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宫。

    时为太子的李瑛与后世无甚名气,知晓的人很少。其最初名为李嗣谦,后改名为李鸿,而李瑛这个名字,才是在今岁开元二十五年才再次更改而来。

    李瑛如今已经三十一岁了,从开元三年被立为皇太子,至今已经二十二年!

    谁都知道太子是储君,若无意外,将是未来的皇帝。然而这个前提是,没有意外!

    不是谁都像明朝朱厚照那般好运,他老爹朱祐樘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压根就没人和他争,再胡闹那也稳稳的。而李瑛的老爹是李隆基,摊上这么个老爹,自家兄弟能不多么?

    谁都想当太子,而他就是太子,怎么办?那就要将他掀下来。

    太子不好做啊,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小心谨慎,一有疏漏,立刻就会被一大波人盯着。不过二十来年都撑过来了,却也早就成了习惯,到是没所谓了。

    只是,这日子却是一天比一天不好过。

    李瑛为李隆基次子,母为赵丽妃,赵丽妃早在李隆基还没当皇帝之前就被李隆基收进了后宅,可谓早期人物,不过死的也早,十年前就离世,当时不过三十四岁。

    换言之,李瑛没有一位得宠的母亲能在宫内在皇帝枕边吹气。

    当然了,实际上就算还活着,也没啥机会吹气,李隆基宠爱武惠妃已经到了一个程度,不然如何能叫做专宠?总归李隆基就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早起跟随李隆基的妃子,其后全都冷落了。

    眼前还好,武惠妃还算老实,毕竟她头两个儿子全都早夭,没必要争。但现在不同了,寿王李瑁逐渐长大,不由的就生出了想法。武惠妃有手段,又得宠爱,眼线盟友众多,想要甩些个手段,真真叫人防不胜防。

    李瑛能做皇太子,不是因为他多受宠爱,完全就是因为他是老大。

    这话没毛病,他是次子不假,可长子李琮却有个缺陷,让李隆基压根就没考虑过李琮。无论是《明皇杂录》还是《新唐书·李林甫传》都有记载,这倒霉家伙在打猎时候被一种名为豽的类猴动物给伤了,好好死不死伤了面部。

    换言之,毁容了!

    开什么玩笑,这下子李隆基就不高兴了,老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立个丑八怪做太子当未来的皇帝怎么行,这不是丢我李唐脸面嘛?

    于是次子李瑛就成太子了。若不是因为这事,李琮妥妥的太子没跑,没见后来就算武惠妃弄倒了太子李瑛,其后再立太子的时候,也是直接立的三子李亨么,也就是说,只要没大毛病,李隆基是坚持立长原则的。

    言归正传,李瑛并不受宠,李隆基所喜爱的皇子里头,他肯定排不上号。

    就比如与李瑛关系最好的兄弟之一老八李琚,就很被李隆基所喜,李琚出身不高,其母刘氏不过就是个才人。但其本人极为善骑射,有一身马背功夫,可谓勇武,可能武夫脾气都比较直没那么多心思?总归这反到让李隆基更喜欢,就算李琚直接抱怨李隆基不宠他老娘了,李隆基也不在意。

    然而不被喜就不被喜吧,李瑛也不会太过在意,因为他已经是太子,只要不犯错误,武惠妃就是小动作再多,也很难影响到他的地位。太子之位事关储君可谓国本,岂能轻易动弹?

    可架不住人家愈发架势凶残啊,所以到了现在,李瑛已经十分没有安全感了。

    李隆基宠武惠妃,连带着自然也对武惠妃所出儿女疼爱有加。嗯,当然了,这个疼爱是建立在不包括他自身的前提下,不然李隆基干嘛没事抢儿媳玩儿。

    而李瑛可没个受宠的老娘在宫里,闹不好到时候还真就废了他这个太子另立?

