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这刁蛮的唐小姐,维持秩序的捕快们立马慌了神,一边敷衍着一边派人去通知何远。她却不由分说,硬要冲进去,就是等也要在里面等。捕快们不敢拦又不得不拦,一脸的为难,动作甚是滑稽。好在何远及时赶来,笑道,“哎哟,唐大小姐,你怎么来了?”看到他那满面容光的样子,一根根八字须整齐而光亮,唐语蓉不客气地说道,“本姑娘是来送贺礼的,还不让你这些奴才让路!”

    见何远出来,一众乡绅赶紧上前问候,并各自比划着带来的贺礼。何远也不推迟众人的美意,命捕快将贺礼亲点收下,领着一行人进入衙门内堂等候。

    柳进元远远地听见衙门那边的欢声笑语,加快步子朝前走去。刚一进内堂,何远就出现在他身边,“大人请!”众人纷纷站起来,拱手喊道,“大人!”柳进元走到堂前正中的一张椅子上,示意众人坐下,“不知各位清晨造访衙门所为何事?”

    “大人!您刚刚上任,不太了解新州的民风民情,所以我特意请各地乡绅前来。”何远解释完,便开始一一介绍,除了各地乡绅外,城中富商也都在场。

    “柳某先谢过各位的好意和支持!”柳进元拱手向众人致谢,指着门口堆放的箱子,大约有数十箱,“只是这些又是何物?”

    “大人!您一路舟车劳顿赶赴新州,又荡平七里山贼寇,小人甚为敬仰,特此薄礼以表仰慕之情。”说话之人是丰田村的乡绅李远山,长得高大魁梧,一脸横肉。

    “大人!听说您回乡赴任,村民们都非常激动,小人这份薄礼谨代表濂溪村向您道贺。”濂溪村乡绅莫庆之长得斯斯文文,喜形不露于色,丝毫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柳进元笑着冲两位点了点头,将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突然神色严肃地问道,“这马虎取不义之财而深陷囫囵,我若收下这些贺礼,难道不也是取不义之财吗?”

    “大人宽厚仁义,众人皆知,试问仁义之人又怎会取不义之财?众乡绅感念大人的仁义,发乎仁义之心,献上仁义之礼,又何来不义之说?”何远语气轻快,眉飞色舞,似乎早有准备。

    “何大人,此言差异。仁义之心乃为官之本,仁义之行乃为官之治。我行分内之事,朝廷予我俸禄,是为秉仁义之心、行仁义之举而得仁义之财。妄收各位的钱财,即使是行仁义之举也是收的不义之财,难道诸位要陷我于不义?”柳进元扫视众人一圈,站起来说道,“我柳进元并非要驳诸位的好意,只是得沐皇恩衣锦还乡,更要严于律己,造福一方!”

    “大人所言极是,小人甚感钦佩。只是这些礼物都是乡民百姓共同捐凑,并非小人私自馈赠,权当充实衙门府库为公器之用。”又有一名乡绅模样的长者站起来,说起话来像个老学究。众人觉着有理,纷纷附和道,“小人的礼物也是百姓们凑的一片心意。”

    何远眉开眼笑,提高嗓门,在一旁劝道,“既然是百姓的钱,用于衙门公务,大人您就代表衙门收下吧!”柳进元走到那堆礼品前,掀开其中一个箱子,满满的一箱银子,笑着说道,“看来我新州百姓富裕的很!何大人,既然是百姓的钱,那就分还给百姓吧!有劳你命人点好各乡各村送来的礼品,按照各地所载花名册,按人头分发下去。至于各位商人送来的礼品,列入衙门府库单独记账,专款用于接济城中贫苦百姓。”

    “大人英明,何远必定为大人办好此事!”何远心中一惊,眉头紧锁。众人赔上一脸苦笑,跟着喊道,“大人英明。”心中却叫苦不迭,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未免烧的太旺,日后可得小心行事。

    柳进元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向各位乡绅一一了解民情,又向各位富商询问城中货物情况。众人还未缓过神,来不及揣度,无不匆忙应对。

    这一番座谈过后,被问过的人陆续离开,内堂里渐渐空旷,已然只剩下柳进元、何远和凤娘三人。柳进元转身看着何远,问道,“应该都见完了吧,不知何大人对我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不敢,不敢!下官岂敢安排大人,叫他们过来只是给大人您讲讲各地的民情,岂料他们对大人太过敬仰,备礼而来。大人今日有何安排,下官这就去替您……”何远本是一脸尴尬的笑容,又忽然想起什么,自语道,“不对!唐小姐来过,怎么没见人呢?”

