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进元蹲下身子,帮忙扶着黑狗的头部,与那男子对视一眼。唐语蓉好奇地凑上去,被那黑狗的模样吓了一跳,忍不住尖叫起来。男子回头盯着她,眼睛直愣愣的,示意她安静。唐语蓉正要与他理论,只见那黑狗一阵抽搐,嘴里吐出些馒头和水,伤口处鲜血直流。男子赶紧按住伤口,无奈鲜血从他手中不停涌出,黑狗也慢慢闭上眼睛,生命的顽强与脆弱在一息之间停摆。

    男子低下头,长吁一口气,紧闭着双眼。静默了那么一秒,两秒,三秒。然后抱起黑狗,朝一处玉米地走去,柳进元跟在身后。两人找来一些工具,选好空地,开始挖起来。凤娘和青儿也过来帮忙,唐语蓉只是在一旁看着,罗晟陪在她身边。将黑狗放入洞中后,男子拔起几颗刚种下的玉米苗放在它身上,便将土盖了上去。

    “文溪?”柳进元在身后试探性地喊了句,尽管十多年不见,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男子毫无反应,立在那里,沉浸在黑狗死去的悲痛中。蓦地转过身来,看了柳进元一眼,又挨个儿打量周边的人。

    这才注意到站在唐语蓉身旁的罗晟,又惊又喜。罗晟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文溪,好久不见了!你看看他是谁?”卢文溪又将目光移回到柳进元身上,重新审视,脑海里拼命地回忆。柳进元却等不及,主动走上前去,坚定地说道,“不记得了吗?我是柳进元。”

    卢文溪一脸茫然,又像是不敢相信的表情,再次打量着他。走到他面前,拍一拍他的肩膀,露出欣然的笑容。柳进元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仿佛昨天还一起在书院念书。

    唐语蓉上下打量一番,这卢文溪样貌平平,衣着简陋,语言粗陋,顿觉此行实在冤枉。又想起他刚才瞪着自己,越想越气,当下发起小姐脾气。抱怨道,自己身为唐家大小姐,走了这么远的路陪柳进元找人,现在人已经找到,连声谢谢都没有。更可恨的是,因为条死狗,还被人凶了一眼。

    卢文溪走到她面前,只觉一阵香味扑鼻,定下心神解释道,“唐小姐!他虽然是条狗,但是为了守护主人家的地,连生命尚且不惜。如此忠诚的狗,难道不值得我们去救吗?方才心切,得罪了姑娘,还请见谅。”

    唐语蓉见他态度诚恳,言语中仍然带着些许悲伤,便也不好再纠缠下去。看一眼柳进元,又迅速将目光移至别处。柳进元看着她说道,“故人久别重逢,一时兴奋忘记感谢姑娘,柳某给姑娘陪个不是。”唐语蓉这才解气,大大咧咧地表示,“我就不计较了。”转过身穿过玉米地,朝小路上走去,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罗晟紧跟着她,凤娘担心打扰二人叙旧,小跑几步与青儿同行。柳进元和卢文溪留在最后,边走边叙旧,不时传出欢笑声。刚回到小路,柳进元突然问起李大娘,得知还在白云山上。叫住唐语蓉和罗晟,让他俩先回去,他要去山上探望李大娘。

    唐语蓉从未这般热心肠,也从未被人这般使唤。心里想着,走就走,谁喜欢跟着你,头也不回地带着青儿朝回走。罗晟见状,左右权衡一番,与两位同窗匆匆道别追了上去。凤娘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卢文溪和柳进元身后,一路上到白云山。

    李大娘远远地听见脚步声,觉察到不止一人,便大声喊道,“文溪!是你吗?你带谁回来了?”阿黄冲着李大娘喊了两声,“汪汪!”李大娘这才安心,脸上的表情也舒展开来。卢文溪望见母亲,兴奋地喊道,“娘!我带朋友回来看你啦!”李大娘听他的语气,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不自觉地整理下衣裳和头发。

