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话,明明对着四公主,还能轻讽回去,可这会看着云衍,却气得眼里浮起了浅浅的碎光。

    云衍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这样沉不住气。待看到宋静节这个模样,心里明明白白生出悔意来,脸上神情一软,伸出手想去碰她的衣袖,张了嘴正要说什么,宋静节却挺直背,脸上也淡了下来,比往日还要矜持的样子,好似说话的不是她一般:“我本不配和世子学画,是他不嫌弃罢了。”

    向前走两步,和云衍错身而过,云衍伸出的手指擦过她的衣袖。宋静节把茶叶递给云役:“既然碰见了,劳烦将茶叶带给三姐姐,我先告辞了。”

    也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说完了转身就走,绣着玉兰花的裙角旋出一个小小的圆。

    云衍这会哪还有什么气,满心里只有懊恼,听她说什么配不配的话,心里就先疼惜起来。看她纤瘦的背影,脚下一动,跟着踏出一步,却到底没追过去。

    等到宋静节的背影都看不见的,云衍还皱眉看着,云役叹一口气,把他拉进屋。

    “你刚刚说的话是个什么意思,怎么就得罪她了?”进来各自坐了,将太监宫女都赶了出去,云役也不嬉皮笑脸,正正经经问。

    云衍揉着眉心,他一想到宋静节满心满眼只有世子,心里就堵得慌,再说了,这种事关乎女儿家的清誉,就算对着云役也不能说,只好沉闷的摇头。

    好比话只说了一半,云役被吊着胃口,恨不能抓耳挠腮。可自来没见过四哥这样颓唐的样子,只好忍忍气,拿话劝他:“你明明对静节有那个意思,为什么又要惹恼她。她孤身一人在宫里,无依无靠的。上回还被云沁堵在御花园,差点叫宫女的手挨上身。本来就是个敏感多思的,刚刚还说出什么配不配的话来,你让她以后怎么自处。”

    这些话云衍怎么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这么愁闷了。听云役一说,更是闭了眼睛。她刚进宫的时候,一口一个殿下,动辄行礼,好不容易才能笑着给他端一碟子蜜饯,喊他一声四哥。想着她知道他不肯喝药,拿扇子遮了脸,露出一双眼睛笑盈盈的样子,心里只能叹息,便是她当真心悦世子,他又何必这么沉不住气,惹她伤感。

    云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一个劲喋喋不休:“我算是知道你这些日子为什么成了活阎王了,真有什么不痛快的,你去工部发泄发泄就算了,当真和她置气不成,难道还要女孩子先给你低头赔不是?再说了,静节又不是陆敏敏,最是玻璃心肝的人,女儿家娇贵,多少人一个忧虑过甚就香消玉殒了……”

    云衍猛地一皱眉,怎么都放心不下,也不管云役说个没完,站起来丢一句:“我还有事,走了。”提脚出了门。

    秋日白天短,这一会功夫天就隐约要黑了,云衍一路回了万安宫,棠妆阁门前的灯笼已经点亮了,进门宫人们忙不迭的行礼。

    云衍熟门熟路的要去找宋静节,念礼却挡在前面,大着胆子满脸赔笑:“郡王爷,郡主已经睡下了。”

    这么早,她回来必定连晚膳都没用,怎么就睡下了,看来是不想见他。想着云役说的话,难道真的气出病来,所以才躺着了?又或者是忆书说的,吃的少没有精神,所有睡得早。

    云衍这会也不生气了,看着内室紧闭的房门:“这么早歇下,用了晚膳没有?忆书不是说郡主近来吃得少么,你们怎么能由着她不吃饭。现在还早,这会睡下,半夜醒了走了困更不好,等她歇半个时辰,就叫起来,让厨房做容易克化的东西来,一定要劝着郡主多吃几口,听见了没有?”

    忆书不曾跟着宋静节去永安宫,自然也没看到未央宫门前发生的事,只是郡主冷着脸回来,念礼她们几个也都噤若寒蝉,郡主一回来就去内室,只留拨月在里面。忆书才拉着念礼问怎么回事,听说是和郡王爷有了口角,还一愣,她是亲眼见过云衍铁青着脸从棠妆阁出去的,而且郡王爷这么久都没来过棠妆阁,心里还想,莫非自己想错了,难道真的如念礼所说的,郡王爷要和郡主生分了。

    谁知两人刚说完话,云衍就脚步匆匆的来了,她们远远看着就去敲内室的门禀报,却只有拨月的声音:“郡主已经睡了。”

    这话谁也不能信,念礼和忆书对一眼,忧心忡忡的,没有法子,只好壮着胆拦了郡王爷,谁知道郡王爷还真信了,又嘱咐好大一通。念礼人还有些懵,只知道点头,忆书却是马上反应过来,又想起郡主刚进宫时,云衍那个唠叨劲,就和郡主乳母似的,忆书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念礼只知道点头,云衍听不见应答,已经不耐烦的锁了眉头。忆书忙忍了笑,脆生生地回话,故意说的细细的:“是,婢子们记下了。婢子这就去吩咐厨房,炖一个当归香菌乌鸡汤,再熬一罐子五谷养生粥,并酱黄瓜、火腿丝等小菜。过半个时辰,等酉时末一到,婢子就去叫醒郡主,无论如何都要劝郡主多吃一点。”

    云衍果然满意的点头,再交代一句:“晚上别泡茶,还是调蜜水喝。”

    等忆书应了,朝房门又看了会,才转身走了。

    念礼满脸的疑问:“这又是?”

