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也早注意到宝玉的神色,看他瞪眼恼怒的模样,心里也是又酸又涩。你对我生气,可我心里的怨又可以对谁说。

    黛玉心里也正难过,突然听到贾母喊她:“玉儿,待会儿听戏,你坐祖母旁边来。”黛玉听了岂有不应的道理。

    后来贾母又带着众人在外面逛了一会儿,对宝玉黛玉嘱咐道:“如今是在外面,你们两个小冤家可不许淘气,仔细被人看到,可是要笑话的。”

    这句话,宝玉听了黯然,黛玉听了怅惘。

    黛玉想起前世,她和宝玉吵架拌嘴,惊动了祖母,祖母就曾说过:“不是冤家不聚头。”当时她听了是什么心情来着?

    欢喜因你,伤心因你,流泪因你,丧命亦是因你。冤家!冤家!我一生之七情六欲俱系于你,你果真是我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若是命中注定相聚,如何最后无缘?若金玉良缘是真,你我又怎么成了聚头的冤家?黛玉越思越觉得这是一场镜花水月的虚妄,一朝身死万事空,所有牵连、挂念在闭眼的那一刻,俱已湮灭。

    黛玉安静地坐在贾母身边,认真看着戏台上的人唱戏。戏如人生,人生如梦,黛玉听着戏,又参起禅来。忽然贾母拉着她的手道:“这戏玉儿也爱看?祖母老了,就爱看些热闹戏。”

    “以前不懂,现在细琢磨,倒觉得这戏很有些滋味。”黛玉低头回答道。

    “这话很是,不过再多滋味,最后图的倒还是一乐。祖母老了,就愿意看着儿孙和乐,享受天伦。”说着又拉了宝玉的手,接着道:“只要你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就当是孝顺了。”

    彼时宝玉正翻看着那老道士端来的一盘子金银玉器的贺礼打发时间,闻听贾母此言,拿眼睛去看另一边的黛玉,想看看她怎么个意思。只见黛玉笑道:“祖母是有大福寿的人,自当享尽天伦喜乐。我和宝哥哥只是拌了两句嘴,没什么大事。宝哥哥,你说呢?”

    宝玉听了无可无不可,撇了撇嘴,继续翻检那盘子东西。贾母笑笑,心想这事大约应是过去了,到底是小孩子,还有耍脾气的气性。然后贾母看到一个金玉辉煌的麒麟,道:“这东西我看着眼熟,好像见谁家的哪个孩子带过。”

    那一边宝钗接话说是史大妹妹带着一个差不多的,宝玉想着这个正好配成一对,想要拿了回去等她来玩儿时给她看,心里又怕别人看见他听见史大妹妹有一个他就特特收了起来,左右看了看。众人都不理会他,而黛玉又专心看戏去了,就又赌气起来,你说是不和我生分,可是从出门到现在就刚才正经看了我一眼,可见是在祖母面前哄她高兴才说的。

    越性拿着那个麒麟走到黛玉跟前儿,道:“我看这东西好看,你说我拿回家等云儿来了给她怎么样?”

    “奇了,你要给云儿带东西,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她。”黛玉从戏台子上收回眼神,看了一眼那个赤金点翠的麒麟道。

    宝玉冷笑道:“你既如此说,那我就少不得拿回家去给她看看了,”

    贾母在一边听到,心里笑着摇头叹气,这两个小冤家好大心性,又耍脾气了。

    随后有几家平常亲近的人家有人来了,拉起话长,然后接二连三不断有人来。今日外出看戏就以这个情形告尾了。

    原本黛玉是想着接下去两天都去清虚观逛逛的,怎奈何她身子怯弱,况且近来心情也不畅。在这五月端阳,天气正炎热的时候,她顶着酷暑看了半日戏,这次出游府中主子丫环仆妇去了大半,人多且杂,空气难眠不流通,而且来去坐着不透风的翠盖珠璎八宝车,黛玉回来后就有些头昏气闷,有点儿中暑的症状,回来紫鹃就给她煮了解暑汤喝。

    黛玉躺在床上休息,一边思量着。记得前世宝玉挨打、金钏儿投井都是初六的事。听那些丫环婆子碎嘴说起,金钏儿的事好像是跟宝玉有关系,后来宝玉挨打又跟这个有些关系,黛玉不清楚到底宝玉是初几惹到金钏儿了。她掐指算来,依稀记得初二和初三正是她和宝玉吵架的厉害的时候,宝玉肯定没那些心思,故而绝不可能是这两天,那就只能是初四、初五或者初六了。

    舅父倒也下得了狠手,险些没把个人给打死。黛玉细细思量着,到底是外面的事,她一个表姑娘都不好插手,该怎样让宝玉躲过这次打呢?宝玉虽然好说话,可怎的都是外祖母、舅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从来都随心顺意的,怕是听不进别人劝他的话,就是她来说,他恐怕也不愿听的。更何况他们两个因为前几天的事面子早已冷下来,再说劝他的话,他更不愿意听了。

    另一边,宝玉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手里拿着那个金麒麟把玩,突然看到紫鹃从对面走过来,仔细一看,原来他又走到了潇湘馆附近。原来从清虚观回来后,宝玉越想他和黛玉进来的关系越胸闷难过,想要找个法子缓和下来,因而这个时候无头无脑地在园子里乱逛,不想竟碰上紫鹃因为黛玉中暑熬得事儿要去凤姐儿打个招呼,说她家姑娘身子不舒服明儿就不去清虚观玩儿了。

