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重又恢复宁静。无是倾群一时沉默,即诨的大王竟让他们碰见了,人生中恐怕没有这么意外的事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成漠这种做生意的地方?更让人惊讶的是密探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探到。两人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千百种可能。
    “既然提岑在这里,我们可以寻机会杀了他。”倾群压低声音道。
    无是闻言,不知为何不悦地皱了一下眉,瓮声瓮气地说:“杀他也轮不到你。”他顿了顿,放又好似漫不经心的说:“还要不要命了。”
    倾群一缩头,悻悻地浸入水中。从小到大,无是之于她就像一个严厉的家长,很少给她好脸色。她体会到他的对于一个女人的宠爱也不过是回到京城之后的一年。不过无是很少管教她做了什么坏事,其实这些时候他往往是狡黠而赞赏地一笑,饶有兴致。能让他瞬间黑脸的一定是她做了什么“蠢事”,用他的话说。
    比如冬天练武的时候,大汗淋漓的她穿着一件单衣。每次他飘然路过,白皙的脸都慢慢得阴沉,让她满腹委屈,难道要她穿着棉衣练武吗?!这是一直以来他们之间唯一不可调和的矛盾。
    倾群垂下眼帘,刚刚的一句话便让他冷眼相向,若是在厉城的出生入死的事被他知道……倾群余光扫了他一眼,打了个冷战。“我,我出来了。”倾群只觉水都凉了。
    无是没说什么,转过身去。倾群迈出浴桶穿衣。沉默弥漫开来。
    这段安静太难耐,穿衣的窸窣声仿佛格外清晰,无是的脑海中不时出现身后人穿衣的样子。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大量的粮草和提岑同时出现在这里,有两种可能。”他清了清嗓子,继续低声梳理着自己的思绪,“成漠自古是商都,四通八达往来方便,粮草囤积在此,可以作为周边战场的补给。”他顿了顿,又自顾自地否定,“但是这解释不了提岑的出现。”
    “过去师父们不是说,提岑易怒善战,是个骑在马背上的武夫。怎会亲自来后方巡视。”倾群想起过去在清欢谷几位师父分析天下形势时,讲过当世的几位帝王。
    无是站起身,优雅地拿起毛巾,纵使无人服侍,也丝毫无损公子风范,“剩下一种可能。成漠不光屯了粮草,也有屯兵。”他拿起放在一边的干净衣服披上,布衣穿在他高大的身躯上,稍稍有些紧,“从粮草来看,成漠可能有重兵把守。”
    “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么?”倾群把长发挽起来,扣上原来的帽子,重扮成男人。她心存侥幸,也许他们的作战计划里考虑到了这些。
    无是却摇了摇头。倾群只觉心中一沉。
    突然一个小孩子跑了进来,他似是和同伴玩捉迷藏,躲进屋里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没有注意到两个大人。
    片刻他回过头来,看到两人,乌黑的大眼睛动了动,“你们是谁?”他知道这不是族里的人。
    倾群看了一眼冰山一样的无是,只好走过去对小孩客气地说:“我们是莫泰和坎古尔带来的,你是谁呀?”
    小孩子一听,放松了戒备,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叫霍图。莫泰是我爷爷!”他一脸自豪,莫泰德高望重,族人对霍图也十分喜爱。
    无是也走过来,俊朗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让人感觉冰雪都融化了,“我们是士兵,可打完仗迷了路,霍图知道我们应该去哪里投军吗?”
    霍图一听他们打过仗,两眼放光,“打仗,能带上我吗?城里来了好多军队,可爷爷不让我去看。你们能带我去吗?”
    无是看着认真地说:“当然,如果霍图不告诉爷爷,当然有可能。”
    霍图犹豫了一下,郑重地点点头,“我就去看看。我不告诉爷爷。”想到可以去看军队,他兴奋了起来,围着无是不停问什么时候才能去。
    倾群无奈地看着他们,想自己小的时候,也一定是这样被他哄骗得团团转。
    “我带你去看砍头!”霍图极力讨好无是,好不容易想到这个主意,拉着无是就往外走。小孩子在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的时候,对杀头这种热闹是没有抗拒力的,就像看卖艺,看戏法一样。
    有霍图做掩护,正好可以在城里探看一番,无是和倾群跟着他走了出去。
    没想到今天真的有杀头。
    萧条的街头,几个人稀稀落落地站着,袖着手无聊地等着。冬季的寒冷,饥饿的折磨让人早已没有兴趣寻求刺激。霍图气喘吁吁地拉着无是跑过去,“来了来了。”他指着不远处的街道高声喊着。
    无是转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目光定了一定,倾群走了上来,有些诧异,“女人?”
