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和耶律瑾正在饮酒,起先她还有些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样子,后来喝的多了,脑子混沌了,便也渐渐放开了,二人聊的有些深,甚至还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他说:“你这个女人真是坏到骨头里去了。”她不服,反呛,“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你的血都是黑中带毒。”他沉默一秒,继而哈哈大笑,说:“既然咱俩都这样坏,要不你跟了我,就别去祸害别人了。”她酒精上脑,模糊了神志,闻言指着他放肆大笑,“我虽身染脏污,却一心向明月,晋安王就是我的明月。至于你?就在污水里带着吧,反正已经臭不可闻了,不若一直臭下去,或可遗臭万年,还能叫世人记住你。”

    花吟一个激灵就醒了,屋外天光大亮,她面上一片茫然,那个梦,不是梦,而是前世之事,当时她满心满眼的凤君默,旁的人在她眼里或为尘埃或为粪土,而耶律瑾就是妥妥的毒蛇猛兽,现下回忆起来,她竟忽略了他的眸中也曾一闪而过的惊痛、失落。难道说,那一世的耶律瑾也曾对自己有过情愫?

    花吟爬起身,却是整个人猛的一晃,身上又冷又热还泛着恶心。

    唉,看来是着凉了啊。

    只是,他的人怎么还没找来?

    花吟在农户家一直挨到了中午,头越发的沉,她想再这样等下去不行了,得回去。

    因为去礼佛,身上没戴值钱的东西,也就身上的狐裘值钱,脱了交给婆子让她拿去雇辆马车。

    因着这处小山村太偏远,婆子跑了老远,才只雇来一辆牛车。

    一件价值几千两的狐裘只换了十两银子,拉牛车的听说要去大觉寺,觉得太远了,狮子大开口又要了五两。

    花吟将剩下的五两一并留给了婆子,婆子感激涕零。

    花吟坐在草垛上,牛车晃晃悠悠,半道上又下起了雪,雪花落在脸上,冷的人发颤。

    花吟心内将郑西岭臭骂了八百遍又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接一声的“姑娘,姑娘”。

    花吟觉得眼皮有千金重却还是勉强睁了眼,白的天,白的地,然后她就看到了黑鸦鸦的黑甲军。

    耶律瑾骑着骏马,黑色深衣,手执马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色绝对称的上难看。

    她想起身,却动不了,身子仿若木了。

    他用马鞭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逃了又回,好玩么?”

    “不好玩,”花吟想笑,却发觉脸也冻僵了,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方道:“我失踪了你肯定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了,但你并未来寻我,可见你是想放下我的,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到底还是放不下?”

    耶律瑾眉头紧皱,她说的没错!但他身边不需要一个一天到晚想逃离他的女人,忍了一夜,却又后悔了。

    被戳破心事后,耶律瑾恼羞成怒,马鞭抵着她下巴的力道更大了几分,他冷笑,“你该回去的,你的师父半月前去世了,怎么着,你也该去给他老人家磕几个头不是?毕竟师徒一场。”

    花吟一怔,呆住了。

    许久过去,久得耶律瑾都开始心疼她衣衫单薄,身上堆满积雪了,她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喃喃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浮生一世,到底不过是过往云烟啊……”言毕,她勉强自己站起身,抖落了一身积雪,再要下了牛车,眼前一黑,身子一软,耶律瑾早有所觉,揽腰一抱,就将她带上了马背。她身上冷的叫他心惊,再有滔天的怒火,一时也发不出了。只展开身上的裘衣,从头到脚包裹住,纵马疾驰而去。

    一路飞驰,入了宫门,到了乾坤殿,急传太医入内看诊。

    宫人们已经趁着空档替她换了衣裳,地龙内又加高了温度。

    太医们看完诊后一个个表情复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耶律瑾心内着急,面上不显,语气刻意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道:“孤瞧着不过是冻着了,难道普通的伤风咳嗽到了到了你们这也成了疑难杂陈?”他知道的,这些太医和花吟交好,在他们面前表现的太过焦急,等于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化验,他很关心她,他离不开她,这不仅让他没脸,更让他感到羞耻愤怒。

    其中一人忙说:“陛下所言甚是,贵人确实不过是着了凉,只是贵人身子太过虚弱,比旁人要更严重些。”

    耶律瑾转头看了眼花吟的脸色,真个是如玉的脸庞,血色尽无。他有些心烦气躁,“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熬药。”

    太医们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在耶律瑾濒临暴怒的边缘,其中一人满头大汗的站了出来,“启禀陛下,奴才们方才诊着,贵人仿似,仿似……”

    “说!”

