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不成眠的,还有李锦衣。

    她披着件单衣,靠在床头,一夜没有合眼。到早膳的时候,梅凌香亲自为她带来早饭,服侍她吃完后,更说了许多劝慰的话语。

    “锦衣妹妹!”门外响起了孟青箬的声音。

    李锦衣向梅凌香看了一眼道,“是谁啊?”

    青箬掀开软帘,推门就进来了,笑意融融地说:“怎的听不出我声音了?”

    三个人那一刻,惊在原地。孟青箬是惊异为什么梅押班会侍候秀女吃饭,而梅凌香则惊奇青箬为何这么早来找锦衣,那李锦衣却惊忧她对自己笑什么。

    “梅押班来得好早,青箬给梅押班问好了。”孟青箬诚恳地说着点头称礼。

    “孟秀女无须多礼,梅凌香只怕受不起呢!”梅凌香说着,拿眼神示意小丫头们收拾了饭碗菜盘,面无表情地说,“凌香尚未给孟秀女告喜,真是恭喜你进了皇城司,居然还能回来毓秀苑!”

    “托太皇太后的恩典,也要谢谢朱太妃,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在宫里还多承梅押班照应,为奴家在朱太妃面前美言几句。”青箬笑着对她说。

    梅凌香看着她,笑着“哼”了一声,暗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大早上,就来找李秀女,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吧?凌香这就给孟秀女腾地方,你们俩可好好说说话!”梅凌香说着,拿眼神看了李锦衣一眼,便招招手带着小宫女们出去了。

    等门关上以后,孟青箬才上前,关切地询问:“锦衣妹妹,梅凌香可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她怎么会侍候你吃饭?”

    李锦衣看她眼神流露出的关怀,心中纳闷“为什么她这么关心我?难道她还没有去见向明君?”

    “哦,是太妃娘娘知道奴家染了风寒,特意派梅押班过来。姐姐何时还宫?”她一边回答着,一边坐往床边,道“姐姐若不嫌弃妹妹,可否陪妹妹坐一坐?”

    青箬挨着她坐在床上,握住她的手说,“好妹妹怎么说这些话?奴家昨儿回来,就来拜望你,谁知道你往太妃娘娘那里去了。怕你今天又去圣瑞院,奴家今天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姐姐有心了。怎么姐姐没有去看望向姑娘?”

    “哦,明君啊,去了,她身体不舒服,我也没有待多久,就急着来见你了。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青箬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便打开那锦盒,只见盒中装着两个掩在粉色纱中大珍珠,十分漂亮。

    “哇……好大的珍珠!”锦衣用手指取出珍珠,惊喜地问,“送……送给奴家的?”

    青箬点点头,眼神温柔地说:“是啊,你对奴家的恩情,岂是这两枚珍珠所能表达的?以前,我们来京城的路上,坐车在一起,吃饭也在一起,就是晚上睡不着还会谈心事。奴家多心,不容易相信人,所以才会造成你我姐妹的疏远。没想到你会在花宴上,挺身而出,为奴家求情。这份恩情,奴家一定会铭记于心。”

    李锦衣望着她,心里不禁暗喜,“原来向明君还没有跟她说花宴的事!好啊,你们两个不是姐妹情深么?我李锦衣就偏偏要你们两个反目成仇,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有多姐妹情深!可要怎么编排这故事,让她彻彻底底相信我呢?”

    “蛮姐姐!”李锦衣还没有说话,先是一场呜咽垂泪,满脸写着委屈。

    那孟青箬又不知道她心里的盘算,眼看她流泪啜泣,禁不住心疼地为她拭泪,宽慰道:“好妹妹不要哭了,你有什么事,要跟姐姐说啊。你这样哭,叫姐姐心疼的。”

    李锦衣抬起头来,柔柔弱弱地说:“昨天,奴家听人说,花宴之后蛮姐姐就要被遣回蜀州。奴家很担心,就去找向明君,让她再求求向太后。可是明君拒绝了,她说向太后不准她惹麻烦。其实奴家也知道,明君毕竟是太后要扶持做皇后的人,她怎么会为了姐姐触怒向太后?”

    “这不怪她,毕竟……人在皇宫,身不由己……”孟青箬很努力地笑了笑,坦然地说。

    “嗯,奴家也理解她。可是……可是……”

    眼看李锦衣抱臂痛哭,青箬心中百般焦灼,她紧蹙娥眉,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向明君……她嫉妒奴家漂亮,她知道奴家得到朱太妃的帮助,迟早会成为她当皇后的威胁,所以,在奴家为你求情的时候,她偷偷在奴家喝的茶水里下了毒!奴家不怪她,只怪自己太天真。奴家求她,能让自己在花宴上跳舞,最后能为你求了情,让你回了宫,可奴家是要死在这深宫里了!”

