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静节瞠大眼睛,目眦欲裂,眼泪猝然砸下来。

    见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黑白分明的眼中,羞愤之色明晃晃的射过来。少年才露出一丝恍然,尴尬的神情一闪,眼里带出了些许歉意:“冒犯姑娘实在不是我本意,眼下我急着避难,还请姑娘相助。”

    嘴里说着请求,语气却根本不容人拒绝。

    宋静节湿着眼睛,睫毛不住颤抖。

    少年复又压低声音道:“我放开姑娘,姑娘可别叫喊。等会若有人再进来,姑娘只当这里只有你一人。”

    话音才落下,少年突地皱起了眉,侧耳听了会,迅速放开手,猛然又扎进水里,连头发都不见浮起一丝。

    宋静节尚未作出反应,就感到腰身被一双手拢住,背上破皮的地方泡进了水里,火辣辣的刺痛起来。

    腰上的软肉被握住时,酥麻顺着脊椎一路窜到头皮上,身子一软,浑浑噩噩间再痛也感觉不到了。

    宋静节羞愤欲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口气憋在胸口,鼓噪着就要叫出来。钟礼她们就在隔壁,只要自己叫出一声,她们马上就能过来救她。

    可还没等她放开牙关喊出来,人就被拖进了水里,池水瞬间就漫过了头顶,溺水的感觉铺天席地而来。恐惧和绝望将将击进心里,那双手一个用力,宋静节的头就又被送出了水面。

    甫一能呼吸,宋静节就呛得大口大口咳了起来,胸口泛起撕裂地疼,这疼痛却让人异常清醒,她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警告,也是威胁,如果自己不按他说得去做,可能下一刻,就真的会被淹死在这里!

    少年在水下闭着气,听到女孩的咳嗽声,和屋外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来人似乎也因为这剧烈的咳嗽而犹豫了片刻,才一步一步小心的走进来。

    等幔帐又一次被撩开,宋静节便被扶着腰转了个身,正和刚进来的黑衣大汉撞了个面对面,双方都是一惊!

    宋静节接二连三的受惊,咳得直喘气,人被逼到极致,倒被逼出一腔子孤勇来,直着嗓子就尖声喊:“你是何人!”

    喊出这一声,心里的害怕和委屈就再也忍不住了,不待黑衣大汉有所反应,就使出全身力气,带着哭音大声叫出来:“钟礼!悦书!”

    黑衣大汉脚步一顿,却也不见得对宋静节有多少忌惮,看也不看她,目光如炬的扫过每一个角落,再看看池子里也无甚痕迹,不像是藏了人的样子。

    一会就有人进来,被人看到了始终是麻烦。既然这里没有抓到人,那就还需到其他几眼池子去找找。心思一定,大汉便转身挥下帘子,不过一息功夫就看不到踪影了。

    黑衣大汉一走,腰间的手立刻就放开了,却不见他出水来,不知又躲在水里的哪个角落。

    正是不知在哪里,就似处处都在一般,水波再也不似之前的温软,反而像是无数只手挨在身上。

    宋静节奋力扒住池沿,整个人紧紧蜷缩着,若是有力气恨不能马上爬上去才好。可转念一想,自己身无寸缕,衣物都在外间的榻上放着,这水下好歹看不真切,上了岸却是分毫毕现。嘴唇都咬破了,羞恨得难以复加,却一丝办法都想不了。

    这屋子隔音并不好,果然如悦书说的那般,这边宋静节一叫起来,那厢四个丫鬟就听的一清二楚,这叫声又尖又细,带着惊惶的颤音,全不是平日里姑娘温言细语的样子。

    丫头们忙从池子里出来,连身上都来不及擦干,胡乱套上衣服就奔了过来。

    等进的帘子,见宋静节满头满脸的水,面色惨白,只眼圈红红地巴在池沿喘息,想是不小心溺了水。

    这池子虽不深,但若是脚下打滑掉了进去,慌乱下未必能及时站起来。想到其中的危急之处,丫头们还没跑近就都急红了眼。

    宋静节看到熟悉的人影,手上便再也支撑不住,幸而被钟礼和悦书抢先抓住了胳膊。

    “姑娘,这可怎么了,这……”悦书看宋静节这副模样,不知是遭了多大的罪,心中着急,眼泪都掉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本来好端端地来泡汤,若不是有这接二连三的不速之客,自己如何能这样狼狈,何况那个人此刻还不知泡在汤池的那个角落里。

    这样一想,大腿和腰间更似被针扎了一下。

    宋静节身子猛地一个瑟缩,几乎要咬碎了一口贝齿,愤然间正要开口。一抬头看到钟礼悦书泪眼朦胧的样子,还有出去拿了锦被又折返进来的钟仪悦诗,心中一个激灵,心思便渐渐沉了下来。

    刚刚发生的事,还有现在水下的人,她谁也不能说,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

    若是被人知道她不着寸缕和陌生男子接触过,甚至被触碰过腰肢,那她便不必活了!

