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孙问行所愿,云衍就差把铺盖搬到工部了。今天问河堤,明天问战船,后天问行宫,一天换一拨人折腾。工部里人人自危,这个活阎王不敢惹,就都跑去卫部堂那抱怨,求卫部堂去说说话,把这位活祖宗请回去歇着。

    卫部堂却只打哈哈,想着皇帝早上还和他说,听闻愉郡王如今办事勤勉,卫部堂看着皇帝脸上笑得与有荣焉,当着人老子哪敢说儿子的一个不字,把云衍是夸了又夸,让皇帝龙心大悦。

    这下就算云衍不想干了,卫部堂也要拉着他好好干,至少近期要做出这么个样子来。他也知道下头的人苦,可再苦也要挺住了。

    云衍说是只差住在工部,可吃饭总不能也在工部吧,自从庄妃身子渐渐好了,也并不要他每顿饭都陪着,何况上次因为宋静节的事,庄妃对他又有些失望,近来看他上进,更不想占着他的时间。

    云衍训了一整天的人都还不饿,他办着事就忘了时辰,还是卫工部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说要请他吃饭,他才反应过来,人家也不是真心来请吃饭的,他自然推辞了。

    除了工部没地方可去,棠妆阁是早就走顺了脚的,在心里转了好一会,还是皱了眉去了未央宫。

    云役刚舞完了刀剑,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太监们拿着大毛巾子给他擦呢。

    云衍一进来,云役就笑了:“嘿,四哥您这是稀客啊。”

    云衍懒得理他,往椅子上一坐,随手捡起旁边的一本兵书在手里转。

    头发半干了,云役挥挥手,让人都出去了,就散着发坐到云衍身边:“四哥怎么记起我了?以前要找你就去棠妆阁,不在棠妆阁就在撷芳殿,如今是除了工部哪也见不着你人影,怎么突然拼成这样了?”

    云衍依旧淡着脸,回他:“身为皇子,本该忧国忧民。”

    云役被他这话一噎,白了他一眼,干脆换个话题,说起自己:“我这几天无聊的,去棠妆阁吧,静节不在,去撷芳殿吧,你也不在,回未央宫,我姐又跟着静节去了永安宫。只好出宫找陆敏敏,上回打猎她又输给我了,哎,她还一直问呢,说你到底谢了静节没有。”

    云衍听着宋静节就蹙了眉,抿着唇不说话。

    云役却没注意,依旧乐呵呵的:“她还问呢,静节选夫婿的事,哈哈,也只有这个丫头成天夫婿不夫婿的挂在嘴上。我就和她算了下,现在京里年纪相当的俊彦英杰也没几个,魏国公的长孙才思敏捷,还算不错,定远侯世子上回和我一起蹴鞠的,也还行,还有忠勤伯家的小儿子……”

    云衍把书重重一扔:“魏国公长孙文弱迂腐,毫无男儿血性,哪里不错?定远侯世子有勇无谋,玩物丧志,哪里还行?忠勤伯的小儿子志大才疏、膏粱纨绔罢了。你结识的都是些什么人!”

    云役被他这突然的训斥弄的有些懵:“嘿,难怪工部的人都唉声叹气的,说你是个活阎王。四哥,你这打哪吃了火药了,我交的朋友不好?有才的你嫌文弱,尚武的你又嫌无谋,那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静节,你这样的不成。”

    云衍目光一顿,淡着脸转向一边。

    云役犹自气愤,都气笑了:“人家都不好,就你这样的活阎王好?也不看静节要不要。”

    说着说着才发现云衍并不做声,竟由着他损,也不是摆脸色骂人的样子了,云役脸色一变,后知后觉的指着云衍:“四,四哥,你不会真想以身相许吧?”

    云衍眉目不惊,还把书翻开了。

    云役跳了起来:“四哥,你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那席上就随口那么一说,你真要以身相许啊?你几时这么听我的话了。”

    云衍听着听着就拉了脸,把书往云役身上一扔:“有何不可?”

    云役一手抓着书,半张着嘴,好半天才冒出一句:“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头的?静节知道不知道?要是陆敏敏晓得了,肯定骂你禽兽……”

    云衍脸一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云役吓的直蹦,哇哇叫起来:“你不是想杀人灭口吧。”

    云衍皱着眉揉一揉额头,走到洗脸架子那,把大毛巾扯下来,兜头扔到云衍脸上:“闭嘴,把头发擦了去吃饭。”

    两人闹闹腾腾的,被讨论的那个,却安安静静地画着画。

    宋静节偶尔抬头看一眼世子,世子坐在榻上看宋词。那本宋词是云潇找来放那的,世子不来她光看话本,世子来了她就说话,这本宋词压根没翻开过。

    云潇今日没来,宋静节在棠妆阁等她好一会,平时午饭一过就跑去催宋静节快走的,今日却不见影子。宋静节派人去未央宫问,回来的人却说三公主在房里没出来,只让宫女带话,说今日不去了。

