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欣然前往,百官自然伴驾同行。

    只是皇太后年纪大了,身子容易疲乏,自行先回了宫,她老人家一走,妃嫔也不好久留,纷纷陪同伺候,她倒是连说不用,但包括皇后在内也都不胜酒力,未免在群臣面前失仪,只想早早回去歇着。只除了婉贵妃,她是想能待一会儿是一会儿,偏偏她身怀六甲,就是她想待着,皇太后还特意叮嘱了她一声,叫她早些回宫歇着。婉贵妃咬住唇,还想跟皇帝撒娇,皇帝只是拍着她的手背,低声哄她听话。婉贵妃无奈,福了福身,转身前朝群臣中看了一眼。

    他那般的夺目,只消一速的捕捉到他的身影。

    她很快的收回目光,心内只剩无限惆怅。

    炎炎夏日,夜却出奇的清凉。

    众人一路行来,酒也醒了不少。

    一阵风来,忽闻一声轻灵悦耳的歌声,若隐若现,有人听到了,但未听旁人提,只道自己醉了,听错了。

    还是金国太子说了句,“是有人在唱歌吗?我好像听到了。”

    他随身跟着大周的礼部侍郎,侍郎给翻译了过来,贞和帝马上说:“朕还当自己老了,耳朵背气了,你们都听到了?”

    群臣附和。

    贞和帝看向凤君默,见他面色沉稳,知是他的安排,一时兴起,说:“走,随朕瞧瞧晋安王给咱们预备了什么惊喜!”

    凤君默退后半步,拱手让贞和帝及一干朝臣先行。

    南宫瑾落后几步,若有所思的朝凤君默看了一眼,恰巧凤君默抬头,二人对视了片刻。

    凤君默温和一笑,“丞相,怎么?”

    南宫瑾盯着他的眼说:“王爷这场宫宴办的真可谓热闹又别致。”

    凤君默说:“奉之不才,也只能在这些小打小闹上用些功夫了。”

    二人不再说话,并肩前行。

    突听的前头,有人惊呼“哇”了一声。

    南宫瑾心头一沉,快了几步,凤君默照旧不急不缓。

    转过繁花丛,掖池湖面广阔,莹莹灯火,将湖面照的波光潋滟。

    只见湖中一人半卧在巨大的牡丹花心,一身纯白羽衣,缀着珍珠,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她面上盖着白纱,袅袅歌声便是自她那传出的。

    那般的美不胜收,众人无不屏住了呼吸。

    南宫瑾凝神细瞧卧于花心的女子,他眼神向来锐利如鹰,片刻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刚好凤君默走到他身侧,说:“三小姐真乃绝代佳人,只可惜了,如此佳人却要远嫁了。”

    南宫瑾难得有心情打趣,说:“若是王爷想要,留下便是。”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

    南宫瑾懒怠听他说这些场面话,遂直接打断,说:“王爷心里可是有人了?”

    凤君默怔了怔,面上显出伤感,南宫瑾眸色冷了几分,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惦记着,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钟鼓琴乐声响起,丝丝缕缕,荡涤人心。

    三小姐原本的浅唱慢吟渐渐被吐字清晰的歌曲所取代,辞藻精妙,脉脉含情。

    福王仿似丢了魂魄,站在最前面,一双眼睛直了不说,若不是天色暗沉,旁人都要瞧见他嘴角流出的口水了。

    大学士宁一山被词曲触动心事,想起自己一腔真情付诸东流,不觉黯然神伤,口内不自觉的念念有。

    耶律丰达虽然看不见湖中那人白纱下的面孔,但他几乎是一千一万分的确定,她就是那日他所见之人,如今,佳人就在眼前,他几乎是立时就决定要定这个女人了。

    他这般想着,便迫不及待的想向贞和帝表达自己的意愿。

    贞和帝看了出来,但此情此景,他不想好好的兴致被搅合了,遂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耶律丰达勉强耐着性子,眼睛却似乎黏在三小姐身上一般,怎也不愿移开一下。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快看!后头那锦花会动。”

    相距三小姐不远处,有一朵红花立在水中央,从众人步入掖池就看见了,只是那花儿一直是朵花骨朵的形状,众人只当是织锦做的布景,都未在意。只是,方才那花骨朵动了下,隐约有花开的趋势。

    只是有人瞧见了,有人毫无所觉,只因心神俱被孙蓁吸引,哪还顾得了其他,还笑骂那些看到的人醉了,眼花了。

    却在这时,随着三小姐婉转的歌声,那花骨朵儿又动了下,有人连声“咦?咦?咦?”