    宝玉从紫鹃那听说了黛玉中暑的事儿,面上自然而然地着急起来,紫鹃顺势就请宝玉去潇湘馆看看黛玉。

    宝玉落寞道:“她怕是不想我去看她的吧。紫鹃,她身子弱,你好好照顾她。”

    “我们姑娘的性子二爷也知道,小打小闹总是有的,可你俩终究是姑表兄妹,什么事儿说不开。刚才,姑娘还嘱咐我,若见了你,要我给你带句话呢。”

    宝玉听了喜上眉梢:“咦,她有话跟我说,怎么不当面告诉我,怎么让你带话呢?”

    “我刚才请你进去,你不就是不进去么?想来姑娘早就知道你不想见她,所以才托我带话的吧。”紫鹃促狭道。

    “好姐姐,你又打趣我。你且告诉我,你们姑娘带了什么话给我。”

    “二老爷到底是你父亲,你在他跟前到底警醒些,莫任性失了分寸。”紫鹃看宝玉又冷下脸来,复道:“姑娘知道这话你不爱听,可要我说你当明白我们姑娘的苦心,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姑娘是为了你好,你若因此心生不悦倒是不美了。”

    宝玉听了叹口气,他不知林妹妹如何说起这话来,打起精神说道:“好姐姐,我有一事求你,请你万万告诉我。”

    “有事但请说,我如何当得你一个求字。”

    “好姐姐,我的心事她是不懂了,纵说与你听,也没甚意思。你和她最是亲密,宝玉在此只问问姐姐知不知道,她到底因何生我的气?”

    “这,这其中如何,你不清楚,我就更不清楚了。我天天跟在姑娘跟前,没见姑娘怎么生气呀。”紫鹃看宝玉听到她的回答后失望的样子,有些不忍,又想起来一件事,接着道:“倒是有一桩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宝玉忙问:“什么事?”

    却听紫鹃答道:“还是要从芒种节开始,自那天后,姑娘就好像变得跟从前不大一样。无论她怎么烦恼忧愁,我竟是再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我记得,芒种节前一天傍晚,姑娘还哭来着。那一次,姑娘是从外面哭着回来的,回来后还一个人哭了好久。说起来,那竟是我这几天来最后一次见姑娘哭了。”

    “最后一次?”宝玉喃喃道。宝玉心知林妹妹哭的少了对她身体更好,可是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安。他心想:林妹妹是泪化的精灵,没有眼泪的林妹妹就好像春天的花儿枯萎了一样。林妹妹不哭了,林妹妹竟然不哭了吗?宝玉被这个消息弄得怔愣愣的。

    紫鹃推了推宝玉:“要我说,姑娘不哭了也好,要是以后脸上再多些笑模样就更好了,我天天给菩萨烧香。”

    “哎,你说你最后一次见林妹妹哭是什么时候?是那天傍晚而不是中午?我记得我那天中午惹妹妹生气了,她后来不生气了吗?”

    “嗯。那天中午你被老爷叫走后,姑娘就不哭了。我冷眼看着,姑娘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想来是担心你又被老爷教训。傍晚吃过饭,姑娘说要去园子里逛逛,再回来的时候就哭过了的样子了,问了姑娘哭什么,她也没什么。平日里我们都看姑娘动不动就掉眼泪,也就没放在心上。”紫鹃说到这里,叹口气,又问宝玉:“我想她那天傍晚出去,你很可能是去你怡红院看你了。怎么,你竟没看到我们姑娘么”

    “我那天吃酒回来晚了,没看到她。”宝玉无奈的摇摇头。在紫鹃这里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让宝玉有些气馁。

    这一日五月初三,黛玉给妙玉递了帖子,到栊翠庵来找妙玉说话。而宝玉因为薛蟠做生日,去他那里听戏去了。

    妙玉睁着眼睛大量黛玉现在模样:“你这人,我怎么看着很不一样了。”妙玉看着黛玉形容,总有种出尘隔世的感觉,看见她就好像画里遗世独立的仙子一样,仿佛一眨眼会腾云飞走了似得。

    黛玉听了不置可否,笑笑道:“有什么不一样,不过芸芸众生里的俗人一个罢了。”

    “这话说的很有几分禅机,你来我这栊翠庵是来参禅么?”

    “我跟着佛道倒也有些渊源。我三岁那年,有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出家,不然我这病一生不得好。若要好的,不出家就只能不见父母以外的亲友,从此不听见哭声。这跟出家也没什么分别的了,都是隔断红尘俗世,清宁养身。”

    两人说话间,妙玉煮了茶给黛玉,黛玉慢慢品了一口,道:“你这里真安静,来了这里我整颗心都静下来了。这茶也格外清冽。”

    “这水是我五年前从梅花上扫来的雪,一直埋在地底下。从来佳茗如佳人,这茶给你来品也算不辜负它了。”

    自此以后,黛玉经常到栊翠庵来,不是找妙玉说话论经诗词或者话些家常,就是两人相对默默各自看经书。在众人知道的时候,竟发现她两人已经很有一段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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