    柳进元虽然第一次见李大娘,却倍感亲切,行礼道,“晚生柳进元见过大娘!”李大娘面露喜色,对道,“柳公子不必多礼!老身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柳公子礼仪周全、饱读诗书。文溪能结交柳公子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也是老身的福气。”

    卢文溪赶紧上前搀扶母亲,招呼大家进去,坐下来再聊。刚迈开步子,李大娘就停下来,若有所思道,“是不是还有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凤娘赶紧上前,回答道,“大娘真是心明如镜!婢女凤娘,谈不上哪家的小姐,只是大人身边的奴婢。”

    卢文溪一惊,看着凤娘,自语道,“大人?”

    李大娘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柳进元行礼道,“老身见过县令大人!”柳进元赶紧扶起她,说道,“大娘,请到里面坐着说话,这礼晚辈是万万受不起!”凤娘上前帮忙扶着李大娘,待大家坐下,又去烧水沏茶。卢文溪仍是将信将疑,刚一坐下就追问柳进元。李大娘打断他,指他粗心大意,见到县令大人竟然不知。柳进元听她分析,连连赞叹,只道是不出白云山,便知天下事。

    也许是卢文溪追问太多,也许是好久没找到倾诉的对象,柳进元将个中缘由详细道来。言至情处,竟有几分哽咽。李大娘这才知道,眼下这位县令大人,正是当年卢文溪每天给其带饭的同窗,那个在大火中失去双亲的孤儿。

    屋外已是碧空白云,灿烂千阳。李大娘和凤娘支起灶台,生起火,准备午饭。卢文溪和柳进元本要来帮忙,却被两人拦住,只得在一旁闲聊。屋内不时发出欢声笑语,顺着袅袅炊烟,一缕一缕,飘向远方。

    县衙门口,鼓声雷动,又迎来一波击鼓鸣冤的百姓。

    聚集的群众越来越多,捕快们也不敢强行阻挠,一边拖住一边前去禀报。何远忙着整理卷宗,已是焦头烂额,被这般折腾一上午,毫无头绪。见周捕头又来禀报,顿时怒火中烧,大骂道,“你们这群废物,不知道傍晚时分再贴告示!区区几个百姓,你们都要我出面,要你们何用?”

    周纪也颇感委屈,辩解道,“可是大人您吩咐我们尽快去贴的告示,谁知道这群刁民如此大胆,今天就跑来击鼓鸣冤?”何远扔下卷宗,瞪了他一眼,气冲冲地朝衙门外走去。看到衙门外围着大批百姓,何远立马换了笑脸,示意那击鼓的停下,向大家解释道,“乡亲们,告示上写的很清楚,明日才接受击鼓鸣冤。衙门忙着整理卷宗,大人还要熟悉案情,不然如何为你们伸冤?都回去吧!明日辰时三刻,县令大人一定会为你们伸张冤情,散了吧!”

    “县丞大人!小人这件案子县令大人一定熟悉,请先为小人伸冤!”孙少爷站在人群最前面,言辞愤懑。

    “小人也是,请县丞大人让我们见柳县令一面!”洪家村的洪老大一开口,身后一众村民纷纷嚷嚷起来。

    何远盯着他们,摸了摸八字胡,又看向站在鼓旁的陈二狗,问道,“你也是?”陈小二跪倒在地,连连点头道,“请大人为小人做主!”何远似乎已经知晓情况,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们要告的是?”三人不约而同地对道,“山贼马虎!”

    何远点了点头,将他们安排到公堂上,一边查找三宗案子的卷宗,一边派人去南市寻回柳进元。周纪仔细打量孙三爷等人,偷偷观察一番,凑到何远耳边说道,“大人不觉得此事略有蹊跷,他们就跟约好似的,都是为马虎而来。”

    何远面露忧色,自言自语道,“不是约好的,而是有人从中组织,在新州县城之中,谁会有这个本事呢?”周纪还没来得及想,就喊出了“严绵庆”的名字。何远冲他笑了笑,盯着他却不说话。周纪猜不透他是何意,也只好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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