    李锦衣巧舌如簧,颠倒是非,却深情演绎,不容置疑。孟青箬望着她满面痛苦,小心翼翼却坚定地说:“不可能的,向明君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不可能?奴家在花宴上为你挺身而出,有必要骗你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有多了解向明君?”李锦衣忽然神色凌厉,声音嘶哑着说。

    孟青箬慢慢垂下眼睛,心想“是啊,其实我根本也并不了解这个人,但是她真的会这样做吗?怪不得,明君跟我说,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难道她真的这么做了?”

    “你既然不相信奴家,就应该去巴结未来的向皇后,何必在奴家这里惺惺作态?”锦衣说着将头扭向床里,强忍抽泣道。

    “好妹妹别这么说,姐姐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奴家知道,你与向明君姐妹情深。奴家宁愿姐姐你不知道真相,可是奴家又担心,你不知道向明君是那样一个阴狠毒辣的女人,万一将来重蹈妹妹的覆辙怎么办?姐姐你看看奴家的手臂,就什么都清楚了。”

    李锦衣说着就掀开了左手的衣袖,揭开青罗软绢,赫赫然是重重叠叠的桃花斑痕,使人望见触目惊心。

    “这……”孟青箬双眼含泪,为她覆好衣袖,站起身颤抖着声音说,“我去找向明君,给你拿解药!”

    锦衣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从床上滑落跪在她脚边,哭着乞求:“姐姐!姐姐与向明君,交情匪浅,若是因为妹妹,让你们两人反目,妹妹于心何忍?想当初,向明君为救姐姐,也多次求助向太后,就是那日花宴上,也是向明君帮助,才让奴家得到太皇太后的关注。姐姐如果要因为此事追究向明君,妹妹宁愿立刻撞死!”

    孟青箬一看李锦衣说着要往墙上撞去,立刻将她拦住怀里,流泪道:“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姐姐答应你,不追究这件事,只为你求解药可好?”

    “妹妹别无所求,只求姐姐能在皇宫安然无事。诚如姐姐所言,‘人在皇宫,身不由己’,也许向明君是被逼无奈,妹妹不怪她。宫里的事,人人一张嘴,试问姐姐能相信谁?昨日花宴上,想必姐姐已经看清人心。事已至此,若是有解药,奴家便活一命,若是求不得,皇宫便多一个冤魂罢了。”

    你以为李锦衣为什么在孟青箬面前,处处说向明君的好话?不过是为了让孟青箬的心里,对她更愧疚,而对明君更厌恶罢了!

    看着孟青箬被感动得眼泪直流,李锦衣心里恶狠狠地想“只要我能度过这个难关,我李锦衣发誓,一定要向明君千倍、万倍、万万倍地受到折磨。”

    可怜那孟青箬,被李锦衣一番虚情假意的表演,蒙蔽了双眼,一心要为她跟向明君求解药去。她出了月华居,就往芷兰院去,却碰见在院里察视的王尚宫。

    王尚宫看她行色匆匆,便问她往何处去。青箬心想,“这位王尚宫是向太后的人,那向太后既然不喜欢我与明君有过多交往,我不如另寻个托辞,以免给明君带来麻烦。”

    青箬便回答,自己来芷兰院找萧瑶姑娘。那王尚宫听后,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向明君已经被向太后叫去了宣仁宫,而向太后并不喜欢,孟青箬与明君有太多接触。

    “你是个进过皇城司的人,如果你念及和向明君的情谊,就该自动与她疏远,以免给她增加不该有的麻烦。就算你没有这些觉悟,也要想到自己不过是区区蜀州防御史之女,想要高攀京城富贵,也该有点自知之明。”

    王尚宫说话,掷地有声,而声声刺在她的心上。孟青箬知道,今天恐怕是没有希望能见着向明君了。

    这时候,有个小宫女从毓秀苑的大门喊着“王尚宫”,一路小跑过来。小宫女的齐眉刘海被风吹散了,踮起脚附在王尚宫耳边,絮絮密语。

    “什么?皇帝找不到了?”王尚宫太过吃惊,张口说出。

    王尚宫刚说完,紧张地四顾环视,幸亏除了身后自己的丫头,就只有眼前的孟青箬,便悻悻地瞪了她一眼。那小婢女只是骇然地点着头。

    在恭恭敬敬目送王尚宫带着宫女们离开之后,孟青箬坐在芷兰院的香花丛中,以手支颐凝眉思索该怎么解李锦衣的毒。她想起皇宫的御医中,有一位奇人御医——或许能救李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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