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云溯的话说,看着无是背着倾群从风雪中走出,那感觉跟活见鬼没什么区别。
    温暖的大帐里,倾群昏迷不醒,额上沁出汗来,云溯为她处理好伤口,从怀中拿出一个通体翠绿的小瓶,倒出药丸喂她服下,摸了摸她的脉,“似乎有脉搏了,刚刚我真以为……”一向毒舌的他也说不下去了。
    “那夜看到烟花,就知道是你们两个。李轻骥让我们带兵来接应,他按原计划去攻打狄城。”温若景看无是尚存神智,便说起军情来。
    “准备攻打成漠。我们有多少人?”无是裹着厚厚的被子坐着,嘴唇有些干裂,脸上是病态的红,他感染了严重的风寒。
    “一万人。成漠怎么了?”云溯回过头,目光灼灼,没了往日的优雅自在。“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放烟花,恐怕没等我们赶到,你们就被即诨人乱刃分尸了。”
    无是缓了一会儿,“提岑在成漠,那里有大量的驻军。去打狄城就中了他们两面夹击的圈套,现在你们带了一万人出来,也许还有救。”
    云温二人听了不由一惊,“哪来的人马。”
    “一定是弘国暗中相助。除了兵马,还有大量的粮草支援。”无是咳了几声,“攻城要尽快,时间长了恐怕生变。”
    “先有命再说。”思灵端药进来,云溯接过放在桌上,碗里浓黑的药汁微微震荡着。
    无是看着药汁,厌恶地皱了皱鼻子,无奈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拿,温若景眼尖,看到他袖子上有点点血迹,颜色鲜红,“你受伤了?”
    无是低头一看,不由一愣,云溯上前一把捋起他的袖子,只见他手臂上横着一道道深深的伤口,大多血液已经凝固,有的却慢慢渗着血,“你这是,自残啊!”云溯瞪着无是大喊道,声音不正常地走了调。
    “又是为了她对不对。”云溯惊讶过后就明白了。回头看看在死亡边缘徘徊的倾群,她醒来要是知道这两天两夜里,自己饮了无是的血……“你们两个就是别扭,心里爱得要死,非要各自婚嫁,还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当日你中毒,她也不要命似的去偷逆岛明珠。”
    无是看着倾群苍白的面容,一阵沉默,温若景见气氛低沉,瞪了云溯一眼,“我一世英名毁于满瑞书斋,你还敢提,小心我杀人灭口。”
    云溯知他醉翁之意,不与他斗嘴。
    休整一日,便开始攻城。
    夜里灯火通明,军士们扛着云梯跑过,喑哑了喊杀声,城上城下都略略安静下来,只剩下刀剑相碰,身体倒地的钝响。
    思灵走进无是帐里,点起灯,来到倾群床前看了看,倾群额上渗着汗珠,紧咬着下唇,灯光照得她脸色惨白,她微微眯起眼看着思灵。
    “你还好吧?”一向精力多的用不完的思灵声音里有一丝疲惫。
    倾群努力地点点头,关心地问:“外面怎样?”
    “一时攻不下来。”思灵转身去寻水喝,“军士们不知从哪听说,城里有五万守兵,不免有些胆怯。”
    倾群不由担心,无是本来就病着,但是为鼓舞士气,亲自披挂上阵,指挥攻城,表面上俨然一个威严果断的将军,已经一天没有回帐休息。
    “请拿纸笔来。”倾群忍痛撑起身,伤口处只要稍稍动一动,便痛得如要撕裂全身一般。
    思灵也没多问,递了纸笔。倾群提笔,“仔细给我说一说阵前的情况吧。”
    正说着,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偃旗息鼓,一会儿脚步声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帐外,“好好休息,明日一鼓作气攻下成漠!”
    “是!”
    帐帘一挑,无是高大的身影闪进,他脸色有些苍白,脚步沉重而缓慢,可脊梁却挺得很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似乎不论多大的风雨,都不会将他压倒。
    他解开战袍,疲惫地坐下,内袍已被汗水浸湿,抬眼看了看倾群,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睡够了?”
    在这生死未卜之夜,他还有心情云淡风轻地玩笑。倾群平静地看着他,嗯了一声,两人仿佛寻常夫妻一般,一个是风雪之夜归家的丈夫,一个是昏黄灯烛下等候的妻子。
    “写什么呢?”无是走过去低头看着,只见倾群已画了一半的阵图,旁边零散的一堆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算术。
    他认真地看着,抿着嘴角,久久不语,恢复了大将军的严肃,只消一会儿,他便指出图上一个标记错误,提醒道:“不是七,应该是五。”
    倾群看后改正过来,“我算得不够精准。”
    无是脱了铠甲坐下,拿过倾群的笔接着画了起来,“你去睡吧,我来画。”
    倾群回身掌灯,披着被子坐在无是身边,“我陪你。”说着按着无是的画法,低头在纸上计算起来。
    从小无论她做什么,无是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有时吝啬地称赞一下,更多时候是袖手旁观,看她一个人起劲。但她发现他永远能做得比她好,从下棋到比武,他永远能领先她一步,不多不少,刚好一步,这样的游刃有余,说明他比她强的决不仅仅是一步,这让她多少有些沮丧。此刻画阵图,不能不说似乎男人天生就对行军打仗敏感些,她想了许久落笔才画了一个角落,他一会儿就画了大半壁江山,她的计算快要跟不上他的思绪了,最后他停下等她。
    “这里应该有几个人,怎么每次算的结果都不一样。”倾群咬着笔管,大脑似乎停转了一样。
    一杯水递到她面前,“这里应该放云梯。”无是目光落在她的计算上。
    倾群拿起杯子,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只觉神智微微清爽了些,无是伸手要摸她的额头,她闪开,“我没事,快接着画吧。”
    无是手握成拳,掩口咳了几声,“只能撑下去了,云溯和温若景在点兵处理伤病,只有你能帮我。”他说的淡然直接,丝毫没有难为情,好像直接说需要她一个女子的帮助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倾群低头继续写,心里却玩味着这不露声色的称赞,不由笑了出来。
    无是被吓了一跳,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听思灵说军心不稳,打算怎么办。”倾群正色起来掩盖刚刚的得意忘形。
    “以牙还牙。”无是专注地比量着图上的距离,随口说道。
    天蒙蒙亮时云温二人进帐,“阵图拿来瞧瞧。”
    无是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云温这才看见倾群在一旁沉沉睡着,微微皱着眉,仿佛梦中也饱受伤口疼痛的折磨。
    “疼得受不了,刚刚睡着。”无是拿起阵图站起身,示意和两人出去说话。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她例外,好像是铁打的。”云溯嘀咕了一句。
    “喊话的人派出去了吗?”无是揉着太阳穴问道。
    “没什么意外的话,现在在喊了。”温若景淡然道。
    “……琰国兵强马壮,即诨根本不在话下,主上已经派容将军出征弘国了,天下归于琰是不可阻挡之势……”城下几个军士扯着嗓子喊着,琰国官话一遍,即诨语一遍,在依然沉睡着的凌晨格外刺耳。
    无是满意地点点头,“准备攻城。”城里的弘军听说家园被进犯,又是令弘国人闻风丧胆的容锦崖带兵,够他们心慌一阵子,正是攻城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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