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聊了几句,宁江起身告辞,带着妹妹往湖边而去。在他们身后,凌云髻的女子轻拨琴弦,琴声在明月下、崆山间,悠悠扬扬的传荡,如梦似幻,仿佛在他们的脚下铺开了锦缎,是一种美妙至不可思议的感悟……

    ……

    ***

    绮梦……

    夜色已深,星辰隐现。

    宁江站在院中,抬头看着天上的月。

    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就会在这里遇到她。

    在上一世里,在雪山深处遇到她的时候,她也已经三十多岁,年近四十了吧?

    虽然如此,她的美丽,依旧像是天上的皎月,韶颜雅容。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石亭中弹着瑶琴,仿佛是在画中一般。

    他在雪山深处,陪着她度过了三个多月,最后离她而去。那个时候,她的琴声,在他的身后,哀绝得犹如失孤的落雁。

    他知道她在哭,但是他不能不走,只因为,如果他继续待下去,他就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但是,他必需要往前走,破碎虚空,回到过去,哪怕前路已经迷茫,哪怕已经找不到任何的出路,哪怕坠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他都必须要走下去。

    五十六年的光阴,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

    为了不让自己遗忘心中的痛,心中的恨,每个夜里,他都会不断的回想着幼时与妹妹的相处。

    救回妹妹,是他上一世里,一生的追求,是他绝不允许自己放弃的唯一目标。

    他不会让任何人拖着自己的脚步,即便那个人是……绮梦。

    甚至于,他一年又一年的,在自己腿上割着伤口,五十六道刀疤,代表着他五十六年的折磨和心痛。

    唯有那个女子,那个温柔如水、却又寂寞如雪的女子,是那五十六年里,唯一差点让他驻足、最终却又匆匆而过的梦。

    他来到院中石桌旁,坐在石凳上,摊开一张蜀笺,沾了墨汁,借着月色,在纸上一挥而就。

    放下毛笔,他拿起写上诗句的蜀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哥!”一个声音却在他的身后忽的响起,将他吓了一跳。

    他蓦地回头,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轻咳一声:“小梦……”

    此刻的小梦,穿的是宽松的连衣裙,露出白皙的粉颈、精致而小巧的锁骨,略弯着腰,可爱的玉兔在襟内轻轻抖动,显然也是方从榻上爬起,内中未穿胸兜,匀称的小脚踩在眼中的草地上,裙袂轻飘。

    因为吓到了哥哥,发出的嘻嘻声在院中回荡。

    “哥哥,”小梦弯着腰,侧着脑袋看着哥哥,“你是不是在想湖边那个姐姐?”

    没有想到竟然连这般单纯的妹妹都能看出自己的心思,宁江一时间有些尴尬,赶紧站了起来,道:“胡说……”

    小梦立直身子,抬头注视着哥哥的脸:“小梦看得出来,哥哥喜欢那个姐姐。”

    “瞎说什么呢?”宁江使劲抓了抓她的发髻,“我和她只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就喜欢人家?不要乱说,快去睡觉。”

    小梦双手合在胸前:“这个就是一见钟情吗?”

    “钟你的头!”宁江叱道,“睡觉去!”

    不想再与她谈这件事,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喜欢,又或者不喜欢,又能怎样?

    上一世的自己,深深的伤害了她,就那样离她而去,这一次,又如何有脸前去找她?

    ——“我是一个不祥的女人,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其他人……”

    上一世的她,是这般对他说的……但是,绮梦,或许,你真的是一个不祥的人,但是遇到我……才是你的不幸吧?

    我怎能容忍自己……再去伤害那样的你?