    这就很头疼了有木有,且不说想不想当皇帝的问题,单单被废的太子有几个会有好下场这一项,就让李瑛坐蜡。

    是日,李瑛召太子妃薛氏之兄薛锈秘密议事,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议论了什么,而另一边,此事就被驸马杨洄得知,立即汇报给了武惠妃。

    周少瑜并无兴趣探寻历史真相,抵达长安后,杨玉环已经不排斥与他接触,自然是要趁胜追击增加好感,哪里还有心思琢磨其他事情的真实原委。

    只知道时间到了四月,那日好好的长安城忽然全城戒严,一时间紧张的氛围笼罩,不用想都知道必然是有大事发生,使得百姓大多不敢出门。

    而偷偷溜进杨玉环所处小道观的周少瑜,此刻的表情却是有几分玩味。

    “周郎君可知外间到底何事?”这话是李腾空问的,称呼也由前辈改成了周郎君,这自然是周少瑜的要求。他的确是要塑造一个可信任的角色,可若是一直前辈前辈的唤着,不自然的都隔了一层,那多不好。

    “谁知道呢。”周少瑜轻笑道,看了一眼也颇为好奇的杨玉环,便接着道:“不管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至少现在,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人带甲入宫,有逼宫之嫌。接下来,怕是要被贬为庶人了。”

    “怎会如此!?”杨玉环惊道。

    为何不能如此?逼宫什么的,不是唐朝传统嘛?

    玄武门事变,李渊退位,李二当了皇帝。神龙政变,武则天被迫退位,李显夺回皇位。之后又有景龙政变,由当时皇太子李重俊发动,不过最终事败,被杀。紧接着就是唐隆政变,此事由相王李旦,还是临淄王的李隆基以及太平公主一同发起,韦后被杀,安乐公主身死,即位不足一个月的李重茂退位,李旦复辟为唐睿宗,李隆基被立为皇太子。

    嘛,总之这种事多了。

    关于太子李瑛之事,历史上的记载,是武惠妃以宫内有贼,出了乱子为由,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召入,由于带甲,被武惠妃诬陷为意图谋反政变,往后的事情么,自然是三人被贬为庶人,没过多久,赐死!

    然而,太假了吧!

    固然政变一事绝对会让李隆基很敏感,可李隆基又不是无脑之辈,最起码他现在还没到彻底昏庸的时候。此外,说光王李琚是武夫没头脑就罢了,而鄂王李瑶却是以聪慧文采好而出名,难不成就看不出半分不对?再说了,真当太子李瑛二十来年的太子是白当的?

    武惠妃说有贼就有贼?有人不轨就有人不轨?明知道人家对他不会有什么好心的情况下,还傻乎乎的三人一同带兵带甲入宫?找死嘛?

    如果真的可以将两边的人都骗到,那武惠妃这脑袋,得有多灵光,得需要多大的布局,费多大的气力。真有这本事,那给李瑁谋夺太子之位还用这么麻烦?

    而且,这么大一件事,记载是不是太少了点?将由头怪罪到武惠妃身上这便过了?

    仔细设身处地想想,换到李瑛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太子,看模样仍旧还要坐很多年太子,如果这样也就罢了,起码最终还是能当皇帝,可忽然冒出个人来对他的太子之位极具威胁,或者应当说,已经产生岌岌可危的影响。这种时候,李瑛坐得住么?

    不说其他朝代,但是唐朝就已经有先例,李二的儿子李承乾不就造反了?眼见李二对李泰愈发宠爱乃至过头的时候,李承乾还不是同样坐不住反了?

    “太子被废,你有什么想法?”周少瑜忽然问杨玉环。

    随着相处增多,周少瑜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了杨玉环的一些侥幸想法。

    杨玉环仍旧将自己视作寿王妃,在这个夫唱妇随的时代,她的命运自然跟着寿王走。常理推断,太子李瑛被废,谁最有可能接替太子之位?自然是李瑁无疑!无他,就因为有个武惠妃在那撑着。

    假若李瑁成为太子,那么杨玉环自然水涨船高成为太子妃。假若还只是亲王关注的人不多的话,那么成为太子之后,那么盯着的人简直不要太多,顺带的连他身边人同样会被盯着,那么这种情况下,李隆基即便对杨玉环有什么想法也得忍住。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要点脸的,若是没有遮羞布,李隆基也害怕人言。

    所以再得知太子会被废掉之后,杨玉环从最初的惊,很快便变成了有几分喜。

    “有些事啊,还是不要妄想为好。”不待杨玉环回答,周少瑜便打击。“寿王既不曾展现过能力,身为十八子的他,年岁也是不大不小,可以说,除了有一个武惠妃作为其母是优势之外,其他皆无。莫要忘了不久前我曾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武惠妃将死!

