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皇太后,奴家不曾看到有流民。”

    “你要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

    “回太皇太后,奴家以人头担保,所言非虚。汴京之行,有梁公公打点周全,途经各地官员特为照顾,奴家一心感念皇恩,向往宫中,未曾对民间刻意留心。但西南暴雨,滞留驿站的时候,曾听到驿站中有人说,多地发生水灾,良田被淹,但奴家不曾见到流民。”

    良久,垂帘之后的人,陷入沉默。

    “既无流民,恐生匪寇。”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又道“小李子,传安西王来。”

    “回太皇,您下了朝就召安西王进宫了,王爷一直在门口侯着。”

    “算了,不必传王爷了。你将王御史找来,老身需面谕他一件事。”

    “老奴遵旨”

    “赏孟秀女一件琉璃青萝翠钿,好生送出宫去。派人给安西王府上,再送一箱经书,让他抄完再来见老身。”

    “谨遵太皇懿旨,老奴告退。”

    孟青箬亦行礼跟着李公公退出东阁,在两个宫女的引领下出了隆佑宫。

    宫外的秀女们早就得了消息,各相散了,只有向明君迎风站着等她。

    阳光已觉柔和,洒满她婀娜的身姿。只见她瞧着地上自己鬓髻高冠的步摇流朱的影子,默默出神。

    她叫了声“向明君”,便见明君抬起头来的眼睛就笑成月芽儿一般。

    两人携手相笑。明君张口就问,太皇太后可问了什么话,如何这长时间。孟青箬只好用眼神儿示意,隔墙有耳,不可多言。

    向明君只好吐吐舌头作罢,好生牵着青箬的手,跟着隆佑宫宫女,先去尚仪局领赏画押,再往蔷薇园画押领出宫牌。

    这时候,正是秀女们排队领出宫令牌之时。排队的秀女,从仙子堂排出了半个蔷薇园。孟青箬取了几两碎银子,向两位小宫女请求能否借太皇太后之命,取来两个出宫令,为她能带上向明君一起出宫。

    那两个宫女深知,太皇太后对孟青箬不过是顺嘴的恩情,不曾放在心上,即便回去想必也不会追问,何不做了这个顺水人情?既乐得有个小钱儿,又早完了差事可以偷闲,当即就答应了。

    隆佑宫的宫女向司仪监大人,告了太皇太后旨意,马上拿出两个令牌给了孟青箬,催促她们,自行离宫去。

    两个人点头应了,一起往宫门去,且边走边闲聊着宫里的新奇。

    孟青箬一边听着向明君说话,一边留意从身边经过的宫人们。她一直在荒弃的东宫旧苑当值,认识的人本就不多,这其中能在宫中行走的就更少啦。

    有两个提着木桶的宫女,一摇一摆地从她们对面走过来。两个小宫女不过十三四岁,走得不快不慢。她们提的木桶不算太大,而桶里水几乎满了。

    宫女的春夏装,一般都是或红或蓝的长裙,白领,袖子越宽往往等级越高。只有朱太妃宫中比别人不同,允许一些受宠的宫女越制穿衣,甚至戴金。

    “这两个小宫女,年龄不大,却敢擦涂胭脂,莫非是太妃宫里的人?”孟青箬在与她们正面遇见的时候,才这样想。

    可这时候两个小宫女,突然抡起木桶,将满桶脏水倒在她俩身上。

    好在孟青箬反应快,拿袖遮挡了脸,只是身上被浇透了。可怜的向明君惨了,她且认真地与青箬讲话,忽然被对面一桶水全浇在胸前,连同脸上都是一片水,好不恶心!

    未待两人反应过来,两个丫头片子一溜烟地提桶跑了。向明君气呼呼地,满身湿淋淋地挂着青菜萝卜叶子,抬脚要追,被孟青箬一把拉住。

    “死你八辈祖宗的小蹄子!别让奶奶我抓住你,看我不撕了你的皮,剁了你的肉,刮了你的脸……”

    孟青箬立刻捂住她的嘴,拼了劲儿硬拖着她,走到廊子尽头,拐进一个角门里去。

    “别喊了!招来了别人,一条仪容不整的罪,咱俩这辈子都选不上秀女了。”

    向明君拉开她的手,小声嘀咕:“我不干了,谁稀罕这秀女!”

