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她喊的太大声,将陷入狂喜的人们给分出了一点心神,乌丸猛听见了,这才想起来致谢。

    可花吟已经撑不住了,临昏迷之前,只来得及跟翠红说了一句,“别让人给我找大夫,我睡一会。”

    花吟迷迷糊糊醒过来之时,就见翠红通红着一双眼,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她自去了法华寺后,心内终究不安,出了银钱为夭折的小王子做了一场法事,又亲自念经祈福,一直耗到下午才回的家,到了家始知花吟被大将军府的人请了去,心内又急又痛,马不停蹄的又跑去来。

    翠红见了她醒来,说:“这才多大会功夫,你怎么就醒了?”

    花吟问,“什么时辰了?”

    翠红却急着说:“陛下过来了,正在前头和大将军说话,你要不要见见他?他方才一直说要请太医过来给你瞧瞧,被我拦下来了。”

    花吟点了点头,翠红正待走,花吟叫住她,说:“你去那边的梳妆台看看,有没有胭脂口脂之类的,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吧?”

    翠红瞧了她一眼,又忍不住流了泪,匆忙忙找了起来,还真叫她给找到了。

    有了胭脂口脂,花吟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许,翠红骂道:“值得吗?就算帮人,也不顾及点自个儿的身子,身子可是你自己的,要是毁了,吃亏受罪的是谁?还不是你自己?”

    “啊,”花吟叹了口气。

    翠红收了胭脂,起身出了厢房的门,花吟眼神悠远,喃喃自语,“这一生都是偷来的,又有什么值与不值,等该偿清的都偿清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她正胡思乱想,耶律瑾大笑的声音已然先传了过来。

    他是很少这样毫无顾忌的大笑的,想来是高兴的很。

    耶律瑾刚一迈进来,第一句就是,“猛的儿子长的跟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真是神奇!”

    花吟半坐起了身,耶律瑾说话间已然坐到了她的床边,双手捧着她的脸,细瞧了瞧,说:“他女人生孩子,却把我的女人累倒了,这是何道理?如今他可算是春风得意,孤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王上,”花吟拽了拽他的衣袖,“素来只有锦上添花,雪中送炭,哪有……”

    耶律瑾答得迅速,“我嫉妒不行啊。”言毕,方觉失言,花吟面上表情已变,耶律瑾忙一胳膊揽过她,将她按在怀里,转移话题道:“你说大将军喜添麟儿,孤该送什么贺礼好呢?”

    ☆、第245章

    花吟是石女不能产子的流言在金国上京城贵妇圈甚嚣尘上之时,上京城的天却冰寒彻骨,几场冬雪,染白了青瓦红砖,冰封了河道溪流,却掩盖不住这红尘的是非流言。

    飞若第一个孩子已经四个月大了,不想她倒是个能生的,刚做完月子,又怀上了,肚子里的也两个多月了。翠红也在这年的秋末怀上了。花二郎南来北往,生意做得颇大,西北部的一个族长看上了他,有意招婿,被他给推拒了。耶律瑾瞧上他的经商天赋,有意收为己用,开办官商,花吟本当他不会应下,谁知他不仅应下了,还应的颇为爽快,气的花大义又吹胡子瞪眼,好几天吃不下饭。

    于花大义来说,他始终忘不了自己是周国人,若说女儿跟了金国的王那是形势所迫,但儿子们从官与否却没有人逼他们。但花勇正值意气风发干一番事业的大好年纪,若要他一辈子赋闲在家,日子久了,他心内难免要生出一股壮志未酬的心酸郁气,耶律瑾倒是提过,朝中武将官职,三品以下随他挑选,花勇心中有疙瘩,婉拒了。却不想,一日偶遇王泰鸿,二人一见如故,把酒言欢,世人皆知王泰鸿巧舌如簧,几壶酒下肚,花勇宛若茅塞顿开,反央王先生殿前说些好话,许他个一官半职。

    耶律瑾听了王泰鸿的话正想将花勇发往军队领个缺儿,王泰鸿进言,不若留了花勇做贴身侍卫,一来花勇功夫确实不错,如今乌丸大将军晋升都元帅,公务繁忙,不若昔年能贴身保护陛下跟进跟出,陛下身边实在需要一个放心得下的人护卫。二来他在周国本就是做过禁军的,宫内行走,倒也是驾轻就熟,耶律瑾无可无不可,也就应下了。

