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铎果然是醉了,醉酒的他并没有察觉到肩头的湿润,他只是搂着她,喃喃地道:“我只让你当小妾,不敢让你做我正妃,是怕我是克妻之命,于你有碍,你心里可怕我?”

    阿砚紧紧闭着眼睛,让泪水不要流下来,颤抖着声音道:“我怕。”

    萧铎打横抱起阿砚。

    “我知道你怕死,所以不敢让你当我正妃,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就要你成为我的妃子,成为我唯一的女人,我们结发为夫妻,生生世世永不别离。若有一日我克了你,我一定不会让你独行,会陪着你,跟随你于九泉之下。”

    阿砚迷惘地望着说出这番情话的萧铎,喃声道:“嗯,好的……”

    话说出口的时候,泪水流下。

    其实她明白,自己在骗他。

    这一夜,红鸾帐里情深意浓,抵死缠绵,分分合合永不休。

    红鸾帐外,剑鸣阵阵,寒芒四溢。

    一直到了后半夜,榻上的那个男人终于停歇了,安稳地睡去。

    醉酒中的他睡得很香甜,高挺的鼻梁犹如巍峨山脉,狭长眉眼恰似那逶迤的山水,墨发不羁正是张扬在黑山白水间的长风阵阵。

    当他躺下的时候,他就犹如一幅画,挥毫泼墨而成,精致俊美却又巧夺天工。

    阿砚的手指头一点点地抚过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爱恋而不舍地摩挲着他那好看的唇角,品咋着这个人曾说过的那动人的情话。

    最后她趴在那里,轻轻吻上他的鼻梁,又将额头抵靠住他。

    其实她和柴大管家说话,和宁非说话,他们和她都不由自主地回避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假如她是七世惨死的结局,那么他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额头传来的属于他的沁凉,她此时的心里是再明白不过的。

    曾经情热时,他发誓说,若他伤自己半分,他愿忍受万蚁噬心之苦。那个时候她只当这是一个笑话,他怎么可能为自己而受那般苦难呢。

    他说他仿佛记得曾经自己说过这句话,对着自己说过的。

    她也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浪漫情话,那都是一个笑话。

    现在她是信了。

    她想,或许在他们这么多世的生死纠缠前,总是有那么一世,他们是相爱过的。

    一把剑和一株残荷之间的纠缠爱恨吗?

    后来是剑斩断了残荷,还是残荷缠住了剑?

    她不得而知,可是却明白,或许他之前也说过那样的话,万蚁噬心的话。

    所以到了最后,她死了,他怕是也不得好死的。

    他们就是被诅咒的一段孽缘,生生死死相见不能相爱,相爱不能相守。

    若是相见相爱相逢又相交,便是天地轰动,万剑齐鸣,煞气出世,伤了她也伤了他,甚至使得生灵涂炭。

    下了榻后,阿砚拾起那把闹腾了大半夜的剑,握在手里,安静地审视着这把剑。

    其实虽然拥有七世记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平凡的,平凡而倒霉的,是那个被命运戏弄的小角色。

    突然有人告诉自己,自己和萧铎之间,竟是毁天灭地的结合,她会觉得此事匪夷所思,可是却不得不信。

    其实她这个人是自私的,死了七次了,她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当她意识到自己爱上萧铎的时候,她才发现,命这个东西,远没有自己以前以为的那么重要。

    想起昨晚上萧铎的那些情话,她心里明白,她纵然怕死,也是愿意和萧铎同生共死的。

    可是这又如何呢。

    她和萧铎,终究是为这个天地所不容的吧?

    阿砚想起了柴大管家和宁非所说,他们话语中都提到了一个词,天意。

    天意是什么呢?

    天意就是相爱而不能相守吗?

    阿砚颤抖的手紧紧握着那把剑,咬咬牙,泪水再次涌出。

    当萧铎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爱的女子正闭眸躺在那里,睡得香甜。

    他昨夜醉了,醉了的他,只知道自己和阿砚好一番疯狂,却忘了细节。如今侧首凝视着她睡得恬静的容颜,不由得笑了。

    他伸出长指抚过她娇柔的面颊,温声道:“阿砚,等我回来,我必光明正大迎娶你,让你成为让天下为之钦羡的女子。”

    当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床上的女子些微眨动了下睫毛,他以为他醒了,不过静待了片刻后,她看上去依然睡得香甜。

    萧铎其实是有片刻失落的,不过他想着昨晚自己折腾得厉害,也就不曾多想,当下静坐了片刻后,看看时候不早,也就出发了。

    待到萧铎走出去好半天后,阿砚才睁开眼睛,抬起手摸了摸,脸上残存些许沁凉的地方,那是他手指摸过的地方。

    他天生体凉。

    以前如此,今生亦如此。

    因为他是一把剑。

    阿砚怔怔地躺在那里,回忆着过去和他的点点滴滴,最后终究是叹了口气。

    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相逢一场,八次纠葛,最后依旧是这样吧。

    这一日阿砚在床上躺了大半日,如意曾过来问起是否要用膳,她也是了无兴趣。她知道自己早晚要离开这里的,不过萧铎走了,她也不急在一时,总是要好生筹谋一番。

    谁知道到了晌午过后,如意匆忙进来,却是回禀道:“贵妃娘娘过来了,说是受托特意来看顾你,一起过来的还是十七皇子呢!”

    她这话一出,阿砚顿时没了之前的意兴阑珊,赶紧坐起来了。

    尽管她已经准备逃了,可是自己如今到底是湛王府的小妾。

    身为湛王府的小妾,她还是得做好表面功夫,孝敬好那位名分上是她的婆婆的人。

    于是她勉强支起身体来,在如意的侍奉下起床,洗漱,梳妆打扮。

    这边刚打扮到一半,那边就听到有丫鬟传讯,说是胡贵妃已经到了千竹阁的大门口了。

    “这么快?”她这还没收拾好和心爱之人从此永别的悲伤心情,心爱之人的后娘已经追到了大门口?

    “是啊,贵妃说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太过打扮,家常一些就好,只是随意说说话。”

    这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贵妃娘娘笑呵呵地道:“阿砚啊,这眼瞅着天都要黑了,你还没起来呢?”

    阿砚顿时无可奈何起来。

    这位贵妃娘娘啊,你这么多年宫廷生涯,到底是怎么当上贵妃的,怎么行事之间不像个贵妃,反而像个乡间阿婆?

    不过纵然心里无奈,她也只好起身,去欢迎婆婆和小叔子了。

    贵妃娘娘今日看上去实在是平易近人,一身娇嫩的杏花衫子,头上也颇为简单,并没有太多累赘珠宝头面,果然是“家常一些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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