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我……只要复辟成功,她第一道旨意,便是全军北伐……!”夏淑吉的眼神突然有了光彩,也是,她复仇,心切。
    看着这个可恨但可怜的女人,吴争心中觉得悲哀,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利用,朱媺娖再次登基就可以全力北伐?
    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朝中底子,就算自己肯妥协引退,将二十万北伐军交到她的手上,而后最有可能的是,建兴朝大军突然西向,先与永历打个你死我活,定下正朔再说,攘外必先安内嘛!
    也就是说,夏淑吉被朱媺娖忽悠了,以至于瞒着夏家所有人,成为了此次事变中,关键几个人中之一。
    可事实上,吴争心里已经非常清楚,朱媺娖在骗夏淑吉。
    朱媺娖发动此次事变,打开始就没想着复辟,不过就是以复辟为幌子,用自己、皇帝和许多“明室忠臣”的命,“帮助”吴争扫清登基前的障碍。
    吴争不想解释,走了。
    因为解释,可能断送了这个女人的命。
    对于失败者而言,其实最痛苦的不是失败本身,而是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一颗棋子,从来无足轻重的,棋子。
    这才是莫大的悲哀。
    ……。
    建兴朝,已露早夭之相。
    皇帝崩了,大长公主薨了。
    一日之内,皇帝、公主、首辅先后崩、薨。
    要按之前,宗室肯定是跳将出来,纷纷指责吴争逼宫,举旗誓言勤王了。
    可如今,一个个静默着。
    因为再有理的大义,在铁血面前,就是个,屁。
    吴争已经露出獠牙,那么,这些人就得学会,不,已经学会蛰伏。
    这些人,历来擅长,蛰伏。
    整个京城,陷入了死寂。
    天,终于亮起。
    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是此次事变的第三次清晨。
    在京宗室、文武百官,在同一时间,接到吴王殿下的令谕——大朝!
    人潮渐渐由长安街东、西向洪武门汇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窒息的压抑。
    谁也不知道,吴王殿下会不会趁此机会,突然扫荡在京宗室、异臣。
    许多人是提心吊胆上得朝,甚至于出门之前,向家人交待了后事。
    沿街的民众,用一种讥讽的眼神,看着这些往日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皇亲贵胄们,瞬间变成了一只只惊弓之鸟。
    承天门前,往日一尘不染的砌石缝隙中,尚残留着难以洗清的血渍。
    空气中依稀还可嗅到些微的血腥味。
    人潮三五成群的以小团体聚集在端门外。
    “叔啊……今日怎么办,您可得早早拿个主意。”
    “四哥是得拿个主意……如今宫中没了陛下、没了大长公主,还有谁比他更顺理成章……他可是亲王爵。”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七弟还想着啥呢……得先活着,才是正理。”
    “对,对……四哥说得在理,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们瞧瞧,边上那些早已向吴王效忠的大臣们……瞧他们那副嘴脸……小人得志啊!”
    “要我说……既然败了,那就得认,谁让咱没那城府本事呢?想在此时往刀口上撞……恕老三我……不奉陪!”
    “三哥言之有理……以我之见,今日朝堂上吴王殿下一露面,咱就先抢着劝进……反正不管怎么排,那位置都是他的,没法争啊,不如慷慨些……还能混个从龙之功,或可保一家太平!”
    “放屁……汉贼不两立……咱们得死磕,方不堕我朱家声威!”
    这话让所有的视线聚集过去,这些目光,就象看一个疯子……死人一般。
    “我说老二,听弟弟一句劝……人哪,得服输,如今形势是人强……套用他的话说,出来混……什么来着?”
    “是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这个反骨仔……他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你爹教你要好好读书……你咋没听进去?!”
    “哎哟……爹,那么人呢!”
    “怎么……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皇帝也管不了……!”
    大朝的击金声终于响起,回旋于奉天殿外广场上空。
    十八道鞭响,让所有人的脊梁骨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这,是一个让他们刻骨铭心的日子,或许还是一个改朝换代的良辰吉日。
    ……。
    然而,近千人站在奉天殿外阶下两侧足足半个时辰。
    “期盼”中的吴王殿下迟迟未现身。
    一时间,窃窃私语声汇聚起来,在广场上“嗡嗡”作响。
    这个时候,内阁阁臣、御史大夫王翊,内阁候补冒襄,在几名太监的引领下,从文华楼方向姗姗来迟。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台阶左侧上了奉天殿外平台。
    这是要做什么?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切,难道不该是吴王殿下先登吗?
    王翊从身边太监手中接过一道令谕。
    当着众人之面打开,诵读起来。
    “……时国朝危难,又遭宫廷剧变……孤无意妄自菲薄,理应当仁不让,接监国位……然,强敌猛攻汝宁,同为明室一脉的大西军,正孤军奋战……战事紧急,汝等当明了唇亡齿寒之道理……孤已率右营亲至渡江挥师西向,望诸臣工以国事为上,同心同德、共克时艰……孤不在时,以御史大夫王翊暂时接替内阁首辅之职,晋冒襄为内阁次辅……!”
    广场上,在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之后,“哄”地一下,混乱起来。
    这算什么事?
    天不可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吴争居然已经亲率右营渡河出兵?
    这置满朝皇室宗亲、文武群臣于何地?
    就算是皇帝,那也须经过内阁、军机阁,旨意方可成为诏令。
    可吴争却视律法规则如无物,太过分了,太无礼了……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满广场的义愤填膺。
    满广场的义正词严。
    可在冒襄轻轻地一挥手,两队军容整齐的北伐军由左顺门、右顺门奔跑而过时。
    世间,安静了。
    静到落针可闻。
    新任内阁代首辅王翊大声道:“监国吴王殿下的令谕……想必诸僚皆听清楚了,本相无它事,只有一句话,敬告诸位……天大的事,莫过于抵御外敌,监国率军在前方浴血奋战,望诸位各司其职、好自为之……切不可拖了殿下后腿,到时,别怪本相言之不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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