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刘启假意询问了米价,然后和老头儿闲聊了起来:“请问老丈,这赤川之繁华与临江相仿,据在下所见都有官吏频频出入,倒叫在下这外乡之人糊涂了,这县治所在到底是赤川还是临江?”

    这老头儿平日里少有人和他聊天解闷,并不在意来客没有买米的意思,笑呵呵的答道:“自然是临江啦,客官未曾进过临江城中吧?赤川虽然热闹可比之临江来还是有所不及啊。”

    刘启接着问道:“哦?在下四处云游,所见郡县长官无不看重治所所在之地,治所周围有城砦也无非是屯兵之用,极为简陋,从未见过像贵地这般与县治相距如此之近而同样这般繁华,何故如此啊?”

    老头儿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客官不嫌小老儿啰嗦,我就细细讲来给客官听听。”

    “正好我也闲来无事,只是怕耽搁了老丈的买卖。”

    “无妨无妨。”老头儿索性搬了只矮凳坐下来兴致勃勃的讲述起来:“这赤川皆为李族中人,我李族先祖居处本在关中,后因避祸举族迁入巴郡,几经辗转才立足于此地,当年小老儿随族人来此时才十七岁,如今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妻儿都已先我而去……”

    说着说着老头儿突然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向刘启歉意的笑笑:“初来时此地还是荒山野地,四周多有蛮夷,我李族上下五百余口历经艰辛才打下今日赤川之根基,客官一看就是贵人之相,未曾经历过寒苦,你不知道当年为立足于此地,我族人撒下多少血汗啊……”

    说道这里老头儿充满自豪:“说起我李族,这临江方圆百里无人不知,赤川有今日之繁荣,全因我族中能人辈出,当初此地荒芜,周围夷人与我汉民不睦,外人多幸灾乐祸,有人曾言不出十年我族必定亡走,而当时族长德阳公善易经风水之学,断言此地乃风水宝地,力排众议定居于此,后来果然应验,掘出铁矿,且水运渐兴,尽得商贾之利。”

    老头儿起身给自己和刘启倒了碗水,润润嗓子继续讲道:“十二年前,夷人嫉羡赤川富庶,大举来犯,临江县令早已垂涎此地,非但不发兵来援,反而暗中勾结夷人欲瓜分我族,幸得族长宣明公有先见之明,早已四处暗布眼线,及早得到警讯,储粮练兵,加固土城,族中千余壮丁尽皆披挂上阵与夷人激战近月,不但将来犯夷人击溃,宣明公更是亲率族人衔尾追杀,将夷人尽屠于其巢穴,一战得十余年太平。自那以后我族威名远播,周围各地来求攀附婚嫁者无数,人丁更加兴旺,才至今日之盛景啊!”

    宣明正是李朗的表字,没错,就是他。刘启心中一喜,赶紧顺着老头儿的话问道:“在下家中也有人在往来于益州经商,多年来饱受夷人之害,宣明公有此壮举实在是大快人心,受益者无数,在下想前去拜访宣明公以谢大德,不知宣明公居所何在?请老丈告之,不胜感激。”

    老头儿却摇摇头:“客官来晚了,宣明公已在四年前患病谢世,如今族长是宣明公之子李茂李伯盛。”

    啥?李朗死了?!

    刘启强忍着内心的震惊,极力控制着自己没有流露出一丝异色,又和老头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两句,起身告辞而去。

    找到一处僻静之地,来回转着圈苦思对策:老天还在考验自己吗?自从穿越以后就没有一件事能顺顺利利的过去。怨天尤人是没半点用处的,再次腹诽了于吉几句,刘启坐在一块大石上掏出那封给李朗的书信,揭开锦囊展开帛书费力的读了起来。

    刘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的穿越者,如果不是,就对于文字的学习和适应能力来看,那别的穿越者尤其是穿越到秦时李斯创小篆之前还混的风生水起的前辈真是让他佩服到五体投地。

    和后世的汉字最接近的是普及雕版印刷的宋代使用的字形字体,现代人若熟悉繁体字的话,到流行楷书的魏晋时期读书写字还是不算太难的,而秦汉时期的文字字形就和现代汉字的字形区别很大了,突击学习一段时间后读是可能实现的,但想写的话没有经过长时间的专业学习是很难办到的。

    至于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前的诸国文字都属于古字范畴,图画性强,形状不定,难以识别,就连搞古字专业的也没几个敢说自己能流畅读写秦以前任何一个时期的文字。

    那些前辈高人们成天在经商、施政、发明、外交、打仗、泡妞等各种上至国计民生下至风花雪月的一大堆事情中奔波的情况下,竟然能无师自通搞定可以说和后世有天壤之别的汉字的读写问题,大多还要和同时代的文豪们交流交流诗词书画,只能用天才二字来形容那些前辈们了!