    而王泰鸿如此安排,不过是替花吟着想,想让她在宫内多个照应罢了。

    都说帝心难测,谁知恩宠能持续多久,花吟若有子嗣傍身倒也不怕,可如今她一直无子,又兼她本就有小神医之名,王泰鸿就不得不怀疑她是否于子嗣上确实有些难为。而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又无形中加重了他的怀疑。

    王泰鸿本就不是恶心肠之人,只是于大义上,道不同不相为谋。然,这两年多相处下来,都说日久见人心,说不得也生出了怜惜之情,更何况,他曾经还差点杀了她,如今她盛宠不衰,也不曾吹过枕边风,报昔日之仇,王泰鸿倒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举手之劳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且说,耶律瑾独宠花吟,底下贵族早就嫉妒的红了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花吟的肚子上大做文章,次数多了,时日久了,就连拓跋太后也扛不住压力了,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储一事,关乎社稷命脉,并不仅仅是帝王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王朝的大事。

    这日,太后在一众耶律家族亲的热络安排下,寻了个赏梅的由头,在宫中大摆筵席,宴请各家的贵妇贵女,一派的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花吟早几日就从兰珠嬷嬷那得了消息,这日故意闭门不出,虽心中免不了凄惶,却也能自得其乐。

    大抵是廊上湿滑,一个小太监没注意,快步过来时,摔了个狗吃屎,花吟就站在屋檐下,刚巧瞧见,一时笑的不可自抑,恰好素锦闲来无事,到了这边来,远远听到她的笑声,不觉怔了一下。

    “前头莺歌燕舞,无不使出十八班的武艺引得陛下一顾,你倒是心大,竟乐成这般?到底是何事值得你这样?”素锦放开嗓子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过来。

    花吟循声看去,不紧不慢的迎了上去,笑言,“我正说寒冬无情,满园衰败,素锦姐姐这就来了,你这一来,仿若这满园春色都回来了般,刹那繁花似锦,刹那遍地芳华。”

    二人肩并肩,沿着甘泉宫不大的院落内边走边说。

    走了一会,素锦叹了口气,说:“看来陛下真是多虑了,巴巴的派了个小太监去我宫里叫我来跟你叙叙话,劝你不要多想,那是太后亲自主持的赏梅宴,他总要给个面子。可我瞧着你,哪像是有半点不高兴的,倒比陛下还想得开。”

    “不然呢?”花吟伸手捻了一朵梅花在手,笑语晏晏,“如今我临崖而立,前头是万丈深渊,身后只有陛下可依仗。我若没有陛下,便是万劫不复,那些恨不得食我肉,饮我血的豺狼顷刻间便能将我撕的粉碎。但陛下若没了我,照样王权在手,美人在怀。我与他本就天差地别,若心不再放开些,岂不一刻钟都活不下去?”

    素锦不料她会说这些,顿了顿,方肃了神色,压低声音道:“你既然知道,就更应该抓住陛下的心啊,若是没了陛下的宠幸你该怎么办?如今你身份不明,待陛下守孝期满,尚有一年半有余,世事无常,你既活的清醒,该当为自己筹谋。”

    花吟扬了脸,面上的笑容天真纯粹,说:“机关算尽到头来人财俩空的大有人在,倒不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师父说,若我拿真心待人,那人必拿真心待我,我信她老人家这句话。”

    素锦笑了,“也罢,也罢,陛下他瞧上你可不就是因为你这份纯粹。”

    花吟摇头,“他把我想的太好了,我总怕我自己没他想的那般好,终会叫他大失所望。”

    素锦也没在意,想了又想,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花吟,我有一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且说来听听。”

    素锦面上微红,欲言又止,终还是问道:“你是大夫,自己的身体该当清楚,你……怎么就一直没有消息呢?”花吟愣了下,还是听懂了。素锦问完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忙说:“我没旁的意思,你莫要多想,只是你万事不为自己筹划的性子,我实在不知该说你对还是错,但这桩事,关乎你的终生幸福,你不能不当回事啊。”

