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皇宫不再像十年前,这里布满浓浓的恐惧与哀伤。而一墙之隔外,却如地狱异世,带着浓烈的鲜血和死亡的味道。

    在与城墙钟楼对立的另一座雕花楼上,燕灵兮看见了一身戎装的轩辕颢阡,他右手紧紧按在随身佩戴的宝剑上,眉心紧蹙,但却挡不住他那一身温润如兰的气质。

    似乎是感受到一道焦急的目光,轩辕颢阡朝雕花楼上的燕灵兮投来一个安心的微笑。十年过去了,他的笑却依旧让她感到心安,如沐春风。

    但随即他便移开目光,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去,城墙外密密麻麻立了百万大军,军队的呐喊,战马的嘶鸣如冬雷滚滚而来,震动了整个皇宫。但却没人下令,破城。虽然他们有那个实力。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城门突然开了,城外的百万大军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时候,一匹高头大马从大军中脱颖而出,马儿稳健的步伐在皇宫前的甬道上,清脆行来。

    马背上,一身红衣的男子左手抓紧缰绳,右手举着一把通体银光的长剑,单枪匹马闯进了皇城之中。他的脸上带着一张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具,充满危险气息。

    燕灵兮突然觉得,刚才那死亡的气息,不是来自百万雄狮之中,而来自那一个人身上。

    他带着一身戾气稳健的行上钟楼,站在了轩辕颢阡的面前。

    两人就那么静默着,仿佛过了很久,轩辕颢阡说了一句话就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张扬,像是一辈子都没有如此开心畅快的笑过,目光却紧紧盯着雕花楼这边。

    而轩辕颢阡身边那带着面具的人,缓缓回头,朝前紧走两步。

    燕灵兮知道那人也在看她,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但她能感受到他内心此时的波澜和那被埋藏了很久很久的执念。

    但很快她就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因为她看见了轩辕颢阡倒在了地上,抓紧横栏的指甲发出嘎嘎声。她转身冲下雕花楼,朝着钟楼跑去。

    明明并不遥远的路,燕灵兮却觉得脚像踩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劲。终于在跌跌撞撞中,爬上了雕花楼,轩辕颢阡早已倒在血泊之中,不醒人世,苍白的脸比往昔任何时候都更通透,而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颢阡,颢阡!”燕灵兮不停呼喊着轩辕颢阡的名字,像是要从死神手中将他抢回来。可他却没有丝毫的知觉。

    燕灵兮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红符,口中喃喃念道,“天道无极,万法归原,乾坤五行,阴阳逆转,障壁无形,敕令龙神!”

    神龙呼啸着从燕灵兮身上显现,盘旋在轩辕颢阡的身上。最终她成功了,轩辕颢阡剧烈的咳嗽起来,缓缓睁开了眼,微笑着看着她,蠕动的嘴唇呢喃着。

    “颢阡,你说什么?”燕灵兮将耳朵凑了上去,脸色越来越苍白,“灵兮……不要嫁给他……千万不要跟……轩辕桀骜……在一起。”

    神龙从轩辕颢阡的头顶离开,回到了燕灵兮的身体。她知道,他离开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了。两行清泪滴落在他通透俊秀的脸上,带着一缕很浅的笑意。

    “灵兮。”耳边有人轻轻叫她的名字。

    燕灵兮将轩辕颢阡轻轻放在地上,犹带着泪痕的脸望过去,看着眼前不知道是否真实的他。

    “桀骜?”她的话语有丝颤抖,又有些不敢相信。

    对面的人怔了怔,缓缓点了点头,“是我,等了那么多年,我终于回来了。”

    “终于还有机会,让我亲口对你说一句抱歉的话。若不是我当年年少,心有执念,也不会害你假死十年。”

    “这一切不怪你。”

    “怎么能不怪我,父皇的残酷手段我早就知晓,虽为了颢阡他对你早有忌讳,那一场大婚却是实实在在的导火索。”

    “……”

    “所以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最后也是你救了我……还记得十年之前,我离开时最后说的话吗?”

