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說實話,你真認為搖滾樂適合派對氣氛嗎?看,把今年的年份減去來賓的總歲數,大可以追溯回恐龍時代」古堡的露天草地,我站在拱門入口前,左右看了一眼,才悄聲對琴川說。「不提黃昏戀,新郎還是古板得堪比化石的史實教授」

    眼角斜晲到台上的樂團主音,穿著一身搖滾黑打份的葹妮,她送我個單眼,我不寒而慄。

    「最重要的還是婚禮主角高興。」目睹我反應的她,嘴角朝上掀,又瞄向舞池中央亂舞的老人們:「還有,其他賓客可不是你口的老古董,他們多享受。」

    正在勉強接受怪象的我皺眉:「你愣在這幹嘛,迎賓呀。」

    「我們本來是一起迎賓的,只是剛去跳了一下舞而己。」拿著香檳的拿勒太太挽著史實教授的手,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一起迎賓?」我有些訝異,下意識地問。

    「想要順便讓她認識一下我的朋友們,你有異議?」她挑眉問,史實教授聽言立即盯著我看,我連忙點頭道:「不,當然沒有異議,史實太太。」

    拿勒太太,不,史實太太顯然很喜歡這稱呼,用戴著手套的手掩臉笑起來,史實教授看著她,嚴肅的臉也擋不住笑意。

    在八個月中,我和葹妮一星期有三四天在拿勒太太的城堡中,進行各式各樣的整修。我和葹妮是迫不得己地認命,而琴川,竟在那住了下來,每天任勞任怨。

    她住下來,是有理由的。

    正在她救了拿勒,不,史實太太那天,在史實教授駕車送我們回去的途中,琴川沒由來地說了一句德語句子,文的,問我是什麼意思。當時我想不起來,可後來下了車,靈光一閃的我告訴她,那是莫扎特歌劇安魂曲的一句台詞,她聽聞後面色一澟,馬上拉著我回去,恰巧踫到葹妮的車,她攔下她,硬迫她帶我們回去古堡。在途上,

    琴川告訴我們,剛才翻譯的那句是她在救下拿勒太太時,她不斷喃喃自語的句子,她估計,史實太太不是為了救猫而站在那的,而是特意的。

    後來我們到古堡後遇見一模一樣的事,鬧劇似的重復了剛才的救援行動,只有二點不同,是史實教授不在,還有營救的人換了我而己。父親應我之託為拿勒太太診治,發現她患上初期性的「邊緣性人格障礎」,而原因是不久前,她丈夫的逝世。

    拿勒太太的青梅竹馬、史實教授早在葬禮上己察覺異樣,有見及此,才私底下招聘讓學生到她城堡,目的,與其說是整修,倒不如只是單純想讓城堡熱鬧些。

    琴川聽到這,一口便爽快答應教授留下照顧太太,還承諾包攬整修城堡,拿勒太太原是不依的,她經濟情況不好,又不願讓教授代付,琴川表明,只要在那包食包住,分文不收,而代替薪水,則讓拿勒太太教授她德語。

    拿勒太太十分敬業,幾乎在一有空閑便會拉著琴川練德語,其實我從她被拿勒太太迫著朗讀德語詩文、伏在桌上填文法練習本或是抄寫生字時幾欲痛哭的樣子,就知道這非她本意,但經過這段時間,她的德語確實突發猛進。

    每次她看到我們到來時,眼睛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發亮,然後開始幹活。這八個月中,她由木工,傢俱維修,地板打蠟,牆身整修,到為城堡頂補漏都親力親為。我們最初驚訝於她嫻熟的技巧,到後來習慣了,甚至開始請教她技巧。

