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璇抚摸着这小小的一块的凤霓羽,笑的和煦:“这东西当然是极好的。”

    的确是好东西,触手如玉,温软细润,柔的仿佛一汪春水,可以随意变换成任意的形状。

    “这是凤霓羽,别说是你们,就连孤也是看过了《长凌手札》才知道的。”翎璇拨开凤霓羽的包裹,露出里面其貌不扬的小小手册——《长凌手札》

    这次不但是青箢,就连苧姑也面露讶然之色:“殿下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

    翎璇悠然翻开手札,姿态闲适的似乎手中捧着的不是三百年来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长凌手札》,而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闲书。

    “孤幼时发现的,青雩宫旧址原是长凌帝姬的寝宫。”小姑娘笑笑,“世人把《长凌手札》传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其实这只是长凌帝姬当年的日记罢了。”

    “若只是长凌帝姬的日记,殿下要它做什么?”青箢道。

    顾翎璇从小包裹中拨弄一番,又取出了另一块薄锦:“虽然只是日记,可是孤也有用处。而且,”她拾起刚刚的薄锦,铺在膝上,“孤要的其实还有这个。”

    众人凑过来打量,小小一块月华锦,图案是连绵不断的卍字纹,只在角落里歪歪扭扭的绣着一枝绿萼,凌寒半开,比不得凤霓羽金贵。

    实在没有半分出挑。

    苧姑眉心微蹙,思忖片刻忽然道:“这是殿下幼时绣给帝君和王后的那两幅绿萼之一?”

    顾翎璇点点头。

    青箢忙从怀里掏出另一幅:“另一幅在这里,王后娘娘托十三皇子送来的,那时候殿下还在十二城呢。”她像是了然了什么似的,忽然半掩住口,小声道,“难不成娘娘想要告诉殿下的,就在这两幅绿萼里?”

    顾翎璇抚着自己膝上的那一幅:“不是。”

    少女的声音空灵,眉眼疏朗:“这两幅绿萼是孤亲手所绣,若是藏了什么秘密,孤又怎会不清楚,母后想要说的不在这绿萼上。”

    手指搭在薄锦上,有节奏的敲打。

    凤眸微微阖着,一双长眉也轻微地蹙起,本是一张清贵高华的面容,只是这眉头一蹙起来,加之少女纤细的身形,就令人止不住疼惜起来。

    青葱玉嫩的指尖无意识地抚摸过卍字纹的月华锦,少女眉尾微挑,忽然睁开双眸,又细细地抚摸一遍。

    苧姑几人静默地立在一边,生怕打扰了自家殿下的思绪。

    翎璇起身,将两幅绿萼绣并凤霓羽并排摆在桌案边,依次细致地抚摸过。她忽然勾唇笑了:“孤知道了。”

    “殿下想到了?”青箢等人凑过来。

    翎璇唇边的笑容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玄机,就在这幅月华锦上。”

    苧姑等人对视一眼,躬身道:“恭贺殿下。”

    这种时候,她们不需要继续追问下去,只要恭贺主子就好,这才是身为奴婢身为属下的职责。

    夜半时分,月亮安静地挂在夜空,一弯小小的月牙,看的翎璇的眼睛也弯起来。

    “很开心?”萧景环住小姑娘纤细的腰身,温热的气息呼在翎璇耳畔。

    “开心啊。”小姑娘倚在萧景怀里,惬意地眯起眼,慵懒的像是懒洋洋的猫咪,微微躬着背伸一个懒腰。

    “有什么让你高兴的事?”萧景低头,看着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耳垂,忍不住低头轻轻含住。

    “嘶~痒。”顾翎璇是真的开心,声音都洋溢着一股说不出的雀跃,带着少女清脆娇糯的嗓音,绵绵软软的,让萧景忍不住欺负一点,再欺负一点。

    顾翎璇笑的难以抑制,伸手推拒,没忍住一巴掌拍在萧景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萧景一怔,翎璇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手又看着萧景,难得的露出傻愣愣的模样。

    萧景肤白,顾翎璇被他呵气呵的实在是痒,手下也没了轻重。萧景白皙的脸上一片红,慢慢显出几个清晰的指印。

    顾翎璇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实在不好;想到自己打了萧景一个耳光,又有点想哭;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只觉得实在哭笑不得,只抿着嘴憋着。

    萧景也有些无奈:“气性不小。”

    顾翎璇将手背到身后:“你刚一直呵气,实在是痒,我一时没忍住……”

    小姑娘像是怕挨惩罚似的,离得他远远的,一脸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萧景有些好笑,拉了小姑娘过来,圈在怀里:“知道怕了?”

    “嗯。”闷闷的一声,小姑娘低着头,下巴都要碰到衣襟。

    萧景揉着她的头发:“难得见你这样的模样。”他的额头贴着翎璇纤细挺直的背,声音有些低,“总算像个十四岁的姑娘。”

    顾翎璇微微侧过身来,伸手去摸萧景的脸:“疼不疼?”

    萧景在她手心里亲了亲:“你以为你多大的手劲儿?”

    眉尾挑起,眼角也染了几分笑意,带着令人心惊的风情。

    顾翎璇忽然觉得胸腔里剧烈地跳了两下。

    萧景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别多想了,你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

    顾翎璇起身取了凤霓羽、《长凌手札》和两幅绿萼绣来,拿开萧景搭在膝上的手,窝回萧景怀里,举止流畅,仿佛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萧景看着不自知的小姑娘,眉眼中的笑意愈发浓了。

    他圈着怀里的人,看向她拿来的东西:“《长凌手札》?”