    “仿似有了身孕。”

    耶律瑾愣住了。

    那太医说完这话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余数人尽皆跪匍在地,“陛下恕罪,只因月数太小,贵人的身子又太过虚弱,脉搏虚软无力,奴才们也不敢确定,说出来吧,怕又不是,闹了个大乌龙。不说吧,万一真要有了,这药材有些就不能用了,万一伤着了龙嗣就……”

    ☆、第298章

    花吟睁开眼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再也睁不开眼了,那得多难过啊,还没来得及伤感就看到了耶律瑾一张放大的脸,那表情很复杂,复杂的花吟都觉得他拧巴了,想亲手捋顺他一脸纠结的肌肉。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孤?”耶律瑾问。

    花吟想了想,想了又想,想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又不敢说没有,兴许真有什么一时没想起来,指不定又戳着他脆弱的小心脏那就不好了,遂故作深沉道:“太多了。”

    耶律瑾脸色一沉。

    “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她咧嘴一笑。

    “你明明可以离开,孤也打算放了你了,你偏又回来了,为什么?”耶律瑾老话重提。

    “那你也没明说啊?要是你又想不开了,跑去攻打周国了,那我怎么办?被你捉了回来,又在这边烙一个字?”她说完这话,又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耶律瑾顺势坐了下来,轻拍她的后背,那表情,简直可以称的上温柔如水。

    花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这不合常理啊,她拉住他的手,干笑,“那个,你别吓我啊,你要是现在心里特不痛快,麻溜点的发泄出来吧!没事,我受得住,只是你别火气没发掉就对我好啊,怪瘆人的。”她缩了缩脖子。

    “孤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耶律瑾想发火的却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花吟吓的更很,目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

    耶律瑾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却悄不声息的抚上了她的小腹,那里平坦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谁能想到这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将来会长的像他又像她,会追着他的脚步喊“爹”的小团子,他眸中溺满温柔,“你怀孕了。”

    花吟张了张嘴,面上有些傻,“怎么可能?”言毕,她一手搭上自己的脉。

    “你不知道?”你这神医是冒牌的吧?

    花吟渐渐蹙了眉头,这脉象……还真有些像,很像,很像……

    自从她身子不好后,她就认定了自己再也怀不上孩子,或者说,她打心底里并不希望怀上,因为她清楚,即使侥幸怀上,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即使保住,那她有这命将它生下来吗?同样的痛苦她不想再受一次,如果注定这辈子无子女缘,那为何又要结缘?

    花吟面上凝重,静静出神。

    耶律瑾瞧着她的反应,狂喜的心仿若被浇了一盆冰水,他不悦,“你不高兴?”

    “难以置信,”花吟木着一张脸,回视他。

    “所以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耶律瑾问完这话,看着她的脸又觉得气馁,“算了,不管你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孤欣喜若狂,孤的孩子交给你了,无论如何它必须平安出生,否则孤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起的。”言毕,似乎觉着话太重了,又怕吓着了她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遂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别担心,孤也就这么一说,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的出生,对吗?”

    花吟点点头。

    耶律瑾又扶着她的肩,如此这般,来回重复的叮嘱,直到花吟说了句,“王上,我好饿呀。”耶律瑾才恍然反应过来,端了米粥亲自来喂。

    花吟受宠若惊,说:“陛下,别这样啊,这万一要是没怀上……”或者保不住流掉了……

    “那就当提前演习一下,”即便你有没有身子孤都愿意待你好啊,只是怕孤一腔神情错付,你却是个无心人。

    翌日,德政殿内,耶律瑾有些心不在焉的听几个亲信大臣讨论国事,王泰鸿长篇大论一番后,见王上毫无反应,忍不住提醒道:“王上?王上?”

    耶律瑾回神,正襟危坐,面上却挂着一抹莫名其妙的笑,“众爱卿,孤决意要大赦天下!”

    群臣一脸懵逼,这好好的,王上抽什么疯呀?

    “可是,没有名目啊?”

    耶律瑾双眸一亮,想说又不想说,不想说又想说。

    憋的一干大臣都快便秘了,才见他倾身过来,面上笑意浓重,“孤好像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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