    霍图忙不迭地讲解着,“是大王下令处死的。”
    倾群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拖着脚镣的女子,沉重的枷锁让她走得十分吃力,不过她每一步都娴静安稳,仿佛是从容赴宴的贵妇,阳光修剪出她下颌的温柔轮廓,让这个世界的喧嚣蓦然远去。这遥远的大漠,怎么会有如此脱俗的女子。
    “押她的不是即诨人。”无是没有温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凌厉的目光没有放过任何细节,那女子身后的几个士兵互相说话时,口型并不是即诨语。如果成漠的驻军还有即诨之外的军队,那么这里的兵力可能多得让人难以估计。
    女子一步步走上断头台,她第一次抬起清亮的眼眸扫视台下,最后目光定在无是身上。
    “这就是眉妃,”周围几个人窃窃私语,“大王最宠爱的妃子,长得真不赖,没想到是个奸细。可恨!”
    倾群诧异地看向无是,那眼神仿佛在问,你的人?
    无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倾群不由转头看去,正看到眉妃的目光,向这边扫过来,她的第一反应是,她认识无是,无是会不会有危险。她警觉地看着眉妃,目不转睛。
    眉妃跪在断头台上,看着台下的无是,目光如水般盈盈,无比平静淡然。作为眉妃,她成功地得到了提岑的宠爱,甚至提岑来成漠,都带着她同行。正是这样,她知道提岑的全部计划,她要把这信息告诉琰军,告诉费将军,哪怕死。
    虽然她只见过费将军一面。
    可是还是被提岑发现。眉妃冲着无是的方向粲然一笑,那一瞬间,倾群从她的眼中读到了那种秘密的情愫,她比谁都明了,因为那正是她的心情,深爱的心情。
    无是抬手挡住了她的双眼,“不要看。”尽管在战场上一同浴血奋战过,他还是习惯地把她当成一个小女孩,也许在他眼里,她永远是需要小心呵护的女孩。
    似乎轰的一声,人群站了一会儿,继而一哄而散,无是的手落下,“琰军将会绕过成漠,凶多吉少。”成漠这里的变故意味着什么,他终于想清楚。眉妃拼死一搏,要送出的消息一定是至关重要的。行刑前眉妃看到了自己,她完全可以把信息说出来,但是她没有。也许是怕连累他们,但更可能的原因,就是眉妃要告诉他的事,是他已经知道的事。
    他们意外流落至此,发现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成漠屯了大量的粮草和军队。
    无是又回想了一次作战计划,成功突围之后,琰军将乘胜长驱直入,路过成漠,直达即诨重兵把守的国都。可没想到的是,提岑在成漠虎视眈眈。
    “李轻骥若绕过成漠前行,便成瓮中之鳖。”电光火石间,无是沉声道。
    倾群脑海中浮现出李轻骥气急败坏的脸,瓮中之鳖,若他知道无是这样形容他,该作何感想。
    倾群低头看着兴奋的霍图,声音清冽好听,“霍图,你可知什么是烟花么?”即诨没有烟花,但是常常听说琰国的烟花,百姓们十分向往。
    霍图听到烟花,两眼放光,倾群满意地继续说:“我可以教你怎么做烟花。”
    霍图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听完倾群的话便要拉着两人去买做烟花的材料。两人和霍图在街上逛着,霍图的注意力一会儿就被引走了。
    “放烟花送信?”无是抬眉问,即诨人是不会做烟花的,一旦烟花升起,李轻骥就知道他们在成漠。
    倾群低头不语,她在心里赌一把,赌李轻骥会为了她来攻打成漠。来了便会发现成漠的秘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章节目录

谎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乐乐丫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乐乐丫头并收藏谎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