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人都出去了,代善的脸一沉,“老宋说的都是真的?”

    贾敏连老宋究竟说了什么都没问,颔首淡淡的道:“不错。”就这么一点头,两个字,但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气势却一下就放了出来,连代善都被她震得一愣神,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收回心神,却见贾敏正小口小口吃的正香,默了默,“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到底是亲生的,见贾敏如此,代善的心一下又软了。

    贾敏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呀,外面怎么能跟家里比,只是不吃苦不经历世事,又怎么才能长大?”哼,爹啊,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思想政治工作,不过,我说的也是事实,你看老太太跟老娘把我那两个哥哥护得多好,半点儿亏都舍不得让他们吃,结果都长成什么样儿了?还是我这样放养的好些。

    代善自也听出贾敏话中的意思,叹了口气,“敏敏,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操这些心干什么?难道那些嬷嬷都没教过你女孩子该做什么吗?”

    贾敏扬眉,“教过啊,可是我都不喜欢。”哼,什么都要听别人的,自己半点不能自主,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代善一噎,有些气急败坏,“敏敏,那才是一个女孩子的本份,三从四德……。”

    贾敏不待他说完,将筷子一放,淡淡的道:“我吃饱了,老爷慢用。”脸色平淡无比,既无怒容,也无悲色。

    代善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变得无法捉摸起来,手抖了抖,最后道:“才吃了多少?慢慢吃,自己家里,难道还要挨饿不成。”他这时才明白,宋胖子不是在吹牛,而是这个女儿已经真的变了。

    天真无邪,温柔优雅都已成为过去,至于她的真实面目,代善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他实在是不敢去想了,哪怕明知道以前的印象都是假的,他还是宁可相信那才是自己的女儿。宋胖子口中的自己不认识,定是他搞错了。

    贾敏淡淡的道:“我知道爹难以接受,不过您最好还是相信那个死胖子的话,他没有骗你,其实他看到的都还算是好的,你若实在受不了的话,我离开就是,老爷你就当我从来都没来过,也没有我这个女儿,至于那些见过我的人,我洗去他们的记忆就是。”

    呵呵,老爹啊,现在这点儿你就怕了,女儿我的路可真是踏着尸山血海走出来的,现在杀的这点儿人,只怕还不及我以前一个零头儿呢。罢了罢了,就当是为黛儿积阴德罢,以后还是注意着点儿,能不伤人命还是就尽量不让自己手上染血吧。

    代善吃了一惊,艰难的道:“洗去……记忆。”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记忆能洗去吗?就跟洗衣服一样?他怎么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贾敏在他眼中,似乎又变得陌生起来。

    贾敏垂下眼睑,轻淡如水,“这个世上无奇不有,没有什么是不可洗去的。”我才死了多久,我那亲爱的母亲就开始算计我的女儿,她的记忆里,有我吗?亲生的母女尚且如此,何况是一群外人。

    代善缓缓起身,有点儿痛心疾首:“敏敏,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该学的啊,该死的,都是谁教她这些东西的?

    贾敏淡然反问,“哪么,请问父亲大人,我该是怎样才是你们希望的,是你们想要的?谁将我变成这样?你想知道?”

    代善怒道:“是谁?”要让他知道是谁,他非杀了那混蛋不可。

    贾敏看着代善的怒容,只觉得血气上涌,很想将自己的经历全盘托出,不过那样的后果是什么呢?代善会不会烧死自己这个妖孽女儿?忍了忍,贾敏闭了闭眼,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笑:“呵呵,就是你们呀。”

    代善顿时瞪大了眼,拍案道:“我们什么时候逼过你了?敏敏,你还有点儿良心好不好,打小到大,我什么地方没依你?你还要这样,你当真是想要气死我么?”

    贾敏看着代善的样子也是一阵心酸,只是有些话,还是先说清楚的好,不然,难道还要那红楼重新上演。仰起头,将眼中的泪意强行逼回,也顺势将喉间那辛辣的感觉吞了下去,勉强道:“呵呵,从小到大,我就知道,无论老爷与太太如何宠我,我在你们的心目中都是无法跟两个哥哥相比的,哪怕他们再顽劣不堪,但就因为他们是男孩我是女子,天然的就不能跟他们相比。”

    前世的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什么都不得不仰仗着你们这些男人,不得不规规矩矩的三从四德。结果呢,谁承想自己成亲十多年,居然就不能生下一个子嗣,这样的结果,将自己与林家都打进了无底深渊,为了维持自己在林家的位置,不得不巴紧娘家,自己那些丰厚的节礼,养肥了贾家,也养肥了贾母与王夫人的贪婪,让她们将林家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最后生生的害了黛儿。

    贾敏切齿,天保佑,老娘重生回来,一切也都还来得及,这一世,若不将这红楼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将王氏与那破石头踩在脚下,老娘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代善也激动起来:“敏敏你怎么能这么说?在我的心中,你确然比你的两个哥哥更重要。我疼了你这么些年,你居然是如此看待我跟你娘的。”

    贾敏嗤笑一声,抬起手止住代善后面的话,“哼,爹你说你最疼我,那么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分配贾家的财产,我的嫁妆你是如何安排的?”哼哼哼哼,说一千道一万,说到钱就不亲热啊。我也懒得听你们那些虚的了,不如还是来些实际一点儿的吧。她活了一千多年,见惯了那平日里说得亲热无比,但真到了紧要关头,连个人影子你都找不到。

    就她的嫁妆吧,在后世被人说的口翻白沫,有说二十万,有人说三十万的,这些都还算是靠谱点儿的,甚至有人说上百万的,开玩笑,贾代善真要敢用百万嫁妆来发嫁她,不用皇帝出手,贾氏族人就能把他给撕了。

    在自己的记忆里,哪怕自己是荣国公的嫡女,甚至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可是,自己的嫁妆的的确确没有超过十万银子,不是假话,连带里面的家具金银珠宝首饰古董摆设庄子铺子,也就是说所有的不动产与动产加起来,其实拢共没有超过十万两银子。而贾赦贾政两兄弟继承了多少?

