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静节看他像个孩子一样直勾勾盯着自己,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嘴里低低说着醉了。真醉了哪能这么站的直直的,可若没醉,又怎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宋静节把书放下,浅浅笑着:“那就坐下歇会吧。”

    这会她说什么他都听,点着头,乖乖走过来坐下,隔着棋盘,冲宋静节笑。

    这样子倒真像是醉了,宋静节摇摇头,笑着站起来:“我叫人端醒酒汤来。”

    正要走出门,云衍长手一伸,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来,宋静节身形不稳得往后倒,吓得惊呼一声。

    刚刚好摔在云衍膝上,整个人卧倒在他怀里。宋静节又是惊又是羞,手忙脚乱的要起来,却被云衍双手合抱,禁锢在怀里。挣扎也不是,就这么坐着也不是,宋静节看着门口害怕侍女们过来看到,急的说话都颤了:“你,你放开我,我去给你叫醒酒汤来。”

    云衍把下巴轻轻搁在她孱弱的肩头,闭着眼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悠悠叹出口气:“馥郁别动,让我歇歇,我累了。”

    他说馥郁的时候,话音总是低低沉沉的,像是从胸腔喉底震出来的,唇齿相碰带着无限的缱绻旖旎。宋静节屏住气息,垂着颈项不再动了,听着云衍绵长的呼吸声,蓦然有些心疼。

    这次回来他比上次话更少了,眼角眉梢都是肃杀的气息,也就对着亲近的人能展颜带出一点笑。从战场上回来也没得闲,皇帝天天要把他带在身边,不仅从前工部的事找上门,兵部那边也时不时有事要问他。王府建好了,里头的摆设陈列却还是要他操心。

    搬出宫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只有早朝之后去给庄妃请安的时候,能顺带着去棠妆阁看一眼。说上两三句话,孙问行就又来催了,只能叮嘱她好生吃饭好生休息,拔脚又走。宋静节闷在心里不乐,盼他回来盼了半载,她的欢喜在心里还没能露出来,就被他的忙碌压下去,生出些许轻愁来。

    庄妃又接了宫务,除了让拂冬和熙春帮着管,大头却都交给了她。正经说起来,她也不得闲,白日忙个不住,晚上躺在被子里,摸着胸前的白玉,才轻叹一口气。

    从他回来两人都没有正经说过一次话,心头的愁绪按下了又生,胸口空落落的,她又死撑着矜持,在云衍偶尔过来的时候也开始不咸不淡起来。

    没想到他会费心思接她过来,什么庆贺乔迁都是由头,恐怕他也觉得委屈了,所以才让她亲眼来看看这袖荷香,这里哪一样不含着他的情意。

    这会再听到他轻轻在耳边说累,宋静节心都要化了。怎么能不累呢,就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从去年过年开始,就没有歇的时候。知道他这回也待不长,衣裳鞋子都已经做起来了,腰身比去年的又窄了一些。从来不示弱诉苦的人,只对着她喊累,这会再怎么于礼不合,宋静节也顾不得了。

    抬手轻轻拍着他环着自己的臂膀,侧着脸轻声开口:“要不要睡一会?”

    云衍紧一紧胳膊,脸在她肩上轻蹭,嘟囔着:“睡不了,前头宴上还要招待。”

    宋静节心疼得不行,叹着气放松身体窝进他坚实的怀里:“还是喝了醒酒汤再去吧。”

    云衍却突然问:“喜欢吗?”

    “嗯?”

    “袖荷香,喜欢不喜欢?”低低吐出的几个字,像撩在人心弦上。

    宋静节红着脸低下头,顿了顿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云衍却不满意,抱着她微微摇一摇,非得问清楚:“喜欢不喜欢?”

    “……喜欢。”声音轻不可闻,停了一下,又说一声:“很喜欢。”

    云衍坐直了身子,下巴抵在她头顶,闭着眼抱着她轻摇,嘴里像是叹气一样喊她的名字:“馥郁,馥郁。”

    宋静节柔声应:“嗯,我在。”

    云衍像是要睡着了,嘴里的话含混不清:“海棠边上再搭个葡萄架吧。”

    宋静节却听明白了,点头应他:“好。”

    “今年栽下去,明年就能结葡萄了,宫里的嬷嬷说七夕的时候,葡萄藤下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明年我们听听看,是不是真的,等以后你就在葡萄藤下给孩子们讲鹊桥会。”

    从他进工部办差,后来又被人叫活阎王,大家都说愉亲王寡言少语。可宋静节知道,这个人啊,其实话最多,唠叨起来,就像以前身边的老妈妈。这会听着他喝多了酒,絮絮叨叨的说话,连孩子也说了出来,宋静节涨红了脸,不能接话,只默默听着。

    “父皇把后头一个园子圈给我了,里头有个湖,在里面建一个亭子吧,湖里种荷花。到时候我们在湖心亭说话,看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再养些鱼,以后我带着孩子亲自钓鱼给你吃。”

    “花园里种什么花?金桂还是合欢,你喜欢茉莉,东南角就种茉莉吧。在那里搭几座秋千架,墙里秋千墙外道,不行,我要把外头那条路封起来,哪个行人都不能听到你笑。”

    “要不要圈个珍禽园,三妹爱养小猫小狗,你喜不喜欢?养几只鹿吧,还有仙鹤,嗯,我小时候有只狮子狗,浑身长毛,母妃说我那时候还要抱着它睡觉。以后也给孩子养一只好不好?”

