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君抿着嘴看着这一幕,自问自己是绝不可能这般做的,也做不到。

    假若她仍旧在那里,仍旧是和亲公主,此情此景,只会更加伤怀,而不是大大方方出面。

    可是从那些匈奴人的欢呼声当中不难听出,江女史此举可谓妥当。眼下西汉已经走入末期,但总体仍旧是强大的,至少对外是绝对如此。

    反观匈奴人,或许的确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中原的心腹大患,但连年大战,又经历匈奴分裂内战,在借大汉之手覆灭北匈奴之后,匈奴人实力大减不说,也很是有一股子厌战的情绪,急需修养生息稳定发展,如此一来,顺利与汉朝联姻,自然也就成了匈奴人最为期待的事情。

    眼下心愿达成,自然欢呼。且江女史的模样虽当不起绝色二字,却也在中上水准,此外,最大的特色就是肤白。丢在汉朝人里头都算白的,何况匈奴人?单此一项就足以加分了。

    可以说,江女史此举,不但让和亲的大使放了心,也让匈奴人放了心,乃两全其美。

    周少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为什么同样是和亲公主,为何王昭君后世留名几乎众所皆知?真论功劳苦劳,其实哪里比得上解忧公主,重点怕还是在时间点上。

    现在匈奴人不行了,傻了才会和汉朝打。且汉朝强盛,文明高度发达,自然争相学习模仿。而匈奴人,败亡的去了罗马,剩下的逐渐同化,在五胡乱华及南北朝时代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可以说,哪怕王昭君当真什么的都不做,匈奴人自己都会这般选择。当然了,以王昭君的性子,哪怕自己心里头再憋屈,该做的还是会做,算是能起到催化加速的作用。

    合适的时间点,加之出众的相貌,种种相加,这才有了名垂青史之果,嫉妒不来。

    不知道为什么,周少瑜忽然感觉王昭君在这一刻有一种失落之感。或许的确又不甘吧,不愿归不愿,但何曾未有尽忠之心,也曾想过自己会如何如何。只是到底能做到那一步,自己也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应当是比不上江女史的。

    “走吧。”

    一阵轻风吹过,摇动了王昭君的裙摆,也传来了王昭君微弱的声音。

    “架……”

    翻身上马,王昭君一夹马肚,抬起马鞭一甩,一开始便加速疾驰远去。

    “跟上吧。”周少瑜摇摇头,紧跟着也上马。

    赵飞燕反应与速度皆快,丝毫没有落后,反倒是有些手忙脚乱的赵合德一时间居然上不去,看见周少瑜和自家姐姐都已经打马而行,顿时就急得不行,奈何越急就越上不去。

    忽的身边传来马蹄声响,扭头一看,却是周少瑜调转马头回来了,弯腰一探手,却是一揽其腰直接将赵合德给带到了马背上共骑。

    “架……”周少瑜马头再转,空置的马匹无需掌控便自然跟在了后头。

    在远处的和亲营地即将从地平线上消失,周少瑜扭过头看了一眼……

    历史的车轮依旧滚动,并不会因为王昭君换了一个人而终止。

    江女史替代王昭君的事情不久后秘密传入朝中,上至皇帝下至文武,但凡知晓此事的都选择闭口不言,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史不见载,民不见传。

    而替代了王昭君的江女史,因为经历了两次生死之间,身子骨其实早就虚弱不堪,在匈奴那里,大多时候其实都是在将养身子。两年后,呼韩邪单于离世,江女史请求回归大汉,时年在位的汉成帝刘骜拒绝。于是江女史复嫁呼韩邪单于长子复株累单于。

    十一年间,生二女。复株累单于去世,再二年,江女史病逝。

    车轮继续滚动,世人只知王昭君而不知江女史。关于王昭君的事例也越穿越广,她的美貌,她的故事,她的一切……

    王昭君终于停下了马匹,漠北傍晚的景色颇有几分悲壮凄凉,下马伫立,看着天边的红云怔怔出神。

    片刻后,周少瑜拍马赶到,下了马的赵合德颇有些羞意的跑到了赵飞燕那边。而赵飞燕很聪明的并没有太靠近,而是选了一个合适的地点站立等待。

    周少瑜靠近站到了王昭君身边,也不多言,先且让她多静上一静。

    如果分析猜测不错,此刻的王昭君应当挺迷茫的。

    豆蔻年华献入宫中,从此苦熬。人生可谓毫无目的,生活也毫无精彩。为出‘牢笼’,主动上书自请和亲,然而心底终究还是不愿的,只是没有选择。

    好容易下了决心,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好好去尝试接受去努力,哪想周少瑜却自作了主张。这一下子,人生再次没有了目的,接下来该做什么,要去哪,如何生活,等等等等,不知道,不明白。