    她现在应该若无其事的由她们服侍着离开这里,这样谁也不会知道她赤、裸着身子被人看到过!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知道发生过什么!

    身子像是被蛰了一样,宋静节死死咬着唇,艰难得吞咽了一下,仿佛咽下了心中翻滚的委屈和羞愤,嘶声道:“方才溺水,被呛着了。”

    说时迟,心思流转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宋静节话音一落,钟仪悦诗就到了眼前,两人拉开锦被,宋静节借着钟礼悦书的手爬了上来,身子被密密地裹起来,由着丫头们搀了出去。

    丫头们知道她受了惊吓,平日里就都是手快的,如今更加指如翻花,不一会便打理好一切。

    回到厢房,孙妈妈也被小丫头们喊了回来,看到宋静节这副样子,唬得一跳,沉着脸一面伸手去探宋静节的额头,一面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姑娘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成这个样子,你们几个是怎么服侍的?”

    几个大丫头本就担惊受怕的含着眼泪,哪里还敢出声,闻言一个个就跪在脚踏边垂泪。

    宋静节知道这番是自己带累了丫头们,哑着嗓子开口:“妈妈不要骂她们,都是我自己贪玩想游水,便打发了她们出去,谁知道踩滑了呛了几口水。”

    孙妈妈闻言叹出一口气,这小主子是自己奶大的,自己最知道她的性情。

    因着夫人的病,姑娘自小就比别个要持重,为着正院的脸面,小小的身子总是挺得直直的,一丝错也不敢有,正院才能在这府里安安生生的过了这许多年。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却比去年出嫁的四姑奶奶还稳重周到,更不像二姑娘四姑娘为着在老夫人面前逗乐,养成了活泼爱娇的性子。自懂事起从没见过姑娘淘气,恐怕也只有在无人处才能偶尔松泛些。

    既想到这些,孙妈妈责怪的话又还怎么说得出口,只得爱怜的摸摸宋静节的额发,叹着气道:“我知道姑娘体恤我们这些下人,可好歹顾着您自己的安危才最重要。您若真的有个闪失,叫我们怎么好?”

    又转头对跪在旁边的钟礼她们道:“这次也就算了,罚了你们是小,姑娘身边却不能没人伺候。你们以后引以为戒,更加小心仔细的服侍,就算是将功抵过了。”

    丫头们自然点头称是,抹了眼泪,磕了个头才站起来。

    因宋静节意外受了惊吓,回程便多了不少事宜要安排。临时有变,自然急匆匆的。急,则生乱。

    一忽儿要多加几条干净褥子铺在马车里,又要给褥子熏香,一忽儿几个大丫鬟想起当时慌乱中掉在温泉屋子里的贴身饰物,派了小丫头去寻。庵堂里乱糟糟的好一会,才理清了安静下来。

    在山上时就打发了腿快的婢子下山传信,留在庄里的人知道主子遭了一劫,俱是人心惶惶,早请了大夫来候着。

    一路疾行,天刚擦黑就到了。下面的事自然不用宋静节操心,等大夫扶完了脉,她就沉沉睡下了。

    宋静节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儿梦见自己在温泉里畅快地游水,一会儿梦见雾蒙蒙的水汽里立着模糊的人影,一会儿又梦见纤细莹润的腰肢上有双男子的手。

    醒了睡,睡了再醒,等又一次惊醒时,却听见外头隐隐有些吵闹声。

    今夜是钟礼守夜,最是警醒,听到声音就坐了起来。

    披上衣服先去床边看看,撩开帘子正见着宋静节睁开眼,容长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意,轻声道:“姑娘醒了?可是饿了?厨房里还温着银丝细面、鸡丝肉粥、一品老鸭汤,都是清淡口的,可要传来?渴不渴,奴婢去给姑娘倒杯水?”

    宋静节还带着梦里的不适,蹙着眉勉强摇头:“不必麻烦,不想吃呢。外头怎么这样吵?”

    钟礼侧脸也听了会,吵闹声并没有消下去,反而渐渐近了。若不是大事,这夜半时候,再不敢连主子都吵醒的。

    钟礼心中一紧,在宋静节面前却不敢表露半分。只依旧笑着安慰道:“能有什么事呢,乡下地方僻静,一点声响也吵得很。您别担心,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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