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模糊的视野里一道强光刺痛了他的眼球,随后他听见了凄厉的吱吱声,同时,身上解了束缚,右手臂却火辣辣地疼。双眼无力地合上,身体像从高空坠落一般感觉无依无靠。未几,他倒进了一个软软暖暖的怀抱,半抱着他的人细声细气地呼唤着他的名字,饱含焦急与紧张。

    郑钦咬住牙关,努力睁开了眼睛。视线里,葛荟芸的脸逐渐清晰。她的头发还在滴水,拧成一把一把的贴紧了头和脸部轮廓。脸上还附着一层细小的水珠,显得原本白嫩的皮肤更添了一份水灵。

    “啊——”郑钦猛然从葛荟芸怀里抽出身子,骨碌一下就爬了起来,发现自己又添了新伤。新伤就新伤吧,至少自己得救了!

    葛荟芸发现了在地上活蹦乱跳的虫子,立马一枪将其打成了碎片。旁边,黄琪静静地躺在地上,舒坦着六只脚,脑门上插着一根手臂一样粗的冰棍,这是刚才葛荟芸的杰作,同时那冰棍还擦伤了郑钦的手臂。

    葛荟芸帮郑钦一圈一圈地缠绕绷带,沾了满手的血,也沾了满满的歉意和心疼。不过这次,郑钦没有向往常一样责怪他,而是眼神迷离起来,说不清的惆怅感包围了郑钦。他为一个昔日同事惋惜,为一个昔日好友哀悼,向一个光荣战士致敬……

    葛荟芸更多的是因为一个人的逝去而感到一点悲悯。她结果了他,也解脱了他,拯救了他。记得他还有个当船长的女儿,而他女儿还拿不到父亲的全尸。

    “走吧,去找育婴室。”队长轻拍了两人的肩膀,语气里淡不去哀伤之感。

    郑钦还是呆着,两眼直勾勾看着黄琪的尸体。队长咳嗽了两声,又说:“他的名字会被写入皇家荣誉战士簿里的。”

    郑钦长叹一口气,拖着长调子说道:“死得再壮烈,可终究是死了。”他沉下头,埋住了闪着泪光的眼睛。

    吱吱——幽静的下水道里还回荡着一种细锁而熟悉的声音。在场三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一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原来冯源的脑子里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虫,正挪着长长的身体向郑钦和葛荟芸靠过来。

    郑钦眼里凶光一闪,抬手触摸开关,却被队长拦住了。队长把两人往后面拦了拦,给那虫子让了路。虫子毫不理会那三人,独自往前走,还在岔道口选择了右转。

    “你们追上去!记得要找育婴室。”队长说得很急,还推搡了两人。

    “那你呢?”两人都问道。

    “我你们就别管了,我会上去的。你们快去追啊!别跟丢了。”队长硬是将他们推了出去。

    郑钦伸出了手,还对葛荟芸勾了勾笑。葛荟芸会意,拉住他的手,两人朝着虫子消失的岔道口奔去。

    还好,这虫子行动得慢,一路上都跟得很紧。路程全部记录在了腕表里。

    “喂!你有没有想过,虫族有没有智慧,有没有感情?”郑钦突然问了一个很哲学的问题。

    这个问题难住了葛荟芸。她支支吾吾了几声,笑道:“就算有又怎样?它们是人类的公敌!而且,如果真有智慧和感情的话,它们难道会对尸横遍野无动于衷?只有没有智慧的生物才会真正的杀人不眨眼。所以,繁殖、觅食、侵略这些最低等的生存技能就是它们生命的全部了。”

    “呵呵,有时候生物进化会比高科技还可怕。”郑钦的笑似乎含有自嘲的意味。他的小农思想里,还是忧国忧民情怀的成分的。

    葛荟芸附和地笑了两下,由于紧张,她不敢笑得太厉害。这鬼地方,上一秒不知道下一秒的死活。

    又一个岔道,两人跟着虫子向右拐。虫子尾部有两根上翘的触角,左右扭摆,甚是滑稽。葛荟芸觉得那像极了轿车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渐渐的,触角升高,尖头对着两人,最后没入一只开口的壳子里。

    这里,空气黏腻潮湿,两人已身处异境。宽敞的空间,冰冻的水道,精巧别致的设计,鳞次栉比的虫卵,从上下左右无一不被虫卵占满。虫卵上浮动着一道道幽蓝的光芒,似水面粼粼的波光。

    说实话,葛荟芸见到育婴室的第一眼就是被绚烂的蓝光吸引了。这么残忍又丑陋的生物,竟然还会营造这么漂亮的育婴室。这培育下一代的用心可以和人类媲美了。

    “这里有磷火,别开枪。”郑钦大胆地触碰了一只黏在墙壁上的透明虫卵,观察着里面伸头伸脚的幼虫。卵壳粗糙,还附了层冰霜,乍看像发霉长白毛的橘子。他说道:“你小点声,别惊动他们。待会儿我们——”

    “啊——”葛荟芸的尖叫再次长驱直入郑钦的耳朵。郑钦跑过去,又是责怪道:“你有病啊!叫你别叫你还叫!你上辈子是哑巴吗?”