    “嗯。”顾翎璇道,“青雩宫旧址原是长凌帝姬的寝宫,说起来也算是我与她有缘。”

    萧景嗯一声:“我记得你说过你有长凌遗物,只是没想到会是《长凌手札》罢了。”

    “你看看。”翎璇递给萧景。

    萧景的记忆力很好,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翻看完毕。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长凌的日记,并没有后人传言的那样神乎其神。”萧景抚摸着绿萼绣,“倒是这个有些意思。”

    “嗯,我也这样觉得。”顾翎璇眯起眼睛,“只可惜我虽然知道了母后要我找到的东西,却不知晓其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萧景看着手中的卍字纹月华锦的绿萼绣:“我也不知,你且收着,待迎了伯母回来,我们再研究。”

    “也只能这样。”翎璇翻弄着《长凌手札》,“不过这虽然只是日记,却也透露了许多事情。”

    萧景看着她:“昭宣太子,北漠王庭,凤霓羽,”他合上手札,“还有奇云峰。”

    “你也注意到奇云峰了。”

    萧景信手翻着手札:“从奇云峰之后,前后笔迹就有了变化。长凌前期的笔迹偏于柔婉,记述的也都是童年趣事,大多和昭宣太子有关;”

    “中期笔迹已经初步有了阔朗的雏形,应该是已经开始学习朝政大事;”

    “后期的笔迹虽然凌厉了许多,只是到底还欠缺几分腕力,下笔不够厚重,然而自奇云峰开始,长凌的笔迹开始出现极大的转变,笔画浓重又不失凌厉,像是……”

    “像是厚积薄发突然喷薄而出。”萧景还没有说完,顾翎璇已经接过话来。

    萧景点点头。

    顾翎璇转着手中的琉璃串珠,纤嫩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魅的入骨的琉璃串珠,一身慵懒又凌然的风情,看的萧景眸色微沉。

    “我倒是很想去奇云峰走一遭。”少女的声音清雅,凤眸微微眯起,像是慵懒的猫儿,偏偏又时刻警惕着。

    萧景抬手覆住眼:“奇云峰远在南界,山高路远,你确定?”

    顾翎璇起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身子微微后仰,靠着松软的蜀绣靠枕:“眼下是没有时间的,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总会有时间的。”

    她看向萧景:“你遮着眼睛做什么?”

    萧景自嘲地笑笑:“真不该放你出去。”

    “嗯?”

    萧景抬起手,侧脸看着身旁无辜表情的少女:“总忍不住把你留在身边,看住了,不像让你出去。”

    顾翎璇蹙起眉。

    她不喜欢这种被圈养的感觉,虽然萧景不会这样做。

    萧景仰起脸,日光透过雕花的窗子照进寝殿,映在他的侧脸上。

    男子一身月白色沉香缎,身姿挺拔如松竹,嘴角微微翘起,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熹微的晨光中,萧景素来冷沉的眉眼都柔和了许多。

    顾翎璇看着他。

    萧景的声音不似往日清冽如泉,略微低沉一些:“阿璇,月墨华还在云京。”

    顾翎璇怔了片刻,忽然有些想笑。

    这个人啊。

    他是萧景。

    名满天下的十二城少宗主。

    他的身上,流淌着的是战王府的血脉。

    她抿着嘴笑起来,往日在众人面前多么肃冷沉默的人,骄傲到孤僻的人,也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候。

    她笑着笑着,又有些心酸。

    这样骄傲的人,只有面对月墨华的时候,才会泄露出内心一丝几不可察的最真实的情绪。

    翎璇是知道的,当年她和月墨华比琴,萧景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唇边漾出的大口大口的血。

    干涸的,没有干涸的,沿着小姑娘精致的下巴,蜿蜒而下。

    滴答,滴答。

    萧景心里一颤,那样的场景,他再也不想见到。

    他是什么都不怕的。

    哪怕当年靖国战王府一夕被灭,他都没有过那种害怕到骨子里的感觉。

    阴冷的,低糜的,一颗心几乎都低到了尘埃里。

    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刻骨的冷。

    害怕,怕的浑身颤抖,怕的要死了。

    可是让他怕到这样地步的,近乎绝望地,只有一个她。

    只有顾翎璇。

    和月墨华比琴的时候;跳下碧江的时候;在悬剑峰消失的时候……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一个她。

    逃不掉了,也不想逃掉。

    ——顾翎璇,是萧景的软肋,唯一的弱点。

    唯一的,也是致命的。

    顾翎璇伸手拿开他的手,看着他素来冷冽的眉眼:“寒章,你怕么?”

    她蹲下身,将脸埋在萧景膝上,不待萧景回答又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是很怕的。”

    “你怕月墨华对我不利,可是我不怕这个。”

    “千识奶奶说过,我多年心性不定,必成大祸。寒章,她从来没有看错过……”

    萧景眉心蹙起。

    “萧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用问心杀了我吧。”翎璇轻轻蹭着他的膝盖,柔软的沉香缎贴合着肌肤,温软而舒适。

    “如果有那一天,那么我一定已经疯了……”

    萧景抬手,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长发,如上好的锦缎,柔软顺滑。

    他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光芒恍如云川戈壁里波光粼粼的夕阳,软的令人心动。

    他声音温雅:“你怎么舍得,留我一人。”

    顾翎璇捏着他的衣角,狠狠地,捏的自己的手指都疼起来。

    我怎么舍得。

    我哪里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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