    眼下四月,太子李瑛被废,不久后会被处死,这紧接着一段时间,无论武惠妃如何争取,太子之位一直空悬,直到十二月,武惠妃离世,眨眼便是第二年,李隆基便立了三子李亨为太子,至于李瑁?哪凉快哪呆着去。

    如此看来,武惠妃尚在,李瑁尚且有半分可能争取太子之位,毕竟这段时间虽然没争取到太子,可好歹也使得李隆基迟迟拿不定主意。可武惠妃一旦没了,李瑁当真啥也不是。甚至于,武惠妃死后,李瑁那就是个杯具。太子太子没争到,媳妇还没了!这前后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至于说原本和武惠妃同一条展现的李林甫,在武惠妃死后也没怎么在意李瑁了。最明显的例子,李林甫起初是支持李瑁为太子的,然而最终坐上此位置的却是李亨,这下好了,从龙之功没了,完事还得罪了未来皇帝,于是李林甫便一直想尽办法打压太子李亨,甚至建议李隆基改立李琮为太子,反正只要不是李亨就行。

    你看,宁愿提议李琮,都不提李瑁半个字,可以说,李瑁单凭自己,彻底没戏。

    听到这话,杨玉环刚热了半分的心思瞬间死寂,不由很是恼怒的瞪了周少瑜一眼,随后便是深感绝望。武惠妃可谓她的护身符,武惠妃尚在一日,李隆基就不敢随意胡来,至于李瑁,就像周少瑜所说的,其实啥也不是。

    “瞪我作甚?慌个什么,这不是有我么。虽说话语直接了一些影响你的心情,可总归是为了你好,就怕你傻乎乎的仍旧抱有侥幸,到时候真发生了什么,只会让你更加绝望,所以早早心里有所准备总是好的。”周少瑜宽慰道。

    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见一女道不仅通报便自行走了进来,不用问了,能径直前来的女道,除了玉真公主也没别人。

    “你怎么来了?”周少瑜很郁闷,玉真公主至多算是中立状态,有些话可不好让她听见,她这一来,害得周少瑜准备好的说辞不得不吞下肚子暂且忍住。

    这话可不客气,玉真公主好生气恼,想我堂堂公主,啥时候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额,也不对,最起码早期时候,玉真公主就生活的战战兢兢的,敢不客气说话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气归气,为了面膜,忍了!

    “这话说的,为何就不能来?你来长安已经三月有余,却从未主动去找过我,既然如此,便主动找你还不行?柔儿呢?好些时间未见,却是有几分想念她了。”玉真公主忍住气恼道。

    周少瑜白眼一翻,想李柔儿?糊弄谁呢。估摸着,是想念李柔儿的好说话了吧,好多时候玉真公主不好直接开口问周少瑜,那就只好通过李柔儿转述一下,以李柔儿那柔柔弱弱有几分小受的性子,哪怕是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也会老老实实告诉周少瑜。

    不过李柔儿早就被周少瑜送回去了,要召过来虽不麻烦,也凭啥你想见就见啊。不过转念一想,似乎,正好对路?

    你看,李柔儿是谁?李隆基的长女永穆公主啊!连这他都能成功拐跑,完事这么多年都没被李隆基给发现,这不就很好的证明了,周少瑜有能够护住杨玉环的能力么?

    一直以来建立可信任的基础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人家信自己能护得住她呗,而这哪里又来的比活生生的例子更有信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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