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缠绕的手臂犹如钢铸,冷硬无比。

    朝灵等人大约是知道萧景到了,四下里散开,看似随意,实则把车驾围在中央,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一步。

    萧景抱着翎璇走进内室,翎璇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心跳的声音,唇边渐渐漫上一抹笑意。她微微侧了脸,在他怀里轻轻地、几乎察觉不到的蹭了蹭:“萧景。”

    声音轻轻地,尾音带着有些清灵的空。

    萧景发觉了怀中人的小动作,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都踏实下来,不像之前分离的时候,总觉得心都要飞出去,飞到有她的地方去。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怀里纤细的少女拥的更紧了些,开口时嗓音有些哑:“我听说,你要把纳魂给焱廷,换松冷回来?”

    语气平淡,辨不出喜怒。

    翎璇抿了嘴笑出来:“哪个嘴巴这样快,告诉了你?”

    萧景手臂又收紧一些,勒的顾翎璇有些疼:“真有此意?”

    翎璇笑的两眼弯弯,像盛了一湖星光,仰起脸笑道:“逗你呢,你还当真了?”

    如冷玉的脸上带了一丝笑:“若真是到了必须要纳魂换松冷回来的地步,也不是不可以。”

    翎璇轻轻哼了一声,带了一点上挑的尾音,分外的可爱:“我信才怪。”

    “我说真的。”萧景带着笑意的眼里隐着的是深沉如墨的严肃。

    翎璇爱极了他的眼,浓沉的眼里只映着小小一个人影,专注地、迫切地、严肃地,深沉仿佛刻骨地,只有她一个人。

    翎璇的嘴角止也止不住地翘起来,她的下巴抵着他的胸口:“我没想过用你送我的东西去交换,从来没有。”

    她的睫毛垂下来:“我要冽哥哥回来,也要昆仑藤救治凛哥哥,至于祝桓书的命,”她看着他,“那要看我的心情。”

    萧景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不施脂粉,许是因为角度问题,越发显得那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动人。

    不像是寻常十四女儿的眼睛,藏着欲语还休的心事。她的眼里,深沉的像是蕴着整个世界,又纯粹的像是只有一个自己。

    萧景抚着她的长发,声音温哑:“有什么想法?”

    翎璇闭了眼,环着他的腰:“昆仑藤被毁,焱廷必然派使臣出使三帝族。轩雨敬奉神意,轻易不会动用鲛人泪;冰迹如今是月墨华掌权,也未必会为了祝桓书拿出帝王莲;至于纳魂玉,我要冽哥哥回来。”

    “焱廷如今帝君昏迷,群龙无首。他们若是识相的话,我自然会让凤谦将解药给他们;他们若是仍仗着慕氏,为虎作伥,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越到后来,语气越发的冷沉下去。

    萧景怀里拥着她,唇边的笑分毫未减。

    翎璇睁眼看到他温和的笑意,耳尖不自觉的有些红。她扯了一下他的衣襟,低声道:“寒章,我现在是不是,很坏?”

    “为什么这样说?”萧景挑眉。

    翎璇咬了下嘴唇:“决哥哥很惊讶,惊讶我变成现在这样子。”

    萧景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这样有什么不好?”

    翎璇抬头,带着几分讶异。

    萧景温润的笑:“有什么不好?”他轻轻亲吻她的额头,“现在的你,能够保护自己,保护你在意的人。你很坚韧,有毅力,像是云川戈壁里的胡杨,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腐。”

    “阿璇,你有你的灵魂,有你的信仰。”他的声音带着磨不去的笑意,“你不是寻常的女子,自然也不像她们一般,依靠旁人而活,一旦有些许风吹草动便一病不起。”

    蕴着笑的眼睛看着她:“阿璇,这样的你,很好,我很喜欢。”

    顾翎璇的眼里蕴满了笑意:“我还没有问你,你怎么会来?”

    萧景揉了揉额角:“狠心的女人,你此番回去,若是没有两年哪里平的了这些事。还真打算让我几年都见不着你?”

    顾翎璇抿了嘴笑:“你会老老实实待在十二城等我回去?”

    萧景笑道:“一个月我都等不及。等三两年,我怎么忍得了。”

    顾翎璇脚尖轻轻点着地面,鞋尖上的流苏一晃一晃,微微侧过的脸白里透着粉嫩,眉眼都带着女儿家的笑意:“那不就是了?”她的笑容是少有的娇俏,“我也不会叫你等那么久。”

    萧景低眉:“我知。只是荣轲的腿伤在四帝族不是秘密,不出四十日,焱廷使臣就可到达云京。”

    他看着怀里面容清冷的姑娘:“若是届时荣轲的腿伤已经痊愈,昆仑藤的事,也就掩不住了。”

    翎璇轻轻推开萧景,走至窗边,负手立着。

    少女的身影纤细而颀长,带着固执的果决与傲然。

    “掩不住又如何?”萧景看到她的侧脸,清贵而嘲讽。

    “我埋在焱廷的凤擎卫,就是祝氏心口上的一把刀,随时都可以再刺进去一分。他拔不出就是必死无疑,纵然拔出来,也早被戳出了一道伤,想要即刻痊愈,那就是妄想!”

