    太后是草原女儿,心性直爽,倒不似其他的后宫之人说话行事都转弯抹角的,眼巴巴的看着贾敏,“敏敏过来,听说你扮过什么外国美人儿,挺好看的,现扮给我们瞧瞧行不。”

    贾敏目瞪口呆,谁这么无聊,这种事都要八卦?

    孙太夫人也是一愣,再想不到这样的小事居然连太皇太后与太后都知道了。

    太皇太后一笑,“都是小李子他们自江南传回来的,说是敏丫头穿上那外国人衣服,比那画上的外国美人还要美呢。”笑指太后道:“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就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开开眼呢。”反正太后是她娘家侄女,姑侄二人深宫做伴,那关系早比母女还要亲了,说话自然也没什么忌讳。

    贾敏连忙道:“启禀太后娘娘,臣女并不知娘娘要看这个,无有准备,这些衣服都在家里呢,容臣女下次准备好了再穿来给太后娘娘看吧。”

    太后漫不经心的道:“这有什么难的,派个人回去取不就得了,小李子,你带了人跟着敏丫头的人回去。”她自进宫并不得宠,偏偏没多久世祖又出家了,可怜一个十多岁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孩子,就那般被困在深宫,又没有自己的孩子,真的是闲得身上的都快要长毛了,现在有了新鲜事,怎么不期盼?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那小李子答应了一声,带着人退到一旁,眼巴巴的等贾敏吩咐。贾敏无法,只得对唐嬷嬷道:“那就烦劳嬷嬷与李公公走这一趟了。”

    唐嬷嬷屈膝答是,自与小李子带着人出去了。

    太皇太后见贾敏进退有度,对孙太夫人微笑道:“嗯,云秀,这孩子你教得不错,很好很好。”

    云秀,是昔日孙太夫人在宫里当差时所用的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如此叫她了,若是太皇太后再不叫,只怕连孙太夫人自己都快要忘了。

    听着往日的闺名,孙太夫人忍不住一阵恍惚,但还是赶紧起身笑对太皇太后道:“主子您要再夸下去,她的尾巴可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她还是习惯以前对太皇太后的称呼。

    贾敏羞涩一笑,很识时务的低下头去,不依的撒娇道:“老太太。”

    深宫寂寞,大家的日子都很无聊,现在听得出了这么一件新鲜事,不一会就传遍了六宫,一时后宫的妃子娘娘们都找了借口跑到太皇太后这边来看稀奇。

    贾敏看得暗自翻个白眼,我说皇帝陛下诶,你收这么多女人干什么,她们都是人,都有需求的,你一个人怎么照看得过来,难怪这后宫无事都要生波,闲得,就因为大家都太闲了,自然都想找点儿事儿来做了。

    没事扇个风点个火,然后就站干岸看谁倒霉。唉,这都是人干的事儿么。

    只吐槽归吐槽,按着规矩该请的安磕的头却是一个都不能少,及至贾敏拜得头都晕了,总算是娘娘们都到齐了。虽然行礼行的窝囊,不过可以与之相对做补偿的是,娘娘出手都挺大方,那打赏可都不薄,这个珍珠手串,那个红宝头面,什么珊瑚翡翠就更不要说了,贾敏估计,她老娘给她准备嫁妆可以松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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