    忆书拉拉她的衣裳,止住她的话头,两人走到僻静处,她才指着内室小声说:“我说吧,郡王爷放心不下郡主的,这回可不是怎么让郡王爷来棠妆阁了,来了也见不着面,郡主怕是真动了怒了。”

    念礼叹气,短短这十来天,她日日不是叹息就是皱眉,自己都觉得老了好几岁。这个好了又要劝那个,两人不和好如初,她总是要操心。

    内室的拨月心里也在轻叹,宋静节哪里躺下了,正坐在临窗榻上,无事可做便拿了本书。从云衍进来,让她说自己睡下了开始,手里的书便没翻过页。

    听着云衍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灯光下看不清宋静节的影子,拨月心里却和念礼是一个想法。郡主总要嫁人,前些日子和世子的事,她一直看在眼里。世子那样情深义重的人,是个女孩儿就要感动,拨月也不例外,可感动归感动,连她都知道世子是把郡主当做二公主的替身了。只要郡主身上有二公主的影子,世子就不是良配。怎么也比不过郡王爷这个患难与共、知根知底的人,更不必说还这样把郡主放在心上。

    拨月一边想着一边去挑灯芯,状似无意道:“鸡汤油腻,要不我出去说一声,做一个虫草鲈鱼汤?”

    鲈鱼汤是陵都菜,云衍找来的厨子做这个最拿手。宋静节看拨月一眼,把书放下了,还是抿着嘴,站起来:“不必了,让厨房摆饭吧。”

    这会就吃饭,忆书刚刚说的那些一个都没能准备出来。宋静节越发沉默,连念礼都使唤的少了,只有拨月贴身跟着。念礼早就不在意这个了,只发愁怎么让郡主回心转意,便一个劲的给云衍说好话。

    一会儿把箱子打开清理毛料子,说冬天要到了,让宋静节挑几张皮子出来做衣裳。那些都是云衍送来的,宋静节怎么会不知道。一会又要泡茶,宋静节只喝六安瓜片,都是云衍送来的,念礼又有一堆话好说。

    宋静节待的心烦,每日便只带着拨月和王忠,用了早膳就躲到永安宫去。云衍要早朝,没有早朝的日子,也得去给庄妃请安,陪庄妃用早膳,等再去棠妆阁,又见不着人了。

    知道是宋静节不肯见他,听见说去了永安宫,也不再沉下脸。想着云役说的,哄女孩子无非美食首饰衣裳,一有闲暇就在皇城里逛逛,看到珍香斋就进去买一包玫瑰糕,看到玲珑坊进去买最新的蝶念花梳篦,带回去送到棠妆阁。孙问行每天跑棠妆阁好多趟,手里的东西就没有重样的。

    看着妆台上多出的一件件小首饰,博古架上添的小玩意,宋静节心里也不是没有涟漪,可想一想那项庄舞剑的话,又觉得心寒。

    念礼拿着这些又要说出一箩筐的话,宋静节听得更是心烦意乱,自己的日子过的兵荒马乱的,也没注意到云潇这五六日都没去永安宫,倒是世子天天来,刚开始还问她三公主怎么样了,宋静节才反应过来,他是真以为云潇身子不适,只好老实说没有见到云潇,茶叶是托八殿下带去的。

    世子只点头也不说什么,两个人的心都不静,宋静节一幅画迟迟画不完,世子也没法指点,只坐着喝茶看书。

    这几日一过,世子想三公主大概不会再来了,女孩子听他说起泰山眼睛都发亮,直道真想自己亲眼看看。他去那里还看到一处悬崖峭壁上倒挂着长出了一棵老松,这倒是幅好景致,想着来天要告诉她的,却再没见她来,恐怕这么好的景色只能一人独享了。

    宋静节也以为云潇是新鲜劲过了,不愿来了。两人待在书房里太沉闷,世子便说出去画,御花园的东南角有个小亭子,那里偏僻,去的人少。清清静静画画最好,画了一半,宋静节揉着脖子抬头,远处有丛紫红色的小花开的热闹,回头见世子看书看的专注,便没吵他,自己放下笔,悄悄出去了。

    等捧了一手花回来,远远看见亭子里有个女子的身影,隔近了看清楚原来是云潇,心里高兴,并没有注意到云潇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捏着裙边。

    宋静节快走了两步,正要开口喊,却听见云潇带着哭腔细细的声音还发着抖:“您愿不愿娶我?”

    宋静节惊得脚步一顿,听云潇接着道:“我是真的仰慕您。”声音渐小,轻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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