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希怔住了。

    “那么,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阿诺法站在她的身后如是问道。

    维尔希微微转过头望着身后一直沉默寡言的永暗人,坚毅刀削的脸,挺拔的鼻梁,和一双深邃却无光的黑眸。

    她觉得有些吃惊。

    那一年的契约之后,阿诺法跟在她的身边已经有了足足十年的时间。

    像影子一般的沉默。

    除了询问过自己的任命之外,他从不会过问她任何的举动,也不会去好奇探寻她的曾经,甚至不会询问她有关外界的一切,这个生于永暗的青年,对于他来说完全陌生而充满奇幻色彩的卢约大陆,一样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兴趣与好奇。

    阿诺法是沉默的,内向的,却又是稳重的,无比的强大而宽广。

    犹如那漫长而深邃的长夜一般。

    “怎么了?”注意到对方的神色有异,阿诺法问道。

    “哦,没事。”

    维尔希有些失笑的说道,握着羽毛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她神色温和,转回了头,视线重新落在了手中的地图上,她落笔勾画首。

    “我只是有些惊讶你会对这件事情好奇。”

    维尔希说道,“毕竟在这十年里,你从不曾询问我任何相关的事情,这让我有些惊讶,阿诺法。”

    阿诺法沉默了下去。

    “我来,是为了「暝」。”维尔希继续说道。

    阿诺法神色有些迟顿,他重复了一遍,“「暝」?”

    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词。

    维尔希点了点头,“只是传言,塔克西米修的禁忌之物。我在西漠凡登阿撒克尼拉的图书馆中曾有翻阅到,还记得那一年我曾去拜访数算大师博诺吗?”

    阿诺法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记得。”

    维尔希说道,“当时,我向博诺请教的就是这一件事,根据大植物学家达玛拉女士与地理学家费里舍先生最后一见到「暝」,结合曾经历史中所记载的有关「暝」所出现的时间与地点,博诺推算出这种东西所形成的大至规律后,便指引我来到了这里,他说,如果我幸运的话,或许可以见到这几十年才结成一次的禁忌之物。”

    阿诺法说道,“在塔克西米修森林,就在这几日内?”

    维尔希点点头,“是的。”

    阿诺法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维尔希望着手中指向精细的地图,她说道,“我能感觉到塔克西米修森林确实有这个东西,但是无法确定它的具体方位。这里,有太多经由几任森林域主设下的阵法关卡与禁地封印。”

    阿诺法顺着她的手势望向了她手中的地图。

    维尔希笑了笑,却没有在多说什么,“所以我需要抓紧时间,尽力在今晚彻查整个塔克西米修森林。阿诺法,祝我好运吧。”

    阿诺法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要用来做什么。但是,如今整个塔克西米修森林都笼罩在「风眼」之中。张开这样一张巨大的风网,你的力量消耗的非常的迅速。维尔希。”

    维尔希没有说话。

    阿诺法望着她,说道,“你需要休息一下,维尔希。”

    维尔希无声的笑了笑,“我很早以前就已经不需要休息了,你不知道吗?阿诺法。我不相信你真的从来没有察觉到。”

    阿诺法望着她的神色,那双半敛起的琥珀色眸子。

    他确实察觉到对方的异常。

    太多,而且太过离奇的超乎他所能思考与想像的范围。

    在很早很早之前,但是做为一位战士,一位永暗人,阿诺法的思维在除了战斗之外,却是通常会比正常人要半上三拍左右的样子。这种一但让他觉得太复杂的事情,往往会被他选择沉默的冷藏起来。

    维尔希望着神色越来越沉默的永暗人,突然笑了起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她收起了羽毛笔和那一卷塔克西米修森林的地图,“不过,你说的对,阿诺法,我确实有些困了。”

    阿诺法愣愣的望向了她,这个一直呆呆的有时会像木头一样的永暗人。

    维尔希说道:“离夜晚还有大约三个时漏。”

    阿诺法顿了一下,点点头,“嗯。”

    维尔希说道:“阿诺法。”

    他应了一声,“嗯。”

    维尔希轻声说道,“我想睡一会儿。”

    “嗯。”

    阿诺法神色平静,“我在。”

    维尔希微微合上了眼睛,是极为浅淡的微笑,信任,安然,沉静如斯。

    魔法灯的光芒渐渐微弱了下去。

    她怀抱着自己的身体微微蜷缩着藏在巨大的石笋后面,她对冷热的感觉已经变得非常的麻木,即使没有暖和的被衾,她依然没有太多的不适。

    阿诺法沉默地坐在这个深凹的石室内,在她合上眼睛蜷缩而眠的石笋之前。

    风。

    很安静的在洞穴中轻轻的流动着。

    卡西拉和乌莫很开心的布着餐设。

    巨大的餐布摊开,乌莫整理摆设着甜点小蛋糕,卡西拉擦拭着杯皿用具。

    “要不要先把蛋糕送过去?饭前的小点心。”

    乌莫忍不住偷吃着,呷着手指说道,“团长他们还没有回来,副团长不喜欢吃甜点,不知道那位魔法师女士需不需要呢?”