    宋静节无法只好自己来了,习惯了云潇在这里东摸摸西看看,独自一个在书房里,宋静节突然觉得书房空空荡荡的,画画都觉得缺了点什么。

    世子一进门没看到云潇也是一愣:“三公主今日怎么没来。”

    宋静节也不知道,只能摇头,:“三姐姐说不来了。”

    世子眼神一闪,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看宋静节画了一半,也不扰她,坐到榻上喝茶。

    三公主很喜欢这君山银针,还说从前常来给姑母请安是为了蹭茶喝。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羞,反而冲他眨眨眼,十分俏皮可爱。他只好摇着头笑,心里却想着,家中收上来的好茶多半已经送进宫来了,剩下的虽然不多,品相也稍次了点,带来给她尝尝也无不可。不成想茶带来了,却送不出去。公主说不来了,是今日不来了,还是以后都不来了。

    以前宋静节和世子一个画画一个喝茶是常事,可现在没有云潇在这叽叽喳喳的说话,竟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宋静节第一次觉得时间有些难捱,偷偷看看世子,世子却像是在发呆,端着茶杯动也不动。

    不管他回应不回应,少女每天走的时候,都会踮脚回头,笑得明媚大房,挥着手和他说“明日再说”。昨天说到哪里了,嗯,说到泰山,提起泰山人们都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她却偏偏喜欢“山明月露白,夜静松风歇”。明明是个聒噪的让人耳根永远清静不下来的丫头,说到青山秀水,却让人觉得恬淡静怡。可惜是生在宫墙之内的女儿家,若不然,倒也能结伴去云游四海。

    两个人各怀心思,散的就早,宋静节收好了东西,却见世子提着一个小纸包放在她面前:“这是给三公主带的君山银针,郡主若有闲暇,可否代为相送。”

    宋静节看过去,世子依旧笑得光风霁月,眼中却有些许担忧。她忙点头:“我稍后就去看看三姐姐,怕是身体不适,否则必是要来的。”

    世子眉头微微一皱,又松开了,冲她点点头,两人各自走了。

    这会时辰倒还早,宋静节看着手里的这包茶,想着云潇故意问是什么茶,听世子一一解说时,那脸上染着一层光的样子,走到万安宫的门口,脚步稍顿,还是去了旁边的未央宫。

    没想到门口竟然碰上了云役和云衍,原来这两人是中午一道吃了饭,云役非拉着云衍去跑马,说是要解救工部那些国之栋梁们。去山上跑了一圈,风轻云淡,胸中的抑郁也纾解了不少,回去的时候云衍脸上还带着笑,一见着宋静节,笑就凝住了。

    宋静节也是一愣,想过多少次,下回他再去棠妆阁,要怎么办,是笑还是不笑,是走还是不走。却没想到在外头遇上,更没想到旁边还有个云役。

    特别是云役见他们抿着嘴不做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这是,吵架了?”

    “没有”。异口同声,还都是淡着脸。云衍看着宋静节,宋静节却咬咬唇低了头。

    云役一见宋静节这个形容,眉一挑眼儿朝云衍一斜,云衍这时候哪有功夫搭理他,只蹙着眉看宋静节。

    总归是兄弟,中午还吃了他一顿饭,这么僵着不是个事,云役“咳”一声:“你这是来找我姐么?”

    宋静节轻轻“嗯”一声:“英国公世子给三公主带了些君山银针,托我送过来。”

    云衍脸色一顿,转开了目光,背着手看未央宫宫门上的匾。云役看他这样,咬咬牙,这东西都挂着百来年了,你还能看出花来不成。拉一拉他的袖子,没话找话:“方墨卿的画是京城一绝,多少人想拜他为师的,看来宫里要出个大画家了,四哥你说是不是?”嘴里递了话把子过去,手上也使了劲,把云衍扯的转过身,对着宋静节。

    谁知这话却戳中了云衍的心事,云衍眸光沉沉的看着宋静节那一头青丝,髻上簪着珍珠插梳和两枚小巧的琉璃钗。他记得自从八月里母妃出了事,她一直打扮素净,突然一日开始穿起黄绿一色来,头上也加了首饰。初见还没放在心上,等后来有了世子的事,想着女为悦己者容,便有些疑心起来。让孙问行去查,果然那一日见了英国公夫人的,再看她这一身轻软颜色,云衍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接起话来就又轻又硬:“和方墨卿学画就要做丹青大家?你难道不曾听过项庄舞剑。”

    云役不明所以,虽然不懂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可看他这个语气模样,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宋静节悚然色变,抬头看他,气得咬着唇牙齿发抖。她知道和世子学画这件事,便是自己没有他意,可促成此事的庄妃与贤妃都有别的打算。这件事虽然已经放下了,可由云衍说出来又不一样。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岂不就是和四公主一样,说自己贪慕虚荣不自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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