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连绵起伏的山脉覆盖着白茫茫的积雪,深夜的星光洒下,天地间一片莹莹的光亮。一条突兀的山脊伫立在天地间,隐隐可见山上有人走动巡逻,随着他的脚步,手中的兵器反射着森然寒光。
    长风掠过,白雪如沙般飞旋弥漫,山上避风处架着零散的帐篷,在高低不平的地上,蔓延开来。细心的人会发现,这些帐篷虽然简陋,却是严格按阵法搭建,构成层层回旋防御之势,有条不紊。
    营帐不远处无是负手站立,披着月光,星子一般的眸子注视着山下铜墙铁壁般的即诨大军。他面上波澜不惊,风吹起他的战袍,一瞬间仿佛也吹走了对阵两军,只剩他一人遗世绝尘,如远古箫声中走出的仙人。
    云溯和温若景从帐里走出来,云溯淡淡扫了一眼山下密密麻麻的人马,“突围已部署妥当。”
    “还有半个时辰。”温若景抱着手臂,站在山脊上居高临下,“但愿李轻骥别记错了约定的时间。”
    “今夜一战过后,胜负便成定局。”无是声音平静,丝毫没有即将胜利的喜悦。当日几役过后,他与李轻骥秘密计划,他率部佯作孤军深入,诱敌包围,等李轻骥带兵前来里应外合。由于计划绝密,连入京的探报中也没有提及。
    他望着渺远的雪原山脉,不知这自古兵家交战之地,埋葬了多少无名的将士。今夜的风很大,仿佛千百年来不能归家的魂魄的一曲凄凉长歌。
    “那么,活着出去再见,谁也不许有事。”云溯伸出手,温若景和他击掌,云溯转头看着无是,无是见他关切的样子,不由宽慰地一笑,伸手击掌,“你放心。”
    远处飒飒长风呼啸,无是侧耳听了听,低声道:“这么重的风声……”
    云温屏息凝神,仔细分辨,习武多年练就的敏锐听觉告诉他们,风声中有隐隐的马蹄声,即使那只是踏在积雪上的马蹄声。
    无是面向东边,眯起眼睛,“来自东方,是我们的人。”
    三人默契地相视一眼,分头去调兵。
    大队的人马整装待发,这些军士都是千挑万选的壮士。身上带了足够的干粮,又休整了八天,此刻军心振奋,摩拳擦掌等着破敌。
    山下乱了起来,即诨的大军是几个部落的军队集结而成,深夜里给琰国的军队一冲,几万人散做几团,一开始的惊呼声逐渐被喊杀声取代。
    无是静静看着山下的形势,待时机成熟,拔剑,一道寒光直指天阙,“杀!”短短的一字出口,震撼天地,久久飘荡在莽原之上,让人为之热血沸腾。
    “杀!”将士们见到即诨军马已经中计,更加振奋,勇往直前冲下山去。无是、云溯、温若景身先士卒,如利剑一般冲入敌军之中,转眼便杀出三个缺口。
    云层遮住了月亮,血光模糊了双眼,马蹄下也堆起了软绵绵的尸体,无是挥着长剑拼杀,一个反手将一名将领刺下马来,即诨大军折损过半,剩下的见势不妙,逐渐退去,拥挤的战场渐渐安静,如雷的喊杀声渐渐清晰。突然一匹马惊起长嘶,前蹄腾空,马上之人极力勒住缰绳,才没摔下马被剁成肉酱。
    无是余光中瞥见马上之人,他只觉心里蓦地一空,好像什么被掏走了一般。他猛地抬头,倾群一身男装,脸上衣服上都是血污,不知有没有她的。此时她正死死抓着战马的鬃毛,一双明亮的眸子中闪着倔强而专注的光,与这战场上任何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儿无异。
    “倾群。”无是低低地叫了一声,他抑住差点脱口而出的高声呼喊,因为那样会惊扰到她。他纵马上前,一路斩杀,向她渐渐靠近。
    可是倾群的马儿还没有平静下来,便被身后的一名士兵的长矛扫到,直刺入腹中,马儿惊恐中又吃痛,发疯一般展开四蹄在战场中狂奔,倾群控制不住,只好趴伏在马身上,听天由命。
    无是心提了起来,长剑奋起劈开前路,也不看方向,策马追去。
    厮杀间歇,疲惫的将士们汇集在一处,军官们策马清点人数,军医们在死尸中翻找着尚且能救的士兵。寒冷的雪原上压抑着刺鼻的血腥,直钻入肺腑。
    温若景策马来到云溯身边,云溯接过军士递过的热手帕,擦过了脸,正仔细地擦着手指。虽然死的人不少,但胜利让温若景的心情不错,“嘿,无是没跟你在一起?”
    云溯撇撇嘴,“大将军忙去了吧,也不关心你我的死活。”说着抬头粗略地四顾,没看见无是。
    两人并骑统领了突围的壮士,见到指挥清理战场的万临,他正立马张望着,似乎等着正在监视尸体的军医。
    “看见费将军了么?”温若景问道。
    万临一愣,“将军也不见了?”
    云温一听,心下生疑,仔细的环顾四周,骑着马的将领中真的没有无是的身影,云溯上前一步,“战事完了之后没看到他吗?”
    万临一时没有回答,凝眉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实不相瞒,这次带兵前来的,是夫人。”他顿了顿,快速地说:“夫人也不见了。”大战前夕,倾群突然出现,万临不明白为何李轻骥不对她说明缘由,而是让她带了一千人离开,随后又让自己带兵赶到。
    军医站在马前禀报,“参军,没找到。”
    三人面面相觑,心中无比沉重。
    无是追了一阵,只见前方倾群的坐骑就越跑越慢,轰然倒地而亡。无是提马上前,云朵散开,月光倾洒出来,倾群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发上的血水已凝成了冰棱,面上的点点血污让她看上去如同冷酷的罗刹。她听见响动,抬起头,正对上无是的目光,她怔了怔,继而一朵笑容在她脸上盛开。
    此刻,在苍茫的雪原上,生死未卜。倾群沾满血污的笑靥却带着难以言说的、疯狂而安静的力量,一如某种永恒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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