    突然,一道鼓乐声乍起,那花骨朵儿瞬间盛开。

    众人始料不及,有人禁不住“啊”了一声。

    几乎是在同时,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众人这才惊觉,一直被当成布景的锦花竟是一名女子,却见她发上攒满鲜花,花型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翩翩起舞间,仿似脚踏清波,却又只立在方寸之间,或跳或跃或旋转翻飞,千万种变化,却不曾给人胆战心惊之感,只觉那人如履平地,或者说,根本就是那暗夜中的花妖,生于天地间,携风起舞,魅惑众生。

    三小姐也站起身,大略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到了,唱破了一个音,不过很快,她又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竟也不自觉,随她起舞。不过她的动作起落间温婉舒缓,典雅克制。

    这一对比,真真是一个宛若天上的九天玄女,冰清玉洁;一个如妖似魔,勾魂摄魄。

    众人看的痴了,夜风送来缕缕幽香,沁人心脾。

    那香味儿。

    南宫瑾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

    仿似是察觉到南宫瑾的不对劲,凤君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说:“孙蓁说带了一个妹妹伴舞,没成想竟这般的天上有地下无,以前倒不曾听说过,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南宫瑾冷笑,不由的生出了我不高兴也要拉着人一同不高兴的心思,故作漫不经心的说:“以前仿似听说孙三小姐与花家的大小姐往来密切,素以姐妹相称,难不成是她?”

    凤君默愣了下,不出所料,脸色变了变,但仍旧喃喃道:“不会吧,不可能,倒不曾听说她会跳舞,而且还是这般独一无二……”她那样的人,整日里忙着治病救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有时间学这些,不可能,不可能。

    南宫瑾默默的注视着湖面,是啊,若不是这熟悉的香味飘来,饶是他也不会怀疑的。只是,这香味太过独特,他除了从她身上闻到过,不曾再在其他地方闻过。

    难道,她将这花制成了香料?

    虽然香气弥漫,却不曾有人说一句话,不是没有察觉,而是眼前美景亦然目不暇接,又如何能分得了心神,顾虑其他。

    倒是金国的使节小声嘀咕了句,“闻着像烈焰红蕊的香气。”语气里满是惊诧。

    耶律丰达显然三魂去了七魄,未曾将这话听进心里去,只挥挥手,让下臣闭嘴。

    湖面上,那花妖扭出千百种姿态后,突然红裙自她领口骤然裂开,缓缓的,旋转着,红衣不紧不慢的褪下,仿似是脱胎换骨,她一袭白衣,原本缀在发上的繁花也尽数洒落,随风飞扬,一头乌黑青丝,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众人看懂了,那花妖终于摆脱妖性的束缚,终成花仙了。

    她回眸一笑,虽然戴着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众人还是被晃了一个眼晕。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纵身一跃,仿似是要飞升成仙一般,众人只觉呼吸一窒,魂儿随着那一跃间猛的一颤,也就在这瞬间,灯光一暗,众人只看到那袭白衣,在空中飘飘荡荡,随风飞扬,而后轻轻缓缓的落入水中。

    人呢?人没了!

    歌停乐止。

    三小姐也缓缓重新坐回花蕊中心,熄了挂在牡丹花四周的宫灯,湖面暗了下来。

    许久没有人说话,仿似都没回过神。

    突然,有人说了句,“难道这世上真有花仙?”

    众人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前后拥挤着往掖池岸边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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