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脂砚斋出来之后,在镇上买了一点礼物,江云没有多待,也没有去书院,径直就回了沙河村。

    回到村里,他也没有进家门,直接提了在镇上买的礼物,前往村东头的义塾而来。

    王朝文风鼎盛,家家有诵读之声,村村建有义塾,若是一个五十户以上的村,没有义塾,就会受到官府责斥,乡里的乡老,户长之类,也会受到责罚。

    既然是义塾,村里的孩童进去启蒙识字,无须束脩,若是实在贫寒,连笔墨纸砚也买不起的,义塾还有助学金,给这些贫寒学童提供少量的资助。

    在沙河村,就有一个义塾,江云小时候的启蒙识字,就是在村里的义塾读的。义塾读书,虽然免费,但是教学质量就难以保证了,义塾的塾师,只是一位老童生,在学问渐长,初通经论之后,江云就考进了清河书院,没有再在义塾就读了。

    他这次重回义塾,目的是拜访一下义塾的老塾师,然后请对方介绍一位秀才,给自己的县试作保。

    他并不认得哪位秀才,所以就想到请自己的这位启蒙老塾师帮忙,对方虽然是一位老童生,但交游广阔,认得几位县里的秀才,替自己引见一番,还是不难的。

    虽然只是一个村里的义塾,但也建造的规规整整,青墙黛瓦,庭院深深,是村里除了几家大户的宅院外,最好的建筑了。

    江云步入义塾大门的时候,听到从前堂大厅就有学童稚嫩的读书声传来,看来夫子还在授课。

    他来到大厅廊下,透过窗户朝里面看去,只见三十来个村里的学童正端坐在教室里,跟着老夫子诵读,有认真的,也有心不在焉,东张西望的,有人看到了外面的江云,还咧嘴做起了鬼脸。

    注意到学童的异状,老夫子抬起头来,也发现了外面的江云。若是其他人,他也许不理会,但江云曾是他的学生,又是村里的大户,他自然不会视而不见,当即就吩咐学童自行诵读,不得顽皮偷懒,然后就起身走了出来。

    “见过夫子!”看到老夫子出来,江云行礼问好。

    “平川,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老夫子抚须问道。

    江云回道:“县试在即,学生有些学业不明之处,要向夫子请教,另外也有些许杂事,要麻烦夫子一下。”

    “好吧,那去客房坐坐。”

    老夫子领着江云,来到后面的一间客厅,坐了下来,江云把带来的礼物奉上,老夫子客套一番,最后还是收下,给对方泡了一杯茶。

    坐下之后,江云问了几个学业上的问题,老夫子一一作答,但他知道,这不是对方的真正来意,若有什么学业上的疑问,对方完全可以去询问书院道行更高深的教授,何必来问他这个老童生。

    闲谈之间,他也提起了县试的事,问道:“今年是县试年,听你的意思,今年可是有意要赴考?”

    江云点了点头,道:“是的,不知夫子可有什么教诲。”

    老夫子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下没有说。在他看来,对方的学业道行还未到火候,年纪尚轻,这么急着赴考,十有八,九就是名落孙山的事,若是能再等上两三年,学业再有所进境之后,再去赴考把握更大。

    不过见对方兴致盎然,他不想泼这个冷水,再说即使落榜,也能得一个经验教训,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对方是大户,不少这点考资,所以虽然对对方这次县试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他也没有出声劝阻了。

    他根据自己的科考经验,把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跟对方提了提,最后又嘱咐道:“这次县试的主考官,照例就是县令刘大人,若想在这次县试中脱颖而出,文章得到县令大人的欣赏,那么就要对县令大人的偏好脾性有所了解了。”

    “据我所知,本县这位县令刘大人,也算是大器晚成,年过知命才得以高中进士,性情严峻苛刻,一丝不苟,喜欢循规蹈矩,稳重踏实的文风,不喜那些离经叛道,轻薄奇诡的文字,所以你要切记这一点了。”

    江云听了,自然是一一受教,最后提出了自己这次来的本意,说道:“这次县试报名,我有意请一位秀才作保,奈何没有关系,想请夫子代为引见一下。”

    老夫子听了,自然没有推辞,说道:“这简单,三里河的阎秀才我认识,等我修书一封,你拿着前去找他就是。”

    江云道:“多谢夫子了。”

    当下老夫子就取出笔墨,写了一封介绍信,交给江云,江云收下了,随口问了一句,道:“不知这保费几何?”

