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这是梦吗?若不是,那为什么梦里的人会跃然眼前?
    倾群怀中抱着小涵,站在原地。流年芳华凝于弹指,过去,未来,都没有了颜色,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记不起,只有这一息尚存,直直地望着他。
    无是走过来,眸中的光彩还是那样柔和而醉人。他伸出手,在那一瞬间倾群以为他就要为自己拂起耳边的发丝,如果去无数次发生的那样。
    无是摸了摸小涵的脸,眸中流露出爱意,让人想起柔和的白云流过天际。他看着孩子水灵灵的眼睛,黑得灵动,软软的小嘴,像自己一样薄薄的嘴唇,正微张着小嘴,同样看着自己。
    小涵呆呆地看着他,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倾群的领子边缘的绒毛。
    “你还好吗?”终于,他先开口打破沉默。
    那一刻倾群很想抱住他,狠狠地抱住他,告诉他她过得不好,她想他!她想他!她想他!
    就算背弃整个世界她也不要放手。
    最终,她听见自己说:“还好。”那声音平静得让她自己吃惊,平静得一如他昨天刚刚离开。
    倾群转过头去看着孩子,“他叫小涵。”
    “我知道。”无是淡淡答道。看着倾群的眼睛,她依旧有些慵懒似的眼神,半垂的眼帘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没变,只是,冷漠了许多。
    他知道。倾群只觉心里突地跳乱了节拍,一种苍然的幽怨涌上心头,深入骨髓。他知道。她嫁人他是不是也知道,她把自己的大婚办得天下尽知,只求让他知道,可是押了最后一注,也终没有赢回他。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出现。
    “我这次来……”沉默了一会儿,无是继续说,面对面,却似隔了万水千山,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仿佛让人窒息的凌迟。
    “稀客。”李轻骥走过来,“听万临说你来了,”李轻骥站在倾群身边,对无是笑着。
    无是脸上换上笑容,好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般轻松自然,“许久没有回京了。今晚在幽澈山庄设宴,我亲自来请,可否赏光?”
    李轻骥朗声一笑,“岂敢岂敢。”
    费大公子神秘回京,当晚幽澈山庄夜宴,四散请帖,敞开大门欢迎京城的贵胄。面对突如其来的一连串事情,大家生怕自己听错了,平时如长了翅膀的街头巷议此时也猛然一滞,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在华灯初上之时,一辆辆华贵的香车驶出府邸,在繁华的大街上穿梭,汇聚于京郊的丰秀山下,证明了幽澈山庄终于迎回了他的主人。
    倾群坐在妆镜台前,玉娘亲自为她梳着头发,目光中透着隐约地担忧。发髻挽成,倾群才抬眼看了看镜中,透过镜子看到靠在门口的李轻骥,她转过身,抬手理了理头发,“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进来。”
    她一袭藕荷色衣裙,站起身如儿为她披上白色狐裘。
    “本是来瞧瞧你去不去。”李轻骥直起身,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倾群拿过暖手炉,挽着李轻骥走出房,“怎么,以为我不去么?”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愁苦,“我不放心,谁知你会不会看上哪个风骚漂亮的歌姬舞姬?”说着她靠着李轻骥的臂膀调皮地笑起来。
    李轻骥愣了愣,脚下的步子都稍微缓了一缓,倾群忽然拉住他停下,伸手为他理了理衣领,抬眼郑重地凝视着他漆黑的眸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似是恼他不懂,“他已是过去,你才是我的现在。”
    李轻骥眸中浮光一闪,如夜空中灿烂的烟花开过。他揽过倾群的腰,低头薄唇轻轻蹭着她的唇,低低的声音带着暧昧,“妖精,我想要你,现在。”
    倾群吓得惊呼一声,跳出李轻骥的怀抱,笑着跑开了。
    幽澈山庄中大红灯笼挂起,照亮了蜿蜒的青石路。大厅里没有明灯,而是一排排的金粉蜡烛,暖光融融,如梦如幻。火红的炭炉上温着酒,丫鬟往来如云,纤纤素手捧着佳肴美食,纷繁传至。
    冬日里室内地上铺着毛毯,一寸长的毛绒让足下暖意顿生,众人席地跪坐,靠着暗紫色的木栏,面前是银杏木的小桌,婢女们跪在下首斟酒。
    无是坐在首位,左首是锦崖和夫人张蕴,右首的位子尚空着,其后是无缺,维师弟和思灵,大厅里两边阶阶次第,坐满了京城的名流、富豪,不时响起朗朗笑声。
    思灵随无是下了山,见到世间各种美貌丑陋之人,爱美之心油然而生,学会了浅薄的江湖易容术,化成别人不像,但变个样子不成问题。今晚,她便是个美貌少女。
    这时门一开,李轻骥携倾群走了进来,倾群的柔美衬着李轻骥的英俊威武,让人侧目。众人知道李轻骥深得皇上偏爱,可谓朝中真正的权臣,纷纷站起身相迎。有人曾风闻倾群和无是的隐秘情缘,见到倾群出现,不免好奇地小声议论起来。
    李轻骥执起倾群的手,一路淡淡回礼,走到无是面前,“来迟了,望费大公子恕罪啊。”说罢又转身和锦崖夫妇见礼。
    无是含笑伸手相请,“请坐。”李轻骥拥倾群落座右首。小珀带着仆人端着菜肴酒水上前,倾群扫了一眼桌上摆的桂花栗子糕,竹叶笋鸡,皆是当日清欢谷的风味。她收回目光,面色平和,问小珀:“温若景和云溯可回京了?”
