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nh这种罕见病,如果保养的好,还是可以活得长久,这是主治医生的原话。

    南语刚确诊的时候,查百度百科,上面说寿命的极限是二十年,所以她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不是命不久矣,认识的同病相怜的患者都在煎熬着,有的人甚至已经熬过了二十年。

    况且她比他们的病症轻很多,三系血细胞减少并没有引起任何的严重的并发症,她除了身体的抵抗能力差点,看起来和平常人毫无差别,这是她觉得她的生活依旧充满希望的关键原因。

    至于有人说这种病也是可以自愈的,她听后仅仅笑一笑,经过一年辗转的治疗,她太明白这个世界上叹息太多,奇迹太少。

    三岁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她从心底里接纳的第一个人却是江慕,给他的完全信任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惊讶。后来身体发育,男女有别的意识愈发明显,她才慢慢察觉她有些喜欢他,直至成年才真正确定她对他的特别感觉叫爱。

    江慕出国的那几年,她最不安心,唯恐哪天他突然告诉她他恋爱了,因此每一次打国际长途,她都会旁敲侧击打听他有没有喜欢的人,而江慕也每每会含糊地说:“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你会不知道”。她回过味儿,要傻笑好长时间,那种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小窃喜,早已穿过距离,住进彼此的心里。

    现在江慕直白地告诉她他对她有宠,有爱,但她却不能接受。

    江奶奶的一番话她听进去了,也着实刺痛了她的心,但她并没有让它一直留在心里,因为老人描述的那个如此不堪的女子不是她,她要与江慕划清界限是源于她的不舍。

    所有人的未来都不可知,但是她的未来注定要艰险一些,就像你不舍得新衣服沾上污渍,不舍得新书借给他人,不舍得分享心爱之物,她宝贝他,更不舍拉他面对无知的意外。

    那份义无反顾躺进他臂弯的勇气,安心由他为她遮风挡雨的勇气,化成灰吹散在过去的时光。

    曾经江慕教育她做事要趁早,不要犹犹豫豫,今天她正在用从他身上学到的坚定和决绝,来找他,事情总要说个明明白白,她依旧希望他会是她最好的哥哥。

    交流中心宾馆前有一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里面滚动的红色字符恰好有这次交流团的与会名单,她随意瞥了一眼,没想到就看到了江慕的名字,撇撇嘴,径直走进去了。

    宾馆只有一层楼高,能住进这里面的人都是学校的贵客,平时都不开放,南语是被前台拦住,这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江慕住在哪个房间。

    她便和前台的值班人员说明了来意,顺便还强调了她和要见面的人是兄妹关系,然后被告知他们还没有回来,南语瞅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五点刚过去一点儿。

    想着回去宿舍还没坐稳,就要过来,索性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人,她翻开手机想给江慕发个短信,又转念觉得还是让他安心开会得好,就顺便点开了开心消消乐,打发时间。

    期间有人给她换了两杯水,她还出去接了三秦的约饭电话,她不着急,时间一点一点消磨,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听到开门的声音,以及迎宾小姐的“欢迎观临”就抬起头瞥了一眼。

    认出是江奶奶的那一秒,立马站起来抬脚作势要躲,可是宾馆的大厅并不算敞亮,更何况这里也不会有来来往往办理入住的客人,不做商业用途的弊端就是这里太安静,任何一个动作都引人注目。别提她一个168厘米的大活人。

    江奶奶注意到她后,顿了一下,又疾步走到她跟前,气得声音都发抖了:“你来干什么”

    南语哪料到会再次见到她,心里发憷,搅弄着手指,不敢抬头看她,弱弱地说:“我来找江...”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江奶奶打断了,刚才还刻意压低声音,这会儿音量明显提高了很多:“你还是真是不听劝啊,上一回我说的话都不算数是不是,前段时间你让他陪你去什么t市,放下手头的实验不管不顾,和你吃喝玩乐,今天来你学校是有工作,不是陪你来谈恋爱,你能不能掂量掂量自己,不要再纠缠了”。

    老人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听见了,却素质极高没有往她俩这边看,都装作在忙手头上的事情。

    南语的脸唰一下红了,愤怒和委屈的情绪冲上头,却最终演化成沉默不语的难堪,她知道自己根本解释不了,因为江奶奶不会相信,就像小时候她不相信她是个乖巧的孩子一样。

    可越是不说话不反驳,就越发显得她就是居心叵测,她迫不及待想走,点点头,柔声说:“嗯,以后不找他了”。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谈论时嘻嘻哈哈的笑声,直觉告诉她,下午她接待的交流团回来了。

    突然紧张得不知所措,没了溜走的勇气,她害怕面对江慕,还有他的同事,更害怕江奶奶会继续让她难堪,一时之间呆在原地,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江奶奶白了她一眼,声色俱厉道:“别让我再看见你来找江慕了”。

    走进来的陈枫阳他们本来就注意到俩人这边的气氛不对,好奇的看过来,接着听见江慕的名字,都停了步子。

    方新洁抱着资料,虽不知道前面老人和这位女生什么关系,但是想到江慕,就走了过去,朝着老人微微一笑道:“奶奶,您好,我是江慕的同事,您是来找他吗?”