    可为什么该死的老天和该死的张角会选中自己这个毫无特点的凡人来到这该死的鬼地方!自己在家庭熏陶多年并且专业对口的情况下还是突击强化学习了一个多月之后才仅仅能勉勉强强看懂这封其中包括很多人名等重复用字在内的短短二百余字的信,很多字还是靠联系上下文才分析出是什么字来的。

    用了小半个时辰,泪流满面的刘启终于看完了这封信,信中的内容让他顾不得计较文字演变历史的问题,因为从信中可以看出于吉和李族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可以肯定以前于吉经常给李朗写信,而其中几乎是命令口吻的几句话更是让刘启重新燃起了希望。

    李族的规模和影响力是值得冒一下险的,但愿于吉的信还能发挥些作用,考虑了良久,刘启下决心去找李茂。

    按米铺老头儿所说的方向,很快找到了占地极广的李府,进门通报时刘启借了那没见过面的师兄,赵笮的名义,李家下人一听是太守的信使,毕恭毕敬的将他迎进了一间华丽的大屋,还奉上满桌的水果点心。

    已经连啃了三天干麦饼的刘启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美食顿时食指大动眼冒绿光,可拿起来就吃会不会显得失礼呢?刘启还在考虑吃还是不吃的时候屋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赶紧将口水使劲咽下,刘启站起身来,三个锦衣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为首之人大概四十岁上下,衣着华丽气质文雅,眼中透着精明,看到刘启时没想到来使如此年轻,微微一愣,躬身施礼说道:“茂不知刘使君(汉代通常称刺史为使君,也可用作对上官的使节或信使的尊称)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请使君恕罪。”

    待到高腾满载而归后,五人议定明日启程,酒足饭饱后早早各自去休息了。

    熟睡中突然被飞刀的叫声惊醒,不一会儿门外传来高腾的声音:“启禀先生,有客来访口称先生故友,见于不见请先生示下。”

    刘启今日本来就心情不佳,现在又被从熟睡中惊醒,本以为有什么紧急情况正手忙脚乱的穿衣服,一听高腾的话顿时火冒三丈,差点脱口而出:我在这鬼地方一个人也不认识,哪来的故友拜访!猛的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家乡”呀,急忙改口说:“有请来人稍坐等候,我这就来。”

    见到来客让刘启大吃一惊,竟然是李茂!

    刘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李茂要对自己不利,不禁心中懊悔,自己警惕性太差了,应该早离此地才对。

    不过李茂若要下手为何只带一个老仆亲自来此?他到底要干什么?管他的,随机应变吧,大不了擒住李茂为质。

    自己是不是和他八字不合?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会想到劫持他?刘启百思不得其解。

    事事不顺,又对李茂心中充满敌意,刘启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等着李茂表明来意。

    李茂却很恭敬的深施一礼,见刘启毫无回礼之意也有些尴尬,忙回身吩咐老仆将一个漆盒拿到刘启面前打开,昏暗的烛光映衬下,整齐摆放在盒中的一块块金银发出诱人的光彩,刘启眼睛一亮,当然不是在乎眼前的金银,因为他此时对这个时代的货币制度毫无概念,来到汉代以来还没见过比铜钱更高等的货币,这一盒金银换成铜钱都能把他活埋,可现在对于他来说就好像一张一百万的支票远远没有同样数额的一沓沓厚厚的人民币诱惑力大。

    看来李茂并不是来找麻烦的,刘启轻松了不少,轻描淡写的瞟了一眼漆盒面无表情的示意高腾收下,他很好奇李茂的用意,迫切的等着李茂说出下文,嘴上却满不在乎的问道:“伯盛公这是何意啊?”

    当听到来人的名字后,高腾等人大惊失色,对于有人深夜至此送给刘启这么多金银已经让他们很惊讶了,可大名鼎鼎的临江李氏的族长亲自送过来就完全让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从两人之间的态度来看,刘启的地位好像比这位李氏族长高的很多,天啊!这年轻人竟有这么大的来头,怪不得高鸿和刘洪对他如此看重。

    刘启当然不知道他的表现让身后几人对他刮目相看,他只是为在李宅中李茂对他百般苛难而小小任性一下略施报复而已,反正不指望能从李茂那里得到什么,先找回那口气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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