    “唐小姐?”柳进元似乎听过这名字,又想不太起来。

    “就是昨日晚宴上离席而去的红衣女子,唐龙的女儿。”说完,何远朝堂外望了望。东司那边似乎有两人在相互拉扯,其中一人身着红衣,一人下人模样。

    柳进元随何远一同朝东司走去,争吵声越来越大。那红衣女子正是唐语蓉,何远正要呵斥那下人,柳进元已经朝那人喊道,“罗晟?”唐语蓉赶紧放开抓在罗晟衣服上的右手,表情颇为尴尬,“你们真的认识?我以为他偷偷混进来是有什么阴谋呢。”

    原来他一早扮作小厮模样,混在抬贺礼的人群中,进到衙门后,本想换身衣服去见柳进元。不料,被刁蛮的唐语蓉撞见,两人拉扯起来。罗晟怒气难消,将揣在怀中的长袍扔在地上,长吁一口气,冷冷地说道,“见过柳大人!”

    柳进元俯身捡起他的长袍,叫到他手中,浅笑道,“大丈夫只要心怀远志,没有人会瞧不起你。我在广州那几年,经常连饭都没得吃。”罗晟接过长袍,稍稍平静下来。柳进元又交代凤娘带他去府上洗漱一番,换好衣服,再出来一起吃早饭。

    柳进元又礼貌性地问唐语蓉,是否愿意留下一起吃饭。唐语蓉望着罗晟进去的方向,故作为难,说本来是不想留下来的,但既然罗晟在这儿,便留下来吧。柳进元轻轻一笑,追问道,“看来唐小姐很关心我这位朋友。”唐语蓉匆忙解释,只道是觉得刚才冤枉了罗晟,还没道歉,总不能一走了之。

    柳进元又问道,“唐小姐与我这位朋友乃是旧识?”唐语蓉显然不愿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轻描淡写道,“谈不上认识,一面之缘。”柳进元追问道,“那姑娘为何一路随他到我府上?”

    她听到这儿,自然是又气又急,解释道,“谁说我跟着他?我来是给大人送贺礼的,只是你们送礼的不说送礼,收礼的义正言辞。姑娘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跑到堂外透透气,无意间才撞见罗晟。”柳进元一脸严肃,问道,“唐小姐以为柳某做的不妥?夫子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柳某上任伊始,若不正名,试问如何治理衙门,又如何治理新州百姓?”

    唐语蓉从小便害怕读这些四书五经的道理,连听到都觉着头疼,赶紧递过去一个信封,“大人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就是来送贺礼的,收不收是大人的事。”

    柳进元迟疑片刻,接过信封,拆开后竟是一张田契。一瞬间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手上暗暗使劲攥着那张田契。正好凤娘来请,他将田契递还回去。唐语蓉却视而不见,转身随凤娘往里走去。柳进元只好收起,待走到她身旁时,低声说道,“这田契算我欠姑娘的,等发了俸禄,一定按市价支付给姑娘银两。”

    “你们在说什么?”罗晟已经换好衣服,俨然一副书生模样。何远从一旁过来,为柳进元拉开身前的椅子,恭敬地喊道,“大人请坐!”柳进元转而请唐语蓉坐,自己又拉开一张椅子。满桌的美味菜肴,他稍作迟疑,方才提起筷子。吃上两口之后,意识到一旁站着的凤娘,喊道,“凤娘,过来一起吃吧。”凤娘低下头,连忙表示,“奴婢不敢!”何远立即吩咐人搬把凳子过来,走到她身边道,“大人让你坐你就坐吧,难不成要大人亲自伺候你坐下。”

    “凤娘不敢!”凤娘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屁股不自觉地在椅子上挪动几下,方才坐定。

    柳进元见她许久不动筷子,很小心地侧着脸看着唐语蓉,若有所指。唐语蓉心领神会,为凤娘夹菜。凤娘眼中泪水忽然溢出,赶紧低下头不让人发现,匆匆说道,“柳大人,何大人,唐小姐,罗公子,你们慢慢吃!凤娘身体忽觉不适,请允许我回房休息片刻!”说着,推开椅子,步朝房内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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