    少女的背影像极了男子,挺拔而坚毅。

    翎璇抬起自己的手:“寒章,我早已不是当年疼惜绿萼的小姑娘......”她转过身,眼眸清冷,“我现在还不会与他们撕破脸面,怎么都要等到凛哥哥腿伤痊愈,冽哥哥平安回来,才能让我安心下一步动作。”

    萧景抚着额笑:“随你的意思就好。”他顿了顿,“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来么?”

    翎璇看着他:“嗯?”

    询问的意味很明显。

    萧景有些好笑:“还不是你。”

    “我怎么了?”翎璇蹙眉,最不喜欢被冤枉的感觉。

    萧景换了个坐姿,倚着椅背:“你把月墨华招来了。”

    翎璇的眉头拧的更厉害了些:“你在开玩笑?”她想了一会,“我只在四年前王族夜宴上见过他一面。”

    萧景拂了下衣袍,银色的沉香缎垂感极好:“是,只见过一面。我也好奇,月墨华为什么对你这么上心。”

    他深沉的眼带着斑驳的影:“才知道云京派人来接你回去他就从冰迹动身,你刚出云川他就一路跟着你,只在通州才险些被你发现。估计现在也离你们不远,大约也知道了我来的事。”

    顾翎璇道:“他跟着我做什么?知道我有凤印,担心手下的人跟着不放心?”

    萧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小姑娘心思比一般小姑娘想的都要深,只是情之一事上却格外的迟钝。

    也许不是迟钝,只是她少年时期经历了太多,已经不再是幼年时那个对周围一切事务都抱有最大善意的小姑娘。

    如今的顾翎璇,经历过朔阳峰,经历过凤擎卫,经历过这许许多多,她已经习惯了用冷漠隔绝不熟悉的人,没有善意,剩下的,只是防卫和猜忌......

    萧景自然知道月墨华是为了什么一路跟着翎璇。

    当然不是为了云宸凤印。

    那个人行事一向张狂,能够亲手杀了他的师父,逼迫的冰迹王室都默认以大祭司为尊。

    从当年王族夜宴之后,那个人就对翎璇表现出了格外与众不同的关注度。哪怕是他回了冰迹之后,纵然远在千里之外,他依然动用冰迹留在云京的暗桩,密切关注翎璇。

    在顾翎璇注意不到的角度,萧景的眉眼冷肃下来。

    当年的四帝会盟,月墨华是跟随冰迹帝君一同去的。四帝族都有或多或少的损伤时,月墨华是派了人寻找云宸长曦帝姬的下落的。

    萧景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月墨华的人没有找到翎璇,让翎璇在那样多的暗无天日的时光,感受着死亡的威胁,后来险些丧命碧江。

    可如果翎璇被月墨华的人找到了,那么他与阿璇还有没有今日,萧景也不清楚。

    那样邪肆的一个人,阿璇在他身边留四年,又会变成什么样,没有人清楚。

    “你在担心什么?”

    萧景看向眼前的少女。

    清凌凌的眼依旧波澜不惊,俯视着萧景,粉嫩的唇微张:“你在担心什么?”

    她又问了一遍。

    萧景修长的指握住她的手腕,带着沁人的凉:“你及笄的时候,我要送些什么?”

    翎璇乜他一眼:“别糊弄人,我及笄还有一年多呢,你刚才明显是走神。”食指抵着萧景的额头,“到底在想什么?”

    萧景笑:“我在想,怎样才能尽快解决这些事。最好就是你及笄的时候,就能解决。”

    翎璇嗤笑,在他额头又戳了几下,指甲在他额头印上了弯弯的月牙形,翎璇看的有趣,弯着眼笑。

    “怎么就惦记上我及笄的事了?我还没有那么心急呢,你急什么?”

    萧景握了她的手,眉眼都漾着笑意:“及笄之岁,嫁娶之年。”

    翎璇的脸腾地红起来,胭脂似的颜色几乎漫上了耳尖。

    云宸律例:及笄女儿,嫁娶自便。

    十五岁的及笄之期是云宸女子出阁前最重要的日子。它代表着过了及笄日,姑娘就可以嫁为人妇了。

    萧景握着她的手腕:“你及笄的时候,我们订婚,可好?”

    顾翎璇扭过脸去:“那样早。”

    萧景在她手心一下一下的亲:“不早了,十五岁成亲的都大有人在,何况我们只是订亲。”他顿了顿,“等你及笄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一了。”

    翎璇伸出食指继续戳他的额头:“就是啊,那时候你都二十一了,那么老。”

    “嫌弃?”萧景挑眉,张嘴在她手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

    舌尖划过她柔嫩的指腹,翎璇不自觉的抖了抖,往回缩了缩手:“痒。”

    萧景捏着她纤长的手把玩:“很好玩?”

    “你怎么知道?”翎璇讶然。

    萧景哼了一下,下巴微扬:“傻气,那有镜子。”

    翎璇回头,果然,斜对着萧景的妆台上立着一面水银镜,清晰无比——刚才的小动作都被发现了。

    “闲着没事的时候,你才不会笑的眉眼都弯着。”萧景在她指尖轻轻咬着,似是磨牙。

    翎璇抬手揉着他眉心的指甲印:“其实蛮好看的,下次给你染一个花钿,一定风华绝代!”

    萧景神色淡然:“不用风华绝代,能迷倒你一个就够了。”

    “……”

章节目录

长曦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楼娆天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楼娆天并收藏长曦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