    老夫子道:“按照惯例封二两银子就是了。”

    江云听了,心中啧啧暗道,当这秀才还真是福利不少,坐在家中就有人上门送银子,什么都不做,这二两银子就到手了。

    当然,当这保人,也是要担些风险的,若是担保的考生在考试中作弊,那么保人也会受到责罚,这也是为什么老夫子要修书一封的原因,若是江云就这么贸然找上门去,人家愿不愿意做这个担保,还两说的。

    因为对方还要授课,江云说完正事,没有多待,就起身告辞,出了义塾,回到了家中。

    进了院子,就听到西边厢房中,传来谷伯和丫鬟幽兰的对话。

    “小兰,你跟爷爷说实话,爷爷的这双脚,是不是好不了了?”只听屋中的谷伯在质问幽兰。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谷伯身上其它地方的伤势,已经差不多快痊愈了,只是双脚还没好,继续每日敷着黑虎膏,依旧只能卧床不起。

    “爷爷,你别担心,你的脚会好起来的。”幽兰轻声说道。

    “你不要骗我,爷爷心里有数,这双脚,只怕好不起来了。”

    “不,爷爷,公子说了,一定会治好你的脚的。”

    “小兰,你跟爷爷说实话,你每天给我脚上敷的膏药,到底多少钱?”谷伯又质问道。

    “只是,只是一些狗皮膏药,不值多少钱的。”幽兰低低的声音回道。

    “你还跟我撒谎!若只是寻常的狗皮膏药,贴在脚上,岂会有这般清凉入骨的疗效,爷爷可还没有老糊涂呢!”

    “你跟我说实话,这些膏药到底多少银钱一副!”

    “爷爷——”

    “你快跟我说!”

    幽兰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这时就见到房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不正是自家公子江云是谁。“公子,你回来了!”她如逢大赦,忙起身迎上前来。

    江云吩咐道:“你去厨房做饭吧,这里有我。”幽兰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谷伯,你的伤势好些了么。”江云在榻边坐下,问道。

    “公子,老朽对不起你,对不起江家啊。”谷伯一开口就哀叹自责不已。

    江云道:“谷伯你怎么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江家,你不要胡思乱想,只管安心养伤就是。”

    “公子,我问你,老朽的这双脚,还能站起来么。”谷伯问道。

    江云道:“当然可以,许大夫都这么说,只要你安心养伤,按时敷药,你的脚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至于这点疗伤的医钱,你就不必担心了,你若想对得起我,对得起江家,就要赶紧好起来,这样才能继续为我,为江家做事,你明白了么。”江云沉声道。

    “公子,你是好人,其实你不必这样的……”谷伯带着哭音道。

    江云拍了拍他身子,道:“谷伯,你不必如此,在我心里,其实一直把小兰当作妹妹,把你当作爷爷看待的,你不要多想,只管好好养伤就是。”

    听到对方这般逾越主仆情分的话,谷伯的眼眶已经湿润,说不出话来了,是的,只有养好了伤,才能继续为公子,为江家做事。想到这里,心里也重新振作起来。

    傍晚,江云和丫鬟幽兰坐在大厅方桌边吃饭,以前幽兰可从没有这般逾越规矩,跟自家主人一起同桌吃饭,但是在江云的一再要求下,她只得依了对方了。

    饭桌上,幽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江云以为对方还在担心谷伯的伤势,也没有在意,这时就见幽兰咬了咬嘴,对江云说道:“公子,我听说了一个消息。”

    “哦,什么消息?”江云随口问道。

    幽兰道:“听说秀莲姐跟村西钟家的那个小媳妇张芸打了赌了。”

    “打了赌了?打什么赌?”江云问道。

    幽兰道:“就是上次在河边,张芸要跟秀莲姐打赌,说公子考不中童生,若是公子考中了,她就满脸涂黑,在村里游街示众,若是公子没考中,秀莲姐就得帮他家老老少少洗三个月的衣服,当时秀莲姐没理会这个茬,可是今早我听说,秀莲姐已经答应,跟那张芸打这个赌了。”

    “哦,是么。”江云听了,对此有些诧异,但没有多说,继续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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