    “那你出去,喊去吧!”孟青箬冷静地将身上菜叶一一摘去。

    向明君翻了她个白眼,又在心里骂了八百遍那俩死蹄子。

    “你肩膀上,还有菜叶子”向明君拿手绢为她拂落,一脸恶心地“咿呀~”了一声。

    孟青箬看着她,反而被逗笑了,也帮着她清落菜叶,边说“我知道从这有条小路,能通到浣衣院。咱们去那里偷两件衣裳换上,先出了宫门再说。”

    向明君听得有衣裳换,不曾多想,只是称好。直到偷偷摸摸进了浣衣院,她才反应过来,在青箬后面扯她衣袖“你怎么对皇宫这么熟?”

    孟青箬没有回答,只是说“出宫再说这些,先跟我走。”

    青箬跟浣衣院一位老姑姑很熟,时常会来这里为她送些点心,也会代她洗些衣服。

    后院的晾衣场,这时候满满地晒些红红绿绿的衣裙,很容易就让两人混了进去。

    向明君对这些衣服,嫌弃地东看西瞧,最终挑在手里一件鲜艳亮丽的新衣服,跟到孟青箬眼前炫耀。

    青箬无语地看她一眼,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怕别人看不到,你穿的偷来的衣裳?”

    “那怎么办?”

    孟青箬伸手从晾衣杆上,拽下两身素浅略旧的衣裳,递她一件,“穿这件,丢了没人找,穿上也没人注意。”

    明君撇着嘴,将衣裳接在手里。两个人小心翼翼,提了衣服抬脚要离开衣架,刚直起猫着的腰,转身就遇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宫人。

    那宫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顾青萝的忘年交——艾姑姑。

    “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艾姑姑竟然头发全白,脸上皱纹也密了许多,唯有声音依旧如此温柔。

    “艾姑姑!”孟青箬心里好不疼惜,失声喊道。

    艾姑姑大为吃惊,追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字?”

    “奴家……奴家是说‘哎呀姑姑’,奴家是秀女,只因不慎弄湿了衣衫,怕仪容不整,落下个不敬之罪,肯求……肯求姑姑能赐两身衣裳。”

    艾姑姑打量了两个丫头,眼神落在她们手里的衣裳上,笑朗朗地说:“你倒是会挑,这两件是福惠公主的,宫里已报了损,拿走也当无妨。跟我走,给你们找个屋子换衣裳。”

    “原来宫里也是有好人的!太谢谢您了,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改日来报!”

    艾姑姑笑吟吟地望了她,从自己的腰间摸出钥匙,带领她们往北走到一个看起来斑驳旧磕的库房里来。

    两个人换了衣裳千恩万谢地告别艾姑姑,出了浣衣院。

    孟青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以为只要安全走出宫门就万事大吉了,可是却听到一句话。

    “青箬,我想上茅房!”

    孟青箬当时真的很想一巴掌把她打到茅房去。但她只能一边领着向明君往东宫旧苑去,一边忍受她无数次在耳边问“到了么?到了么……”

    “你就不能在树丛那边解决吗?这里很荒凉,没有人来,很多宫女都在那里的!”

    “不行,我要去茅房!”

    “那你憋住,还有点远。”

    东宫旧苑比以前更荒凉了,自顾青萝死后,这里只有两个老太监,三个老宫女守着,简直像个活死墓,只有杂花野草十分繁盛。

    半人高的野草将茅房包围,向明君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拉开房门就进去了。

    孟青箬却留神野草,发现有一段草丛竟是东歪西倒。她担心明君有事,当即也拉开房门进去。

    “孟青箬,我真的差点尿裤子,糗死了!”

    “向……向明君!你赶紧……快点出来!”

    孟青箬在外面的声音忽然很奇怪,很低沉又很紧迫。

    向明君专心地系好腰带,捏着鼻子拧着眉说:“这里的味道真臭……”

    孟青箬向她招手示意出来,表情僵硬地说了一句“过来,不要回头!”

    她并不了解向明君,否则就不会说这句话。

    “为什么?”向明君边回答的时候,已经回头去看了。她看到的是长这么大都不曾想到了恐怖的画面——一个被用剑穿过胸口钉在墙上的身穿官服的满脸红血的死人。

    向明君当时张口大叫的嘴巴,被青箬用力捂上。

    “闭上眼睛,拉住我的手,跟着我走!”

    向明君吓傻了一般,死死攥住青箬的手,跟着她转身出门,看着她冷静地将门半关半合,恢复原状。

    接着孟青箬拉住她的手,沿着小道一路狂奔出了东宫旧苑。最终两人跟上一批出宫的秀女,总算顺利出宫了。

    究竟死的官员是谁?因何死在后宫废苑的女厕,又与皇帝选后有什么关系,请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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