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拼劲全力保下这个孩子。

    因为这是她和她所爱之人的第一个孩子,不管这个孩子存活的希望多么渺茫,它留在自己身体越久,将来失去它又该当如何撕裂她的心,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自问,她做不到,做不到亲手杀了它,她,下不了这个手。

    但她心里又清楚的意识到,她任性的留下它,不过是在折磨自己而已。

    既是折磨,那折磨自己就好了。

    只要它不放弃,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先它一步斩断它活下来的希望的。

    这之后,耶律瑾虽三番四次的要她搬回乾坤殿,但都被她以这样那样的借口给回绝了,耶律起先并不在意,也信了她的借口,但自此后,她总是不让他亲近,初时还好,可次数一多,他少不得心里就有些怨言了。

    后来花吟便开始装病,不过即使她不装,因为身怀有孕,她日夜胆战心惊,忧思成疾,身形也逐渐消瘦了下来,耶律见她这样,即使心里有天大的不痛快,也尽数变成忧愁。

    众人只当她积劳成疾,无不叮嘱她少操劳多休息,她除了日常巡视医学堂,指导太医院全科医书的编纂工作,平素也大都静卧休息,亦时常亲自替自己熬制汤药滋补身体。耶律自发过誓要信她爱她后,对她倒确实放下了戒心,她说是旧伤复发,他就信了,只是她又央他派人四处寻访幽冥子下落,又委实让他胆战心惊起来,他暗自猜测她身上或许是出了大问题,心急如焚,在寻找幽冥子一事上比她还着急,但自从上回因为老金王之事幽冥子交完差离开后他就跟凭空消失了般,俩月过去,半点消息都没有,倒是叫耶律暗查到凤君默居然偷偷潜入了大金,也不知意欲何为。

    且说花吟自从有了孩子后,全副的心神都用在了如何保胎上,女人真的很奇怪,没有孩子之前,夫君便是天是地,可一旦有了孩子,不知不觉间,整个的心神都会在不知不觉间被转移,因此,即使她冷落了耶律,心里却没什么感觉。

    她日夜悬心,只怕孩子保不住,哪还能分得出心神顾忌其他。

    当孩子四个月之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动,她激动的热泪盈眶,只恨不得天下人与她一同分享这份喜悦,但是她不能,她知道,孩子没有落地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如果说现在的喜悦有多大,那么将来出了万一,那痛苦就该有多深。

    她怎忍心,那些她爱的人也被牵扯进这出由她一厢情愿坚持的悲喜剧中。

    花吟一直表现的病怏怏的,看似也不打紧,却总不愿伺候人,太后听说了,曾明里暗里的示意花吟若是和陛下有了误会自当明白的说出来,万不可以那种事做要挟,若不然弄巧成拙,就得不偿失了。

    花吟有苦说不出,只柔顺的应了,但回了宫后,左思右想,暗道:“或许月份大了,就能保住了,到时再说明缘由也不迟,现在还太小,若是突然没了,反叫他们伤心,再等等吧,最多一个月,若它无事,想必也该显怀了,就算我想瞒也瞒不住了,到时候就顺其自然吧。”

    话说耶律发现凤君默的踪迹后,疑心大作,当机立断领着一队人马悄悄给出了宫将他给困在曲阳山,虽然最后还是叫他给跑掉了,但也从他嘴里得知他此番过来不过是为了寻金国的疗伤圣药“烈焰红蕊”。

    凤君默所说确确实实无半句假话,但耶律瑾素来多疑,因此也只是将信将疑,直到凤君默因为关心,问了句,“花吟现在可好?”彻底挑起了耶律的神经。

    说来男女之事委实奇妙,都说精神上的恋爱要远胜于身体上的亲密来的坚固神圣,但实则,很多时候,若是身体上不得亲近,总会导致心里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怨愤。这种情绪说不出口,却实实在在的影响着人的心情,总叫人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耶律这段时间也是一样,心内憋了股邪火,说不出口,却也发不出来,他总觉得花吟待自己没以前情真,他觉得她一定藏了心事瞒着他,但又看不出她哪里不对劲,只发觉她对医术的执迷更胜之前。但因着自己之前夸下海口,要爱她信她尊重她,自不会再阻挠她放下自己喜爱的东西。只是心内的这股不对劲,还是影响了他的日常,因此贴身伺候的大海觉得,陛下最近脾气大了许多,大臣们觉得陛下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啦。