    “记得,你说你会更加强大的回到这里,许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燕灵兮看着他一身红衣,莞尔一笑:“你做到了,但我却不能答应你,保重。”

    话音未落之际,充斥着轩辕颢阡鲜血的匕首,刺进了她的胸腔。

    “不要!”轩辕桀骜和燕小乔异口同声道,却为时已晚,鲜血染红了她的七重白纱,如世间最艳丽的桃花盛开,美轮美奂。

    轩辕桀骜环住她的身子,将她拥进怀中,下颔抵在她额头,“十年,我足足等了十年,你可知我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这就是我的命吧……”

    唇角有血不断涌出,不断沁进白纱,像是白雪深处那滚烫的熔浆。燕灵兮伸出手,抚上了狰狞面具,举手将面具摘下,黎明的太阳终于将云层冲破,金色光芒洒在了他的身上,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变成金色。

    十年时间,倾城容颜未变,眼中却满已历尽桑田沧海。

    远处御花园中的桃花竞相绽放,带着无限生机与活力,花海飘零的桃林深处,似有两个斑驳人影花下谈话。

    燕灵兮望着远处的浩瀚云海,“原来……真的应验了……那句签卦。”笑中带泪的笑颜凝结在唇角。

    钟楼上的风瞬间变得凛冽起来,像是一寸寸将原本已经体无完肤的身体再次撕裂,却连喊疼的话都再也说不出。

    飘零的桃花被卷上了天,飘飘洒洒落下,仿佛凤凰浴火时劫灰,将鲜血燃尽。

    燕小乔闭上了眼,不让眼泪落下。原本将士的呐喊、战马的嘶鸣都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花香缭绕,蝉鸣鸟叫。

    眼前出现了大片粉色的花海,一切看上去那么祥和宁静。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猛地回头,斑驳的红色身影伫立在重重白纱之后,周围没有多余的摆设,唯独正对着他的那面墙上,悬挂着一副画卷。

    画卷中的人身着一袭轻盈飘逸流仙裙,里面嫩绿色裙裾清冷如寒露,在风中漾出深深浅浅的涟漪,好看的眼带着抹灵性狡黠的光彩。

    他一手摩擦着画卷中人的脸颊,一边喃喃道:“等我。”

    重重白纱晃得燕小乔眼睛生疼,低头揉了揉眼睛,等拿开手时,却站在了一片废墟之中,无数枯枝东倒西歪。

    自远方走来一个穿深灰色长袍,外披蓝色大褂的老人。他停在不远处,仰望着这片残破废墟,忽而长叹口气,“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逃不了啊。”

    他在身上摸索一阵,突然倒着拿出三支香,一翻香立即冒出烟来。

    “他也是燕家的。”燕小乔激动的喊出了声,连忙朝着那人招手呐喊。

    那老者拿着香朝着废墟拜了三拜,将香插在了枯草丛中,又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放在了废墟之上,折一株桃花压着。

    做完这一切后,便又悠悠走远了,对于燕小乔在身边张牙舞爪,根本置若罔闻。

    燕小乔泄了气,转而朝那张纸望去,纸上的墨迹都还未干完,像是才写下的,密密麻麻一大篇。

    她辨认着上面的字,还未细看就已先怔住了。

    一纸卦象犹定前生因果

    浮华如梦却为他人作嫁

    半壁城池终招风雨摧残

    凄厉火光点亮九天霞光

    狂沙中狰狞面具

    红衣烈烈

    眼中嗜血光芒

    风云变幻破晓之前

    鲜血染尽七重白纱

    漫天飞花真应了那句命犯桃花

    手执修罗面摘下

    那一眼黯淡了天下

    黄泉之下她唇角笑颜如花

    重竖七重宝塔

    每日栖身于下

    春花秋落

    夏夜冬雪

    十年执念一纸画像典藏

    空留下苍茫天地中那冷了的心脏

    美人娇媚

    江山如画

    屠戮杀伐

    真真假假

    都掩埋进历史的尘沙

    唯独应了那句

    母仪天下,命犯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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