    小梦回过头看,看着明显心神不宁的哥哥,又扭过头,看向桌上的蜀笺,轻轻的踏前两步,她将那蜀笺用纤细的手指捏起,在月光下看着上面的诗句,紧接着抿嘴一笑……哥哥喜欢那个姐姐。

    ……

    ***

    铜州正中央,贯穿整个铜州城的斜川江边,一座豪华的府邸在夜色下沉静。

    一辆马车停在了府邸的后院处,提着宫灯的侍女揭开着车帘,凌云髻的、戴面纱的女子轻柔的下了马车,她的怀中抱着精致的瑶琴。

    守门的奴仆将门打开些许,躬身说了些什么,女子轻轻的点了点头,进入园中。

    同一时间,在府邸的正门处,两名侍卫守着敞开的大门,内头的正殿里,一名身穿锦衣的男子坐在紫漆大椅上,听着下方某人的话语。那人拜倒在地,低声说话,锦衣的王者时不时的问上几句,最后皱了皱眉:“赵捕头,按你所告,你实际上也无确凿证据能够证明,曹知县确实为你所说那人所害。”

    下方拜倒的捕头道:“曹大人对某有知遇之恩,如果他还活着,某无论如何要将他找出,如果他已死了,某更是要为他讨个公道。王爷如果不相信某的话,某有一法,必能找出那厮的破绽。”

    锦衣的王者道:“你且说来听听!”

    那捕头伏在地上低声细语。

    夜色愈发的深浓,后园中的女子在她的闺房中,放下瑶琴,对琴而坐,不由得又想起在湖边遇到的那个少年,以及那上冲斗府般的诗歌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她葱一般的手指,在那根根琴弦上拨弄着。

    铜州城的夜晚,如同以往一般的平静,只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悄悄的酝酿着。

    而远离铜州城的岳湖,却已经卷起了巨大的波浪。

    ……

    ***

    紧靠在岳湖边的小镇,万籁俱静,唯有夏夜的蝉鸣,以固定的频率响着。

    一名大汉摇摇晃晃的,从屋中出来,站在梧桐树下,对着树根解开裤头,正要释放体内的压力,上方隐隐有光芒投下。他疑惑的抬起头来,紧接着便睁大了眼睛,一颗巨大的火球,犹如坠落的金乌,从昏暗的天空中掉落。

    那绚烂的光芒,在他的眼中越来越亮,直至覆盖了整个小镇,呼啸的颤音在天地间弥漫,大汉冲进屋内,对着他的婆娘又吼又叫,抱起床上的婴儿,想要带着妻与子逃出小镇。几家窗户打开,有人探出窗口,吃惊地抬头看着直覆而下的白光。

    轰然间的震响,屋檐翻飞,大地崩裂,死亡的轰鸣在大地上回荡,炽烈的光芒,耀红了整个岳湖,紧接着,湖水疯狂的卷荡,往地裂涌入。大地震动,一棵棵梧桐树拔起,往外抛散,在炽光中化为灰烬。

    当知府典宏、郡守万义康率着大队赶到时,整个小镇都已经化作了大坑,湖水不断的灌入坑中,钱潮江的水位快速下降。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惊人的深坑,头皮发麻,直说不出话来。

    忽的,波涛乱卷的湖水破开,有什么东西,一步一步,从湖中走出。

    那是一个怪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大坑中走出的,是一个块头巨大但是满身黝黑的怪物,额上长着双角,肌肉仿佛铁块。

    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民间总是流传着许多有关于怪物的传说,但实际上,谁也不曾真正的见过妖怪,然而此时此刻,纵连典宏、万义康也忍不住在脑海中同时闪过念头……妖怪?

    那怪物看到他们,低吼一声,便要往另一边逃去。

    “抓住他!”万义康一声喝令。

    几名捕快冲了上去,长长的锁链往这怪物身上一套,怪物前反往他们冲来,嘭嘭嘭的气劲爆响,几名捕快或以内功,或以横练,与怪物交手,然而他们打在怪物身上的力道,就如同打在铁块上一样。

    扑的一声,一名捕快竟被这怪物抓住,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典宏眉心祖窍文曲印府绽出文气,十几名士兵抢上前去,在知府大人官威的助力下,气势陡涨,即便是普通兵士,在这一刻,也力大得能够劈土断木,然而,锋利的刀锋,锐利的枪尖,劈刺在那怪物身上,竟然只能在他身上留下浅浅白痕,这怪物漆黑的身体竟是刀枪不入。

    那怪物怒吼间抢过一口朴刀,在人群中怒劈,左劈右砍间,血水乱溅,竟是被它以极快的速度杀了五人。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众人又惊又怒。