    花吟想了想,拉了素锦的手,回了寝殿,打开一个匣子,里头针线凌乱,还有些绣的乱七八糟不成样子的小肚兜,花吟展开了其中一个,笑着说:“素锦姐姐放心好了,我身子好的很呢,只是怀孕一事上不着急,我想手头的事告一段落了,身子调理的再强健一些,就准备要了。况且坐月子很重要,得选一个不冷不热的天,最好天是一天天变热,这样大人舒服,小孩子也好服侍。所以我算了算,这大冬天的倒不宜受孕,待明年春末怎么样?”她说的眉飞色舞,喜上眉梢。

    素锦惊得瞪圆了眼,说:“怀孩子这事也能计划的?”想了想,大惊失色的捂住嘴,道:“你不会一直以来都故意不怀孕的吧?这是陛下知道吗?”

    花吟恍觉失言,顿了下,说:“他当然知道,”知道她身子虚弱不易受孕,却不知她一直在服避子丸而已。

    只是先头,花吟也不知该如何跟耶律瑾解释,只怕他查出她身中烈焰红蕊之毒,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出幽冥子的,而幽冥子正邪站俩边,性格捉摸不定,尤其她和他尚有五年之约,只怕他会搞破坏说出情蛊之事,若是依了耶律瑾的性子,那后果难以设想。因此花吟只想着拖一日算一日,等二人感情稳固了,最好连孩子也有了,在找了机会慢慢的告诉他,只盼着他念在孩子的面上,怒火平息少许。

    过去的两年多,她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总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至于前头的莺莺燕燕,想那么多做什么?如今他爱她,她亦爱他,才不要平白的想多了,影响了俩人的感情。

    花吟手中摆弄着绣工丑的不成样子的小肚兜,脸上洋溢着暖暖的幸福,却突的想起一事,道:“王大人似乎对素锦姐姐颇为上心,姐姐何不嫁了他,后半辈子也有了依仗?”

    素锦淡笑着摇了摇头,“那个王泰鸿,风流倜傥倒没几个能及得上他的,我与他发妻赵倩儿昔年还以姐妹相称,倒也能处得来,只是我这身子已经毁了,生不出孩子了,女人要是不能生孩子,还要男人做什么?陛下待我义重,在这大金王宫,我尚是一宫之主呢,吃喝用度从不缺我,若我嫁去了王家可不见得有这般待遇,俩相比较,只是多了个男人而已,损失倒是不小,若是你,你选哪样?”

    花吟想了想,点头附和,“也对,男人多不长情,哪及子女可靠,若无子女不若独身一人,也免得受那些闲气。”

    二人相谈甚欢,大笑出声。

    正闹着,耶律瑾自外头走了进来,说:“你俩个说什么呢?竟笑成这样!”

    花吟忙将那装着小肚兜的匣子塞被窝里,上得前来,道:“这才多大一会,前头的赏梅宴都结束了?”

    耶律瑾抖着身上的雪,宫人接过他的斗篷,他不耐烦道:“什么赏梅宴,就看到一群妖魔鬼怪在我跟前乱晃,晃的我眼晕。”

    素锦款款施礼跪拜,退了下去。

    耶律瑾捧住花吟的脸不让她动,花吟奇怪,“你干嘛?”

    他回答的一本正经,“洗眼睛。”

    花吟起先没听明白,旋即反应过来,若不是碍于身份,真想破口大骂他“缺德”。

    耶律瑾说:“冬至那天冬狩,你和我一起。”

    转眼冬至,耶律瑾起了个大早,亲自给挑了衣服,指点着宫女为她打扮的颇为精心。

    花吟起先不解,到了狩猎场,看到那些达官贵人都带了自家女儿,顿时恍然大悟,耶律瑾自马车内将她抱了出来,径自放在自己马背上,低声道:“你说那些人怎么就不明白呢,他们那些个丑八怪妹子女儿外甥女侄女的又怎比得上你一根脚趾头。”

    花吟忙去捂他的嘴,离他近的大臣已经听了去,面上都有几分讪讪。

    不得不说,花吟这俩年被耶律精心养在身边,各种好东西都紧着她用,如今正如一朵鲜花,盛极绽放。

    小姐们是嫉妒的翻了天,但频频朝她看来的公子哥倒也不少,只是碍于陛下威严也就逮着机会偷瞄俩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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