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群在无是耳边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忽然周身一轻,已被无是稳稳抱在怀中,向旁边的床走去,他清隽的眸子染上某种迷乱的幻彩,让人沉沦。
    不合适宜的敲门声响起,并不大声,却清晰地传进屋里两个人的耳中。
    无是愤怒地吼了一声,“滚!”
    门外的人却执着地敲下去,“咚咚咚……”像迷魂的咒语,让两人心烦意乱。
    “哥,是我。”无缺清冽的声音响起。
    无是和倾群对视了一眼,眸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他从倾群身上起来,理了理衣服,倾群拉过被子,转过身面朝里躺着,先是云温,现在又是费无缺,这是夜长梦多还是好事多磨啊。
    无是看她盖好了被子才过去打开门,走出去和无缺不知说着什么。只过了一会儿他便回来了,坐在床边慢吞吞地说:“六皇子妃自尽了。”
    “关我屁事!”倾群气不打一处来,也没有了大小姐的矜持。
    无是忍着笑,在外人面前倾群从未这么泼辣过,即使和云温斗狠也是优雅从容,只有他见过她忍无可忍暴躁得像一头小狮子的时候。今儿又见了,看来她已是十分不满。
    无是凑过去亲着她白玉般的手臂,为难道:“别忘了你是偷溜出宫的,玉娘派人找你了。”
    倾群猛地坐起来,自己竟忘了,六皇子妃一死,宫中的人定会互相走动,很快就要择日吊唁,这样就会有人发现她不在。
    她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服,无是捡起地上掉落的外衣给她披上,又顺手摸了几把,揽倾群在怀里,慢条斯理地说:“想男人了就来找我,别随便给什么王爷弹曲,如有再犯定不轻饶。”
    倾群再三保证,又被吻了个天昏地暗才脱得身。
    玉娘正在宫里焦急地等待,见倾群回来也不多话,就让如儿伺候她梳洗。
    “六皇子妃悬梁自尽,中午发现的。”玉娘打开紫檀木镶金的首饰匣,里面的珠宝发出璀璨的光芒,她合上盖子,光芒尽失,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倾群眉眼一低,死了,赵惠书选择了最决绝的离开方式。唯一一次见到她就是在那次宫宴上,她还是一个幸福的皇子妃,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丈夫,殊不知她的丈夫已放弃了她。
    倾群对自己的推波助澜并不感到内疚,她帮了赵惠书一个忙,只不过这个忙是让她死得更有意义而已。在京城,在宫廷,斗争无处不在,最阴暗也最公平,没有必要为了这种胜败黯然神伤。
    倒是赵晨岚,也许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因为她冒失地去赵巡那里而卷入此案,自己的姐姐为了救她牺牲了性命。
    倾群陪伴在太后处,太后诵经念佛,并不发一言。琰异跪在太后身边,默默低着头,不知他打算跪多久。
    倾群站在一边不敢说话。这时皇上驾到。
    门口明黄色的衣角一闪,皇上已迈步走了进来。倾群赶紧悄然跪下。
    皇上看到跪在皇后身边的琰异不由流露出一丝慈父的深情,道了声:“平身。”又上前一步扶起琰异。皇后见到这父慈子孝的一幕,不由微微一愣,站起身来。
    “人各有命,没想到你为她求情保全了性命,在孩子却自己看不开。”皇上安慰着儿子。
    “让父皇担心了,儿臣会马上好起来的。”琰异落魄道,勉强露出一点笑容,让父皇放心。
    皇后看了看神色难过的琰异,她紧紧闭着唇,不让自己吐出一个字,眼中却是复杂的情感,难过,失望,沮丧,心疼交织。
    皇上没有向往常一样匆匆离去,而是留下用了晚膳。皇上走后,皇后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冷漠地对琰异说:“演完了,你也走吧。”
    琰异眉头一皱,不甘地叫了声,“母后!”
    皇后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他,琰异无奈,只好行了礼离开。
    他的脚步声渐远,皇后才回过头来,茫然地望着门外的黑夜,空洞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倾群不由浑身一凉,赵惠书的死是琰异乐华和她的交易,身为母亲,看到儿子深谋远虑,又做出一副重情重义的样子欺骗父亲,皇后怎能不心寒。
    皇后直到深夜才能将息,倾群告退出来,路上正碰到去染镜宫看望自己的锦崖,他见倾群不在正要离开,恰在滴翠池边相遇。
    倾群握着哥哥温暖的大手,坐在池边,如儿上前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兄妹俩往日一见面说说笑笑,如今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话也少了起来。
    “赵家一案过去了,虽说容氏渐渐风光,却像劫后余生一样。皇后也日日都召我过去,看来要在宫里多住些时日了。”倾群只觉沉重。她有些理解哥哥为什么选择琰异,和高傲不肯俯就的博和比起来,琰异沉默敏感,如暗中窥视时机的狼。
    “为什么要押注?”倾群不懂,身为驸马的哥哥,还要处心积虑地去铺就自己平步青云的道路吗?