    代善去时正是荣国府的鼎盛时期,那时荣府的家产动产不动产加起来不下四五百万银子。

    便是将来要分家出去的贾政,不说贾母给他的补贴,刨除嫡长子继承的祖业,按常规算,三成的家业是跑不了的,也就是说不算得了大头的贾赦,便是贾政,至少也会有五十万的银子入账。

    饶是如此,她的嫁妆还是被王夫人念叨了好久,只要府中一时银子不凑手,王夫人总会习惯性的叹息,“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想当年四姑娘出嫁的时候,那可是十里红妆,金山银山,银子花的跟趟水似的。”要知道,在当时,一个女孩子在家里再受宠,可是嫁妆真不会给太多的,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不是有人生了女儿就骂是赔钱货吗?就是由此来的。

    当时的行情是,嫡女三万顶了天了,至于庶女,那就看嫡母的心情了,你将嫡母奉承得好,她老人家心情愉快,多给点儿银子,大约也就上万了,若是你不得嫡母看待,那么就成问题了,弄不好几百上千两银子就把你打发了。

    这在当时就很成问题了,要知道,当时可跟现代不一样,女人是没法出去工作挣钱养活自己的,一个女人是要靠自己的嫁妆过一辈子的,而一个女子嫁妆的多少也说明了她在娘家的地位,同样也就大致决定了她在婆家的地位。这样的嫁妆,她到了婆家如何还抬得起头来,让她还如何做人?

    当然,咱们这是说的大家子的规矩,普通人家又另当别论,但总体来说,给女儿的东西跟留给儿子的东西相比,真心没多少。

    正待接着再说的代善顿时一噎,一个女孩子,哪怕贾敏是他的嫡女,他给她再多的嫁妆也是无法跟贾赦和贾政所能继承的财产比的,女儿,那是给外人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贾敏看着代善突然涨得通红的脸色轻笑起来,“老爷,女儿我是不得不自强啊,不然的话,我怎么能摆脱太太的安排?呵呵,为我好,真是我的好母亲,好太太啊,她都不想想,我真要按她安排做了,我以后该怎么活?”

    “太太,她又做了些什么?”代善的心中越发的恐慌起来,这个女儿在他的心中越来越陌生了。

    贾敏好笑的道:“难道方才宋胖子没有告诉老爷,太太的打算?”

    代善握了握手,“那敏敏你可以放心,那是不可能的,你的婚事是皇上赐的,轻易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他也不敢做什么保证,毕竟现在湖南局势未明,林家的人是死是活都还不清楚,要是林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难不成还要让贾敏去给他守一辈子的望门寡?

    贾敏目光深沉,“老爷,咱们丑话可先说在前头,我是必不会听由太太摆布的,到时,希望不会令你太为难。”

    代善的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按,他实在是不能不怒,这是一个女儿跟自家老子说话的态度吗?他好歹还是一家之主吧。“敏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敏毫不退缩的看着代善,“父亲,女儿的意思就是——谁也别想再借婚事来摆布我。”她这话说的相当的直白,半点儿也不委婉,提醒代善管好自己的老婆,千万不要再来对她的婚事指手画脚了。

    不过,有些话最好是提前说明白,千万不要因为害怕伤害到别人就忍着,忍到最后,害的肯定是自己。至于羞涩温婉什么的,那是什么玩意儿?姐不知道它已经很多年了。

    不出贾敏意料的,代善当即被她气了个倒仰,喘着气道:“敏敏,你好,好得很,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哪里有姑娘家说这种话的,女人,三从四德,女戒女训你记清楚了没有?看来自家老婆没有说错,自己对这个女儿实在是宠爱太过,宠的来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贾敏昂首道:“我知道爹对我好,可是跟大哥和二哥比起来,这好处也有限,我便问问爹,如果果真我的利益与大哥二哥的利益起冲突,爹你会维护哪一方?”这个问题是贾敏最最不想面对的,虽然她也知道自己不对,多大年龄的人了,还纠缠这种无聊的问题,可是身为子女,好像在这点儿上,就都有这么点儿怪圈,不能不在意自己在父母心目中的地位,这个问题纠缠了她近千年,都快成她的心魔了,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抓紧时间问清楚了,等代善死了,难道还要她去阴曹地府闯一遭?

    代善气道:“就为了这么一点儿事,你就非要闹得天下大乱才甘心?”贾敏的问题他的确无法回答,难道要他说你个女孩子怎么能跟你哥哥相比,他们可都是男嗣,这个世道,只有男人才有话语权,这个问题真的是不需要自己回答的,他相信,以贾敏的聪明,也不需要真的听到答案。

    ------题外话------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以贾敏的聪慧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在没有真的将它摆到桌面上时,贾敏自个儿无法死心而已。

    ……

    还有就是,渣作者的身体状况不是很乐观,所以日更是不太可能的,谢谢乐游四海的花花,也谢谢亲的鼓励,偶会坚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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