    万义康一声大喝,陡然出剑,嘭的一声,剑光如同游龙,刺在怪物黑铁般的身躯上,宝剑剑身快速的曲卷了一下,怪物被震退数尺。紧接着剑锋连抖,犹如化作七道光芒,嘭嘭嘭嘭嘭嘭嘭,以无法可当的威势,击中怪物的各个部位,正是他的家传剑法“海棠七杀”。

    万义康原本就是武状元出身,虽然大周王朝重文轻武,但是能够在众多的武举人中脱颖而出,其本领自然也是不用多说。他踏着步法,剑光游走,又在典宏身为进士的文气的助威下,威力倍增。那怪物却是始终不死,最多只在身上留下白痕。

    原本是漆黑的身躯上,那道道白痕,看得人触目惊心,只觉怪异莫名。

    忽的,那怪物仗着它强韧至连宝剑也无法伤到的身体,不顾一切的往万义康扑来。万义康快速一闪,抛剑,抢枪,夺过一名士兵手中长枪,马步一扎,一喝一挑,黑影抛起,嘭的一声砸在地上。周围的兵士早已知机,十几把长枪死死的压制着这怪物,更多的人冲了上来,铁链,枷锁,层层缚上。

    万义康退到一旁,喘了几口气,竟是手臂发麻……这怪物的身躯,简直比生铁还硬。

    被层层的铁索绑着,怪物虽然不断挣扎,却已脱不了身。在它的后方,让整个小镇覆灭的大坑,依旧湖水汹涌,岳湖的水仍在灌入。典宏移上前来,与万义康对望一眼,头皮俱是发麻,两人为官多年,就从来没有遇到这等怪事。

    以往用来关押江湖高手的铁牢笼,从城里送来,将这怪物关了进去。怪物在铁笼中咆哮,那血色的眼眸,发着凶光。

    临江郡的夜晚,已经注定了无法平静。

    虽然对于大周王朝,对于天下……它还仅仅只是开始!!!

    ……

    ***

    宁江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梦到了绮梦。

    梦醒后,他掀开毯子看了看,不由得苦笑……这还真是一个绮色的梦!

    以至于他不得不一大早,到后院洗了个澡,让自己冷静冷静。

    虽然重生之后,以救天下为己任,拥有着极其伟大的情操,但宁江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没有真正的碰过女人。

    在他的上一世里,冠礼之日遭遇变故,发配西岭,然后,他就把自己变成了一台,以重生为唯一目标的机器,以至于,在相当一段时间,所有的江湖人都把他当成了除了武道,对其它东西……甚至是女人,都没有任何兴趣的武痴。

    即便是对着绮梦,他也没有去碰她……虽然他知道她是愿意的。

    除了妹妹……他不需要任何的牵羁!

    即便是已经重生,即便是已经救回了妹妹,他也希望如此。

    这更多的是缘于他的……自私!!!

    在破碎虚空的过程中,宁江曾经在时与空的裂缝中穿梭,他发现,这片宇宙,并不只有这一个世界。

    如果,那个时候,他的目的,不是不顾一切的重生去救妹妹,而是用尽全力,往另一个世界游去,他是否能够跳出这片天地,就如井中的蛙跳出了井,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他不知道!

    他要将妹妹培养成“天下第一高手”,实际上也是存在着这样的目的,红颜三春树,流年一掷梭,他就算救回了妹妹,终有一天,妹妹也会老会死。但是,只要帮妹妹,如他前世一般修到“地仙”,那么,至少,妹妹也能够拥有数百年的寿命。

    如果,他再带着妹妹,破碎虚空,前往更广阔的世界……

    也许有人要问,既然他的目标,是帮助妹妹修到地仙,最后与他一同破碎虚空,去看看别的时间,那他为什么要花费精力,浪费时间,在这里考状元,救天下?

    那是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不这样做……他会失去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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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好吧,上次不少书友都猜到了《渔家傲》,让笨鸟很有挫折感!现在再来一次,谁能猜到这章里宁江在蜀笺上写的诗句是什么?因为是非常出名的诗句,所以具体的就不提示了,可以告诉大家的是,它原本是一首律诗,不过笨鸟在这里只用了半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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