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参拜山呼万岁之后,朱棣微微点头,示意殿试可以开始。考生和考官们依次入座,一名官员朗声说道:“开考”,接着就有人开始分发考卷,殿上有考官来回巡视,这儿不比在贡院号棚里答卷,有些人已经开始忍不住的汗流浃背了,这种感觉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很多人在看完考题之后,都无法下笔,不是说试题有多难,而是脑子里有些空,在这金殿之上,平日里的才思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颜安也有些紧张,这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旁边有朝廷大臣看着,场上有考官走着,上面皇上老爷子盯着,内心想平静都平静不下来。颜安静坐不动,不想,不看,不闻。那种压抑的感觉总算是好了点儿,这才开始看起考题,考题是: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颜安看完之后闭目沉思,这个题目非常明确,就是要求考生站在帝王的立场上,回答如何执政和用什么样的思想指导执政的问题。

    酝酿了一会儿,颜安睁开眼,提笔写道: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何为实政……

    何言汉宣哉!臣不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颜安洋洋洒洒,中间毫无停顿,写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搁下笔,小心的吹干墨迹,将卷子呈上,然后有考官带他出殿等候。出来之后颜安才发现,原来自己是第一个交卷的,现在离殿试结束约摸着还有近一个时辰,这在皇宫大内,也不好随意走动,颜安只好静立廊下。

    这段时间之间之内,陆陆续续又有考生相继交卷出来,都如颜安一样,站在门外静默不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卷子全部收封完毕,有太监出来宣他们入殿,又是一场俗套的流程,朱棣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之后,就让他们退下了,从头到尾颜安都没能瞧清朱棣到底长得什么样。

    颜安随着众人出了宫门,站在太阳底下松了口气,总算是过去了,前前后后二十多天,就看结果如何了。从天黑入宫,现在已经到了正午,颜安打算先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下午回客栈给叔父去封信,报个平安。

    三天之后,京城里热闹起来,街上鞭炮声不断,礼部报喜的官差后面总跟着一群百姓,他们都是跟着报喜的人后面去讨喜钱的,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整个京城里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只要自家客栈里住着考生的老板,更是扒着门框,翘首以盼,只要自己店里出个榜眼或者探花,那可就了不得了,日后就是铁打的招牌,谁不想沾沾文曲星的文气儿?倘若祖坟冒上一阵青烟,状元公落在自家的店里了,那就得摆酒宴,邀请街坊四邻,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张福一早就在客栈的大堂里坐着了,只要有报喜的官差走门前路过,张福都会高兴的往前凑。

    人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张福现在可算体会到了,前前后后都路过四批报喜的人,可就没一个是冲这边来的,等着等着,张福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客栈掌柜扒了半天的门框,门上的漆皮子都快被搓掉了,就是不见报喜的人往自家店里来,不禁露出一脸的失望。

    就在客栈掌柜心灰意冷,准备回去坐会的时候,一队礼部官差找上了门,远远的就开始大声高呼:“江西吉安府沈芾高中一甲第三名,赐“进士及第”,说话间,报喜的官差们就进了店里。

    客栈老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名报喜的官差上前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掌柜的,别愣着了,沈芾沈探花在哪间房。”掌柜的这才如梦初醒,突来的喜讯让他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忙不迭的说道:“稍等稍等,我这就去叫探花郎,这就去!”说完就匆匆的往上楼跑,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在楼梯的拐角处,还被台阶绊了个跟头。

    客栈外面鞭炮齐鸣,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基本是闻讯赶来的街坊四邻,其中还有一些是街上跟来的懒汉,探花郎下楼后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周围都是讨要喜钱的人,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伸着手说着吉祥话儿。

    张福早被鞭炮声吵醒了,看着这喜庆的场面,心里正暗暗着急。就在门外热火朝天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报喜的铜锣声,这次前来报喜的人更多,乌压压的一群,为首的差役大喊一声:“南直隶苏州府颜安高中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让让,让让,说你呢,状元公何在?”那嗓门儿响的,把锣鼓声都盖了下去,客栈老板一听,都快哭了,真是祖宗保佑啊,自己家客栈一下子同时出了状元公和探花郎,这以后,哪家客栈能比得过自家?张福听了之后,脸长都显现出了兴奋的红晕,撒丫子就往后院跑,一边跑一边喊:“少爷,少爷,天大的好事,你中状元了。”