    愉亲王府这么大,他有说不完的话,可孙问行已经在窗外轻咳了,云衍不管不顾,宋静节却不能当没听到过,干脆打断他,知道孙问行站在外头候着,扬声吩咐:“给王爷端碗醒酒汤来。”

    云衍皱着眉,不高兴的嘟囔:“不要管他。”

    宋静节笑着拉开他的手,从他膝上站起来,看着云衍仰头望自己,眼里清透欢喜,宋静节差点忍不住伸手摸他的头,好笑的把他拉起来:“前头还有宾客呢,你再不回去,他们该找过来了。”

    这话云衍倒是能听进去,皱着眉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宋静节拉着他的衣袖带他往外走,到了门口

    云衍却停住了,宋静节回头,云衍就问:“刚刚说的,你喜不喜欢?”

    宋静节弯着眼睛哄他:“喜欢。”

    “葡萄架搭不搭?”

    “搭呀。”

    “湖里养不养鱼?”

    “养吧。”

    “给不给孩子讲鹊桥仙?”

    宋静节正要接着点头,反应过来就伸手推他,嗔了他一眼,云衍像是逗弄了她很高兴的样子,难得大笑起来。把端着醒酒汤进来的孙问行吓的瞪大了眼睛。

    喝了醒酒汤,在花厅里坐了会,云衍清醒多了,微微笑着摸摸宋静节的头,就走了。

    宋静节心里轻快,等他走了就泛起困来,去内室拨开水晶帘,合衣躺下,不一会就翘着唇角睡着了。

    再醒来天都有些暗了,侍女听到声音,进来服侍。整理了衣衫仪容,刚出袖荷香,迎面云衍就过来了。

    宴早就散了,戏却到这会才唱完,宾客们该走的都走了,云潇记着要把宋静节送回宫的,便让世子先回去,在外院里等着云衍把宋静节接出来。

    下半晌只说话听戏,云衍的酒意都散了,走到她身边脚步沉稳,太阳落下寒露都凝起来,比白日冷的多,云衍把自己身上的鹤氅脱下来,给宋静节披上,带着歉意开口:“前头脱不开身,没能好好陪你。”

    宋静节的个头堪堪到他胸口,披着他的大衣服,半截都拖在地上,仰着头看他,浅浅笑出梨涡来:“我睡了一觉,你忙你的,不必陪着我。”

    云衍叹一口气,低头看她:“近来忙,不能常去棠妆阁。”

    宋静节赧然,想着之前自己的心思,正要开口,又听他接着说:“但,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宋静节咬咬唇,含羞笑:“我知道了。”

    云衍展眉,摸摸她的头发:“馥郁,下月,你就及笄了。”

    女子年有十五及笄,许嫁,笄而字之。女子满十五岁,便到了婚嫁之龄。

    云衍眸中灼灼,宋静节撑不住还是低了头,云衍上前一步,拥她入怀,在她头顶低低笑起来:“明年我迎你住袖荷香。”

    宋静节手抵在他胸膛上,羞的动都不敢动,自然不知道他再自己头顶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那晚在宫门下钥前总算是赶了回去,若不是还要回国公府,云潇哪会那么容易放过她。在马车里就不知取笑了多少回,她派人催了三次,四哥才带着静节出来。也不知那么长时间,四哥都墨迹了些什么。

    宋静节心里踏实了,再不患得患失,便是云衍有个三两天没来,也不再多想,只做了点心,让忆书去给孙问行,瞅着空端给云衍垫垫肚子。

    进了腊月就开始下雪,宋静节畏寒,缩在棠妆阁一步也不肯出去,今年陆敏敏不在,云潇也嫁了人,她的生辰过的便没有去岁热闹。可宋静节想着云衍那天说的话,这一整日便都脸上泛红。云衍在下午抽空来了一趟,叹着气满口的抱歉,送了她一对镯子,是沉香木的,闻着有浓郁的香味,上面雕着镂空的云纹。

    等他匆匆走了,忆书还噘着嘴,说去年王爷就没送贺礼来,今年送的也太敷衍了。是啊,只是一对木头镯子,样子算不上精巧,料子说不得贵重,可宋静节套在腕子上,想着那根柳树簪子,笑的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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