    江奶奶瞧过去,即可换张笑脸:“是,我来找江慕”。

    方新洁言谈举止大方得体,朝身后指了指:“我们开完会都刚回来,江慕和另一个同事去送老师了,还得等一会儿,要不您先跟我去房间休息一下”。

    陈枫阳他们也涌了上来,和江奶奶寒暄了几句,南语退到一边,看到江慕不在,松了一口气,就打算这样走了。

    可是江奶奶并不想就这样算了,她心里自有小算盘,然后隔着人群朝她喊:“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该懂事了,况且你还叫江慕一声哥哥,你们哪点都不合适,别纠缠瞎胡闹了,我们做家长不能说太多你也知道,江慕的态度不算,关键在你的态度。”

    一群人纷纷望着她,各自都心知肚明她这是追江慕追到宾馆了,陈枫阳一下子认出了她就是今天江慕好心扶她手臂的人,特地多打量了一眼,一副有两人必有□□的模样。可是这是别人的私事,大家也不好插手,静静站在旁边,气氛十分尴尬。

    南语眼角一下子红了,这种被旁观地□□裸地羞辱,让她觉得自己被扇了两个耳光,脸火辣辣地疼。

    都说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至关重要,可江奶奶却以这样的方式暗示了江慕的同事她是如此一个胡搅蛮缠的幼稚鬼。这一招她受教了,和江奶奶对视了一眼,她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南语不是畏手畏脚的人,她尊重长辈,也能隐忍她们的误解和嘲讽,却不能隐忍在大庭广众下被随意地羞辱,她走出宾馆的门,眼泪噗嗖噗嗖大滴大滴往下落,她生气,恼怒,因为不冷静浑身发抖。

    她凭什么不敢反抗,凭什么就任由江奶奶贬低自己,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有自己的尊严和名声,她不容许任何人诋毁,这是这么多年来她自己建立的价值观。

    岂会不知道她的冷笑会惹得更多人觉得她没有礼貌,没有家教。但是她不后悔,她必须为自己做些什么,如果就这么灰溜溜走了,她首先会自己瞧不起自己。

    眼泪一直流,顺着脸颊滑到脖颈,嵌进衣服里,满脸的泪痕,那种还没有表现就被否定的打击,还是让她止不住的难过。

    天已经擦黑了,一排一排的路灯亮起,昏黄的光线里倒映出她瘦长的身影,秋风一吹,梧桐叶哗哗地响,接着飘飘扬扬地落柏油路上,铺了一层,南语抹了把脸,裹紧大衣,踏在上面,慢慢地走着。

    哭丧着脸回宿舍,定会被三秦和宛陶问东问西,所以她没直接回去,就沿着路漫无目的向前,遇到十字路口地时候,她倚着灯杆,在灯光底下,在只有她,唐琳和徐丽娜三人的聊天组里问:“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终究要选择放弃才能成就心中所爱”。

    徐丽娜走了,唐琳一早放手了心中所爱,南语知道她等不到答案了。

    后来直到熄灯了,她才回去宿舍,简单洗漱后,卷着被子,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也不知怎么就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摔进一个无底洞,全身紧张,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就被吓醒了,转个身,枕着手臂,再也没有睡意。

    辗转反侧情绪有些浮躁,她索性下床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捧着水杯走到窗户前,她拉开百叶窗,凉意即可飘进来了,目光远及的校园寂静无声,几站路灯矗立在黑夜显得有些孤独。

    她双臂搁在窗户沿上,撑着上身,往下望了一眼,就发现在正对着她的那个方向的一块儿草坪上站着一个人,旁边的声控灯这是是灭的,南语也看的不真切。

    底下的人突然抬头,两人似乎在黑暗里四目相对,然后他轻咳了一声,昏黄的灯亮起后,南语看着身形才认出那是江慕。

    单手插在裤兜里,仰着头,南语看不清他的脸,更看不清他的眼神。

    一个仰视,一个俯视,在深秋的夜晚,隔着六层楼的距离,心里酝酿的那份道不出的感觉,心酸地让人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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