    小珀跪坐答道:“二位公子现住在山庄。”她一直把倾群当成女主人,山庄里的事知无不言。
    倾群扭头看着李轻骥,半是撒娇半是恳求道:“我想见见老朋友。”
    李轻骥端起酒慢慢品着,斜着眼色,“散席后再去不迟。”
    倾群咬唇笑看他,凑到他耳边私语几句,李轻骥拿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嘴角浮起一丝笑默不作声。倾群问小珀,“可否跟公子通报一声。”
    小珀遵命来到无是身边,低声禀报,无是闻言抬眼正对上倾群的目光,他目中掠过一丝探究,稍稍沉吟一下便点点头。倾群握了握李轻骥的手,站起身来和小珀出去了。
    灯下温若景正伏案奋笔疾书,几日来破解不了的阵法今夜终于想出了眉目,令他灵感顿涌。过了一会儿,他凝神思考间抬头,正看见斜靠在床上的云溯,正一手拿着一本不知哪捡来的古籍,一手拈着银针,对照着书在腿上量来量去,看准了便落针,腿上已扎了十几针,高耸的银针队列森严,寒光凛凛。
    温若景只觉脊背一阵发麻,倒吸了口冷气,脑海中飘来飘去的阵图瞬间飞到九霄云外。他瞪了云溯一眼,“你能不能回自己屋里,你这个样子好像个无聊的刺猬。”
    云溯无动于衷,继续看书。过了一会软终于忍不住曲高和寡的寂寞,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为何你只看到表面,却没有领会我如此忘我的精神。”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倾群敲敲门走了进来,见到他们两个反而有些紧张。过去她和无是的卿卿我我这两个人见证了不少,如今她嫁为他人妻,不知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温若景先是一愣,继而站起身,“倾群?”他转头吆喝云溯,“搬把椅子,刺猬。”云溯直着眼睛,闻言也忘了计较,从床上跳起来,单腿跳去拉开一把椅子,倾群看一向傲然的云溯跳来跳去十分滑稽。不由抿嘴一笑。
    “能见到你们真好。”倾群由衷地说着,如今即使对无是她也是句句小心,只剩下云温让她坦诚相待。她走过去坐下,并无寒暄,有那么一些人,许久不见也依然如昨,“云溯,我来是想请你进宫为如儿,她被太后下了毒,现在虽无性命之忧,却日日受剧痛煎熬,恐怕熬不了多时。”
    云温二人听说如儿有恙,不由神色紧张起来,温若景有些不解,“如儿不是有了身孕,太后为何要害自己的孙子?”
    倾群蹙眉道:“太后偏爱博和王,太后本打算以没有子嗣为由逼皇上传位给博和,如儿的孩子就成了她的眼中钉。”倾群匆匆解释,含糊其辞。太后作为孩子的祖母,竟能做出这么狠毒的事,让倾群开始怀疑孩子的血统。太后手眼通天,如儿过去和锦崖的一段情事她怎能不知。只是这种怀疑不能乱说,出口即成流言。
    “云溯不是宫中太医,如何能随便给宫中之人诊病。”温若景担心起云溯来,刚刚的一点怀疑早忘到脑后,他本是远离宫廷之人,对于宫中残酷血腥的隐闻秘史他并不敏感。
    倾群坐着出神,手指无意地轻敲着桌子,灯光在她苍白的面上镀上一层金黄,“也许,我们可以让太后心甘情愿将云溯接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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