    颜安闻讯之后,说不激动是假的,他没有搭理张福,径直来到了店门口,那报喜的官差见到正主出来了,连连作揖行礼:“小的们拜见状元公。”客栈掌柜这时候也凑了过来,点头哈腰,花花架子众人抬嘛!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颜安看着这些前来贺喜的人,心里洋溢着满足感,等准备发喜钱的时候,一摸衣兜,傻眼了,自己居然忘记准备了,掌柜的在一旁看见颜安这幅样子,连忙吩咐小二去柜台取钱,“状元公,没准备吧,没事没事,喜钱我帮您出了,”这时候了,颜安也没和他客气,朝他感激的一笑,便和报喜的人寒暄起来。

    一番忙碌之后,沈芾和颜安被请上马,他们要去皇宫门前集合,“状元”、“榜眼”、“探花”是要一起游街的,常乐儿在家听香竹说今天殿试结果出来了,马上“三鼎甲”要骑马游街了,再一打听名字,今科状元居然是颜安那家伙,其他两个人的名字被他自动忽略了,常乐儿乐了起来,心里偷偷佩服自己的眼光,随便认识一个朋友就是状元。

    常乐儿换了一套衣服,火急火燎的出门往大街上跑去,等颜安系着红花,骑着大马招摇过市的时候,常乐儿在人群中高兴的喊道:“颜安,你这家伙当上状元啦,系着个红花我都快认不出你了,跟小媳妇儿似的。”

    随行的官差听闻正待呵斥,也不知道谁家的丫头,在这时候疯言疯语,打眼一瞧,连忙闭上了嘴,常乐儿的大名在京城可谓家喻户晓,差役们偷偷看了眼颜安,心想状元公就是状元公,看样子和这小魔女关系不浅,想来来头应该不小。

    颜安循声望去,看见常乐儿挤在人群中,是又蹦又跳,不由对她瞪了一记白眼。街道两边站满了人,有些妇人还戳戳自家的顽童再指指颜安,也不知道在训斥些什么,游街结束之后,颜安会同所有考生一起进宫谢恩,大家如今都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见了面难免不寒暄两句,互道一声恭喜,身为状元的颜安自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一番毫无营养的客套之后,大家跟随礼部官员进宫面圣谢恩,礼部官员向皇上交了差事,殿上朱棣赐下恩荣宴,恩荣宴设在礼部,到时候皇上和百官会一同前往。

    恩荣宴上,朱棣先作了一番赐宴演说,接着礼部官员和新科进士们一起向皇上和在座的各位官场前辈敬酒,这么多天下来,大家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松下来了,大家吃吃喝喝,场面轻松热闹。

    做菜的厨子都是宫里的御厨,手艺自不必说,何况大家也不是冲着菜肴的口味来的,吃的不是味道是荣耀。桌上鸡鸭鱼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时令鲜蔬,瓜果拼盘,让人从心里透着满足,既然有菜当然也有酒,上好的宫廷玉酿管足,大家频频举杯,遥相呼应,颜安是状元,前来敬酒的人更是多如牛毛,还没吃几口菜呢就被灌的晕晕乎乎的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些人正处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酒来必干,等到最后,几乎都是东倒西歪出的礼部大门,礼部官员早早的就安排了差役,负责把这些喝醉的人一一送回下榻的客栈。

    等颜安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了,张福这两天出门恨不得把头扬上天。一见颜安醒了,赶忙倒了杯水递上去,颜安靠在枕头上,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宿醉醒来头脑有些发胀,张福在边上唾沫星子乱溅的说着话,听说客栈老板把他们的房钱全退了回来,说是不能收状元公的钱,现在三餐也都是老板亲自送到院子里来,就连张福都被老板巴结上了,央求着颜安能不能给他们店题一副字儿,张福被老板奉承的轻飘飘的,想也没想就帮颜安做了主。

    听到这,颜安打断了张福的话头:“题字?那你去题吧,你现在可了不得了啊张福,都能帮少爷我做主了。”张福脸一垮,可怜兮兮的瞅着颜安:“少爷,不就题个字儿嘛,我心里想着,人家都没收咱们房钱,打赏的喜钱也没要,少爷您也不是一个愿意白得别人恩惠的人啊,所以小的就帮你应下来了。”

    颜安就是想提点提点他,这小子是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类型的,以前无所谓,现在马上自己就要当官了,这乱许诺的毛病再不收敛收敛,迟早要招来大祸,“题字是小事,张福,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后凡是说话都要小心,不要被人捧两句就找不着北了,什么事都大包大揽,再不长记性的话,少爷我迟早和你一起上菜市口。”

    张福嘿嘿一笑:“少爷,我记住了,以后小的一定当心,那题字的事儿?”

    “知道了,等吃完饭就去给他写了。”

    “得嘞,少爷,我去给你拿饭菜,”刚走到门口张福又回头说道:“对了,少爷,刚才忘记说了,早上有个人过来,说是汉王请你去赴宴,留下一张请柬就走了,”说完,张福就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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