    葛荟芸瞄了他一眼,颤颤巍巍地指着一只幼虫的三角形脑袋,哭丧着脸说:“它突然破壳了……”

    郑钦这才发现,那只幼虫两只脚已经挂在壳外面了,里面的脚正努力往外蹬。他拉着葛荟芸后退了几步,一时间,整个育婴室嘈杂起来。

    咔咔咔的破裂声重叠交错,听得两人心里七上八下。那只吓到葛荟芸的幼虫已经一头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它还从壳里带出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晶亮的蓝色石头,滚落到了郑钦的脚边。

    刚孵化的水生派幼虫外壳还比较软,郑钦直接一脚踩住了第一个出世的虫子的头,还重重碾压了几下。葛荟芸直直地站着,惊恐万分地环视四周争先恐后破壳的幼虫,祈祷着郑钦快带自己离开。不过,郑钦被蓝色固体明净的光泽迷住了。他蹲下身,眯眼微笑的脸庞在那上面投射了几十重倒影,每一个倒影都闪耀着如获至宝的喜悦。

    倒影中的脸拉长而扭曲,像是在融化,随着他手指的转动像旋转门一样一隐一现。葛荟芸看得心里发毛,摇摇他的肩膀,想走的话却在嘴边说不出来,一边又盯了盯一只半截身子晾外面的幼虫。

    “好了,大小姐,我们走吧。老天爷一定看我们视死如归掉奖励给我们了。”郑钦眉开眼笑、春光满面,得意地抛起石头再接住。他全程视线不离石头,就连牵着葛荟芸的手跑出去也是如此。

    前线防虫大军也传来捷报:冰层已褪尽,还杀死了五只成虫。加上葛荟芸干掉的一只,下水道里一共有三对成虫像流水线一样生产虫卵。这里,葛荟芸标记一下位置。郑钦打了个响指,玩弄似地捏着一团牛肉干一样大的火焰做了个夸张的打保龄球的姿势,手臂高举,全身每个关节都投入了这娱乐的享受其中。

    m号贝塔北组的伤亡损失是每个活着的队员都不愿提起的。

    队长转入了重症监护室,脾脏破裂,肋骨断了三根,脚趾骨断了两截,还是粉碎性的,其他的还有磕断四颗半牙齿、蹭破半张脸皮等小伤。皇室御医向皇室递交了医学报告:周凡队长无生命危险,但伤及重要器官,无法再参战。无论m号专案组的人手多么缺,无论国王挽留之心多么重,也只能让周凡办理退休手续。国王还想接他去宫里养伤,周凡婉言谢绝了,没过几天就被女儿接去旅游之星照顾了。

    王骥没等到心脏移植就在失血和输血的斗争中断了气,公开的死因是被虫族袭击,皇家荣誉战士簿里记着的是“阵亡(意外被炸飞的窨井盖碎片击中心脏)”,其他牺牲队员一明一暗亦是两个死因。

    郑钦又住了医院,对床就是唐玲玲。两人的气色都很好,尤其是郑钦,整天笑眯眯的。

    葛荟芸不得不佩服防虫大军的办事效率,结束战斗后的第二天就查到了此次虫族入侵的路线:唯一的一种的可能就是20天前黄琪和女儿在猎户座外的一颗旅□□星上度假的时候,被一种能钻入人脑并控制思想的虫袭击,官方目前命名为“僵尸虫”。然后,他有过一次独自驾驶悬浮机出境的记录,于是就带回来几颗急冻虫虫卵。急冻虫分为陆生和水生两大派,黄琪带回来的陆生的一派放在了森林还被卫星监测到了,于是想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就有了调包悬浮机和喷火器的一出。水生的一派在隐蔽的下水道里安闲自得地成长、繁殖。

    现在,酒店也关着门。葛荟芸守着病房里的两人,一种凄凉感和沧桑感暗上心头。想来自己从另一个时空过来没几天就见到了从前只会在电视里才见得到的马革裹尸的弥漫硝烟。

    她亲眼看见支离破碎的尸体飘在水上似哭诉死前一秒的痛苦,又亲眼看见崩塌的冰层像饥肠辘辘的猛兽吞没了七名队友。她自己,包括唐玲玲,不,应该叫唐队长了,都是跑在崩塌边缘前一厘米而险象环生的幸运儿。生死一念,生死毫厘。她的字典里,活着这词儿又贵了几分。

    阳光甚是明媚,却照得唐玲玲的脸惨淡无比,空洞的眼神找不出半点生气。葛荟芸莫叹一口气,唐玲玲突然说道:“小葛,我要去下洗手间……”

    葛荟芸忙过去搀扶,一手端着唐玲玲的右手臂,一手搂着她的肩。唐玲玲双脚一着地,小腿上的伤口立马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插了一下腰,表情有些痛苦。

    “队长……小心点,当心伤口。”葛荟芸把手叉在唐玲玲腋下,随着她身体的起伏而起伏。

    唐玲玲投来一笑,脸上的忧郁一时不见了,她说道:“昨天还叫我唐姐姐呢,今天就改口了。这晋升速度未免太快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葛荟芸没再说下去,怕是把气氛搞得太过凝重。

    唐玲玲轻轻一笑,便又严肃起来,说道:“是因为别人死得快我才捡了机会。古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水龙头出水的一瞬间,唐玲玲的手停住了,她呆呆看着白花花的水,说道:“哎,最近听说,黄琪的女儿要向防虫大军追究责任,她认为是他们的失职导致了虫族的入侵进而无辜害死了她父亲。她以退役舰长的身份以及她母亲最高法院院长的身份施压,咄咄逼人的,还要来我们酒店调查当天发生的细节情况,我真是头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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