    卡西拉说道,“明明是你自己想吃。”

    乌莫轻哼了一声,“卡西拉,你有本事说你不想吃。”

    卡西拉擦着餐叉,没有说话。

    “对了,为什么副团长说如果那位魔法师女士修过黑魔法就要斩杀呢?黑魔法很吓人吗?”乌莫呷着手指上的奶油小声的问着。

    “不是很清楚,我只记得奶奶说黑魔法是坏人才会去学修的。”

    “可是我觉得那位女士并不像坏人呀。”

    “哎呀,所以你看副团长大人才没有动手啊。”

    “可是如果把好人误会成坏人不是一件让人很生气的事吗?”

    “……唔,或许吧。”

    乌莫偷偷的说着,“我也赞同康德先生说的,副团长大人真的有时挺欠揍的。”

    “……其实我也觉得。”

    突然有一件斗大的阴影落了下来。两个小家伙抬头望着,瞬间被那个东西盖裹住了,卡西拉和乌莫挣扎着,才发现原来是他们用来睡觉时用的羽毯。

    是卢修扔过来的。

    卡西拉一头雾头。

    乌莫问道,“副……副团长大人,您这是……?”

    卢修抱着长剑坐在洞口处,神色坚冷而淡漠,“拿过去给她。”

    “啊?”

    “……呃,是那位女士需要休息了吗?”

    乌莫连忙站了起来,“好的,我这就送过去。”

    说完便卷着羽毯跑开了,卡西拉连忙跳了起来紧跟在身后跑开。

    “喂,卡西拉,你说副团长有没有听见我们在偷偷说他的坏话啊?”乌莫看着跟上来的卡西拉,一边走着一边小声问着。

    “唔……我觉得没有吧,我们已经很小声了。不然的话,副团长一定会来揍我们的。你看,他揍团长的时候从来没有手软过,我看着都觉得好疼啊。”

    “呃……说来也是。”

    卢修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微冷的眼神闪过一丝无奈。

    这两个小家伙啊……

    ***

    巨大的风网笼罩着整个塔克西米修森林。

    已近夜晚时分。

    焱水之台上的火心之源这一日变得格为的灼热与狂烈,催促着整个塔克西米修森林的火元素以极快的速度流转着。

    塔克西米修森林的最深处。

    神殿。

    厄里斯站在焱水之台附近感受着这股势能的流转,他知道,森林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其中更有一位源属于自然系的风魔法师,并且似乎力量很是强大。

    也,很熟悉。

    那种让他无比厌恶的熟悉。

    神殿之中是一片灼目的红。

    左右两行流绕着一室的焱水之火,照得整个神殿亮如白昼。神殿的天花板上有一股异常强大的魔法,那是一支无形的笔,由无数密语自动结成而撰写,有关塔克西米修森林的历史。

    巨大的神木呈拱形凌错的撑着整个神殿。

    这些经由焱水洗礼的巨大神木,变得无比的粗壮而茂盛,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火红的枝条,焰红色的小花,那是热情的,极富有活力的生命。

    厄里斯站在焱水之台旁审视着整个塔克西米修森林。

    “塞利西亚,你,还活着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在风能的推动下,高涨的火属元素极快的更强大的压制着一个战士的力量。

    厄里斯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已经变得了非常的微弱。

    黑暗之中,沉痛的锁链叮咚作响。

    是一抹极度的豪然霸气与狂傲嘲讽的勾笑,带着一丝血腥的狂妄。

    “你都没有死。”

    黑暗中的微光。

    那是历经千百万场战争之下所落下的伤痕,遍布在整个精悍结实的赤身之上。

    他说道,“我又怎么可能会死呢?”

    厄里斯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的狂妄,并没有多少的情绪浮动,只是那样一双俯看着整个森林的眼睛,平静地审视着他。

    神殿之中的最底层的密室。

    由卢约大陆中最坚固的钢筋铁骨所筑建的地笼,并且浇灌着七层炼金士筑炉所用的魔法「水凝」。

    这里,是封锁着那一位传说中已近殝化战神的地方。

    ——塞西利亚。

    黑暗中。

    张狂而凌乱的长发让他的身影看上去显得无比的憔悴与落魄,然而,只是那一瞬间,抬起的那一双眼睛,那是来源于一位久经战斗的大战士的霸气。

    一种无声的震慑与精神上的压迫。

    那是一双金紫双色的异瞳,依旧明亮而耀眼的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散发着灼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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