    耶律没有捉住凤君默,又因他几句关心花吟的话,心内大不痛快,回了王宫后,直奔花吟的住处。

    甘泉宫内,一个别宫的嬷嬷正在跟花吟讨要一副治病的方子。

    花吟右手用白布裹了,正左手执笔写字。

    耶律瑾龙行虎步的冲了进来,宫女太监的跪拜请安声都响在了他的身后。

    嬷嬷见到耶律瑾也是一惊,连忙下跪口呼,“王上万年!”耶律瑾也不理她,径自在花吟边上的椅子一坐,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右手,往跟前一拉,“你这是怎么了?”

    宫女太监们吓的不敢吱声,花吟解释说:“方才没留心,打翻了开水烫着了。”

    耶律瑾正要说些心疼的话,眼角一扫,顿住了,只觉得那一页字有些熟悉,遂拿到了跟前细看了起来,问,“这是谁写的?”

    都说一孕傻三年,花吟也没察觉异样,笑眯眯的举了举手中的笔,“你说呢?”

    耶律瑾的脸色陡然就变了,越来越难看。

    花吟不知怎么了,疑道:“你这是怎么了?又是谁惹得你生气了?”

    耶律瑾突然冷笑了一声,“我不久前刚在曲阳山和凤君默干了一架,你看,”他卷起右胳膊的袖子,小臂上一道醒目的剑伤,只是随便涂了些止血的伤药,并未包扎,动作间,隐约可见血肉,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不过我在他的胸口划了一剑,比这要深的多,重的多。”

    花吟惊愕万分,“你抓了他?”双手却捧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乱动。

    耶律瑾面上笑意更甚,“怎么?你就如此在意你情郎的安危?”

    花吟气恼,“你这又说什么醋话?他如今是周国的摄政王,他若有事,周国上下必倾全力救他,你抓了他对金国又有何好处?”

    “你说我在说醋话?那好,你告诉我,这又是什么?!”耶律将那纸药方丢在她脸上。

    花吟愣了愣才恍然回神,她上一世曾日夜苦练凤君默的字,若是左手执笔,那字写出来足可以以假乱真。而这一世的身体分毫不差的继承了上一世身体的记忆,即使从未练习过,以往的本事也都是信手拈来的。

    花吟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时有些木讷。

    耶律瑾气的发疯,“我竟不知,你二人的感情如此之深,你还曾练过他的字!”

    花吟被逼问的哑口无言,毕竟这事儿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为好,于是她只是干巴巴的说道:“怀瑾,你说过的,你要信我的,我会模仿凤君默的字只是因为他的字在周国很有名,我那会儿年轻,好胜心强,闲暇的时候练过,因此左手练成了习惯,方才写药方没注意。”

    “练成了习惯?你这习惯好的很啦,我的行书我的山水画在大周亦很有名,怎么就不见你练过?”

    花吟无言以对,只得哄道:“好啦,好啦,我得空就练好吧,你别生气嘛,都是我不对。”

    耶律怒极,哪听得进她的软话,只怕自己再待下去,脾气不受控制,遂,一把拂开她,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第243章

    花吟本想追了他出去,可才走了几步,腹部突的一紧,她不敢再动作,慢腾腾的移到榻上,平躺了去。宫人不知出了何事,急上前询问,花吟面上表情自然,说:“就是突然有些晕,我躺一会就好了。”虽则不确定耶律瑾是否真捉了凤君默,但料想这一时三刻凤君默也不会有何危险,耶律瑾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只能顺不能逆,她此刻不便亲身前往,便唤了宫女过来,从她的柜子里找出伤药,命她们送去给陛下治伤,不管如何先做出点服软的姿态,不叫他又醋劲上来,兀自生闷气反伤了身。

    宫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却见大海鬼鬼祟祟的跟了来。

    大海旁的本事没有,却在揣摩主子心意上颇有一套,此番他也是背着耶律瑾过了来,本想规劝一二,却见花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是吃了一惊,小心翼翼道:“花大夫,您身上还不大好?”