    「你既然來了,就跟琴川去玩吧。」史實太太把琴川推給我。

    「好。」她猶豫了一下,但看到史實父婦恩愛的模樣後,便又點頭,我莫名有些生氣,心忖:她就這麼不情願跟我獨處?我說了聲「失陪」,便大步率先離開。

    「你生氣了嗎?」她追上來,輕問,我沒有回應,並特意走到舞池中央。她艱難地穿梭於一對對旋轉的舞者之間,偷偷回頭,見她有好幾次被舞者跟隨搖滾樂巍巍顫顫的舞蹈攔下,正確來說,是某某長者因為肌肉酸痛,而突然僵停在半空的動作。這時候,她會先向長者微笑豎起大栂指,再慷概地贊美幾句:「我希望能在跟您一樣的年紀時還能跳上一支活力的舞」

    不出所料,她很快就失去我的蹤跡,見她一臉茫然的樣子,我嘆了口氣,偽裝被人潮推湧往她方向走去。

    「呵,逮著了。」她眼晴閃了閃,笑得很開心。

    我佯裝「嗯哼」了聲,調過臉往右,她跟著走到右邊。

    「生氣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肘,嘀咕了一句:「果然發現了嗎?」

    「什麼?」我問。

    「還沒有發現?」

    「什麼?」

    「真遲鈍。」她笑了,來回指了一下我和她的衣服,我看了看周遭穿著一對對情侶裝的人們,這才會意過來。

    「看來被擺了一道呀」我說時唇角抽搐了一下,想到在別人眼中,我和她該是□□不離是一對情侶,心還蠻高興的。「就說邀請函的『服裝規定』,怎麼那麼仔細?大概只有我的會寫這樣」

    我和她同時看著對方說:「『軍綠色外套,深綠色針織圍巾,白色紗質裇杉,穿洞牛仔褲,西裝白帽白鞋。備註:請務必嚴格遵守服裝規定,如有違反,請勿出席。』」

    「我怎麼就不拿父親的邀請函看看?」我說。

    「我住在這,也用不著邀請函,是剛才入場時偷看到你的。」她靦碘地笑著:「我這身是史實太太早上替我配撘的,怪不得她之前曾『參觀』過我的櫃子一遍」

    「真糟糕。」心很樂意,但我還是假意附和,裝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不是情侶還穿這樣,果然有些尷尬吧。」她轉過身去:「我去換一下衣服,很快。」

    「喂。」我喊住琴川,她又說了句:「安啦,我的房間就在附近,不礙事。」,繼續往前走,我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胳。

    她不解地看我:「怎麼了?」

    絕對說不出「我很高興跟你穿這樣」的我巴巴地眨了下眼,再次「嗯哼」地清喉嚨,趁她不為意地手快地做了手腳。

    「你的圍巾勾到我的衣服。」我指了指紐扣。

    「沒關係,我這就解下」

    「別別別!」我截住了她:「這樣會扯爛你的圍巾。」

    「一丁點我才不介意。」

    「我介意。」我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有動作。

    「我們總不能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吧。」她言下之意,是「臉朝臉」的動作。

    「餐桌上有剪刀,我們去拿吧。」我又說

    我們面對面,像只螃蟹一樣橫著往餐桌的方向行走,這時候,我看了看手錶。

    八時五十九分。

    一個男人撞了她一下,我順勢把她拉入懷,暗笑,趕忙收斂,好不讓她察覺。

    「我只是覺得抱著走方便些,我說你都被撞了好幾遍了。」

    在她回應「喔」時,手錶的時針對準九時,夜空盛放了七個彩虹色的煙火,就好像繪在夜空的彩虹橋。

    懷中的她,愣愣地看煙火,側面有種莫名的悽然。

    「聽說最後,是你說服史實太太嫁給教授的?」煙火中,我問她。

    「他們早己情投意合,我說的話,其實起不了多大作用。」她看著我,眼中有溫柔的光:「幸福會祝福有勇氣坦誠相待的人們」

    她的眼,折射了煙花的影。

    凝視她眼眸時,我忽爾明白一件事。

    眼睛是靈魂之窗,打從著意她的一個眼神開始,我便不可逆回地愛上她的靈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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