    “做臣子的,若想左右逢源,便永无出头之日。我在六皇子落魄的时候辅佐他,一旦赌赢了,他日便飞黄腾达,万人之上。”锦崖望着一池春水,波光在他坚毅的面容上一闪一闪,像波浪中一块坚固屹立的礁石。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朝野上下奢靡至极,外境侵扰不断,乱世之中,我亦想成就大业,光耀门楣。”
    倾群反握住锦崖的手,看着哥哥,他的志向,便是她的,是容家的。
    “赵家私吞军饷和河堤款三千万两,抄家灭族,流亡在外的族人,也要一辈子担惊受怕。曾经五位太守,一位皇子妃,荣极一时。好深的根基,好悲凉的下场。”锦崖倒抽一口冷气,仿佛又看到赵家大厦将倾时的兵荒马乱。
    倾群的心一紧,谁能永保富贵,容家能吗?锦崖似乎感应到她的担忧,摸着她的头发,“放心,有我在。”
    费府的书房外,无是沉思了一下,迈步上前就要推开门,忽然一声琴音传出。
    李浣绮坐在屋里,慢慢地拨弄着琴弦,纤细的琴弦似乎承受不住凝重的思绪。她看着窗外徘徊的身影,爱恨交加,缓缓唱道: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声音渐渐哽咽,李浣绮抬头,已是满面泪水。无是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这一首《白头吟》,还没有唱完。
    无是心里满是内疚,刚要开口,李浣绮凄凉地一笑,“我以为我的琴声可以阻止你,可是,你还是来了,真的对我没有一丝情意了吗?”
    无是看着她,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炽热。
    李浣绮避开他的目光,她没办法看他清明的眼神,捕捉不到一点迷恋。她用手扶着额头,疲惫地说:“知道外面的流言么?人们说你先娶了武林盟主的女儿,又和朝廷新贵容氏的小姐打得火热。”
    “我不想我们糊涂一辈子。”无是看着李浣绮,和他心爱的女人相比,名誉这等虚幻的事不重要。
    “无是,有时候糊涂未必不是好事。”李浣绮抬头苦恼地看着他,好像有什么挥之不去的烦恼。
    “浣绮,放手吧。你会找到更珍惜你的男人,我不配。”
    李浣绮闻言腾地站起来,走到无是面前,忽然又转身走开,她拄着桌子,像一头狂躁的小兽,“你若再娶,不怕天下人笑你趋炎附势?你是不是怎么都不肯死心!”
    “除非我死。”
    李浣绮忽然平静下来,长叹一声,“我真希望能杀了你。”
    她一仰头,转过来面对无是,手里多了一封信,“我不知道怎么说,这是父亲留给你的,我前几天在书房里找到。希望你节哀顺便。”
    深夜寂静无声,单调的更声响起,几个仆人手忙脚乱地将醉醺醺的无是背了回来。他一贯一尘不染的白袍上全是酒渍和尘土,潇洒倜傥的费大公子今夜狼狈不堪。
    李浣绮坐在房里,正在细细地描眉。无是倒在床上,酒喝多了,难受地苦着脸。仆人退下。
    李浣绮转过身,走到无是身边,举起灯,打量着无是俊美的面容。无是用手胡乱地挡着突如其来的光线。忽然他手一僵,拉住李浣绮的袖子,含糊地叫道:“倾群,你怎么在这?”
    李浣绮温柔地坐在他身边,撩起他额头的发丝,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无是。”泪水滴了下来。
    无是把她的头贴在心口,自嘲道:“你听,我的心早已经不在了。”他痛苦地看着李浣绮,紧紧地搂着她,好像一放手她就再也不见了一样,“救救我。”
    “无是哥,你心里真的没有一点地方留给我吗?”李浣绮听着他的心跳,那里有属于她的声音吗?
    无是捧着李浣绮的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她,“我还有什么?尽管拿走好了。”
    李浣绮手抚上无是的胸口,眼泪挂在脸上,最后滑落在无是沾满酒渍的衣襟。她闭上眼,睫毛如颤抖的蝶翼,她吻着无是,“无是哥,是我心甘情愿。给我个机会。”
    她能感受到无是身上与平日大不相同的气味,那是浓烈的酒气和热气,一直似冰般冷漠的他,手环上她的腰和脖颈,温柔地亲吻她带泪的脸颊。这是她不认识的无是,真实得像梦境,随时会醒来,随时会消失。但她不愿醒来,哪怕要用一生去怀念。
    倾群在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看着纱帘外漆黑的宫室,被窗格切开的清明月光,身畔的床褥有些冰冷,她拉了拉被子,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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