    花吟因为担心孩子,面上颜色不大好看,闻言转过头来向他看去,说:“不妨事的,近来时好时坏,总不大舒服,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养养就好了。”

    大海想了想,又说:“都说医者难自医,您要是真不舒服,奴才劝您还是找宫里的太医给瞧瞧,都说三个臭皮匠还赛过一个诸葛亮呢。”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再说女人的毛病,总不好叫男人们瞧了去,你说呢?”

    大海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又道:“花大夫,奴才说句不该说的,陛下当您就是他的心头肉啊,他的喜怒全系在你身上呢,您好他就好,您要是冷落了他,他心情不好,连带着奴才们都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啊。”

    花吟疑道:“我几时冷落了他?”她倒不觉得。

    大海忙赔笑道:“我的娘娘哟,您最近只专心您的医药研究,可不是冷落了陛下,您说您身子不大好,不能伺候陛下,可是这一连俩个月……您宫里的人私下里还说您半夜屋子里还燃着灯看书呢,奴才嘴贱说句不该说的,您这身子就是您自己糟蹋的,您若是好好养着,何至于此?要我看若只是些腰酸头晕的毛病,您这样不让人碰也未免太娇贵了点。况且,陛下就您一个女人啦,您要是不伺候他,还有谁伺候他?大金的贵女们多是多,无不削尖了脑袋想往陛下的龙床爬,可陛下不稀罕啊。奴才虽没什么见识,但帝王将相的野史倒听过不少,奴才就没听说过哪朝哪代的帝王就一个女人的,即使您那般冷落他,他也只是和你置气,并不曾气恼之下就要了其他女人,这就说明咱陛下是个重情之人啊,您可不能辜负了陛下对您的一片真心啊。”

    大海走后,花吟心内长吁了一口气,她现在顾着孩子小心看护都来不及,哪有半夜燃灯看书啊,只是有时候肚子不对劲,她给自己施针,未免宫人传出去以讹传讹,就谎说在看书,让人不要打扰。

    花吟暗想,等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就去乾坤殿看看他吧?或者可以将怀孕的事告诉他?只是这孩子不定能保得住,到底该怎样说,才能让他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事实?而不至忽喜忽悲,与她一般整日忧心忡忡,心力憔悴。

    她思来想去,觉得耶律瑾那样疑心病重的人还是将怀孕的事与他和盘托出好了,她本是好意,若然已经让他不快了,那实在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她主意打定,又躺了半个多时辰,觉得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才起了身,可刚梳洗好,突觉身下一股热热的暖流湿了衣裤,花吟心内大惊,躲在屏风后,查看亵裤,却见一抹艳红,狠狠刺痛了她的眼。

    花吟心内绞痛,咬住了唇,才不叫自己惊慌失措,唤了宫人自她的橱柜里拿了一包她早就搭配得当的草药煎了予她喝。

    宫女不识草药药性,只管听命行事。她自己则强忍着心内的惧怕换了衣裳,复又躺了回去休息,宫女拿了她的脏衣裳去洗,叫一个嘴碎的嬷嬷瞧见了,嬷嬷问,“这早不早晚不晚的洗什么衣裳啊?”

    宫女回说:“娘娘来月信了,染上衣裳了。”

    嬷嬷瘪了瘪嘴,“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注意点,还染了衣裳。”

    小宫女来甘泉宫才半年,闻言也没放在心上,随口答道:“听杏儿姐姐说娘娘的月事仿似也不大规律,都好几个月了也没见娘娘用卫生带了,因此这突然来了,娘娘也没防备吧。”

    嬷嬷诧异,道:“女人一直不来那个如何怀孕啊,难怪一直怀不上龙种,原来是这个缘故。”

    这嬷嬷嘴碎,后来就将这事给说了出去,后来传到有心人耳里,又引出那些流言蜚语,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花吟喝了药后,又在床上躺了许久,就连晚膳都是在床上用的,她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自己吃了小半碗。

    耶律瑾过来时,她正抱着枕头发呆。他来时匆匆,没让宫人禀报,进了屋内见她眼角尚有泪痕,神情凄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耶律瑾瞬间就心疼的不行,几步上前,半跪在床前,捧住她的脸,柔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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