    “待明。”许久,夕阳只剩边角,王昭君开口轻声唤道。

    “在。”周少瑜应道。

    “这不是你名字吧。”王昭君扭过头,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周少瑜。

    “这……”周少瑜迟疑了,不过这也已经表明了答案。‘

    “妾早该想到的。”王昭君再次将视线转移到了天边。“昭,明也。待明待明,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为妾身而来吧。只是妾唯有一点始终不曾明白。”

    “我知你意。”周少瑜微微点头。“昭之一字乃封号,在此之间,你的名字是王嫱,乳名皓月,无论如何也与昭字无关。而我待明此名,却在此之前便已取了。为何如此,原因既简单,也复杂。暂时姑且可以认为,我周某人前后皆知数千年即可。”

    对于王昭君有所猜测明悟,周少瑜并不吃惊,一般而言,越是名气大的女子,往往都不会是吃素的。王昭君名气主要来源在于‘四大美女’,以至于将其才气掩盖,实际上,或许无法去和李清照她们去比,但也应属一流之辈。

    “道人?”王昭君也只能如此猜测,见识眼界如此,眼下可不是后世,没那么大脑洞。

    后面的还在写,一会改。

    次年五月,唐高宗入感业寺祭奠,与武媚娘相识。

    再年五月,王皇后因感膝下无子,而唐高宗李治专宠萧淑妃,为保地位,特主动向李治请求将武媚娘纳入宫中,以此与萧淑妃抗衡。

    又过一年,武媚娘封二品昭仪,而这时候,武媚娘已诞下唐高宗李治第五子,也是武媚娘的长子李弘。

    仍旧是一年过去,时为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五月,受到大半宠爱的武媚娘,已与王皇后、萧淑妃成后宫三足鼎立之势,甚至稳占优势。

    按照轨迹发展,再过得两年,武媚娘大获全胜,王皇后与萧淑妃都将身死,而死法,砍去手足,放入酒坛……

    可这又怎么样呢?于阳平如此想着。现在的身份,终究不过于家一个弃子罢了。

    于家,正宗的老牌家族,在后世的历史划分中,与李家一样,都是关陇集团的一员。在整个唐朝,于家共出宰相三人,官至三品五品以上的人数众多,乃是非常有地位有名望的名门大族。

    时下于家最出名的,便是于志宁了,当初隋乱弃官归故里,李渊入关,立刻带领当地名望乡绅拜迎,加之其才,立刻受到重用,随后长期跟随李世民左右,乃李世民身边的核心人员。

    其后,于志宁又为太子李承乾的东宫属官,后李承乾被废,于志宁也是唯一一个不曾被问罪的东宫属官,仍旧加以重用,之后李治为太子,则立刻任为太子左庶子。

    李世民驾崩李治继位,是为顾命大臣,于志宁改任侍中,加封光禄大夫、燕国公,成为宰相,并监修国史。两年后,又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又兼太子少师,可谓风头正盛,权势到达顶点。

    不过也快到此为止了,再两年后,唐高宗李治废王皇后,改立武媚娘为后,于志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首持两端,没曾想如此依旧被武媚娘记恨,最终以党附长孙无忌为由被贬。

    总归就目前而言,整个于氏,于志宁这一支是最为得势的,不但其本人身居高位,其直系后代也基本尽皆为官,且都不算是小官。

    相比之下,于阳平这一支就比较作孽了。

    同为于姓,照旧会因为嫡出庶出而有所差别,到了于阳平这一代,当与于志宁孙辈同代,但也早已经出了五服,必要时或可拉拢照顾一二,也会有少许走动,但实际联系已并不多。可无论如何也是一个祖宗,也断不会任由人欺负了去。

    于阳平的便宜老爹于文然,时为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下,掌殿廷供奉之仪式。从官职上就可以看出,于文然是个守礼之人,即便不是,所处之位,也会逼迫他如此。

    然而就是前几天,于文然做出了一件大事,将第七子于阳平驱逐家门,从此断绝父子关系!也正因为如此,于阳平的前身郁郁而终,从而让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穿越到此。

    至于驱逐的理由……

    于阳平看了看眼前热闹的景象,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平康里,乃是长安街坊名,因位于城北,又称北里,在后来的朝代里,亦为妓院的代称。为何?因为平康里就是时下最大的红灯区,没有之一!

    孟郊一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道尽了金榜题名之后的风光,可这个花,当真只是寻常的花朵么?《开元天宝遗事》记载,每年新进士,以红笺名纸游谒其中。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

    金榜题名之后,当下的风气,第一时间,便是来平康里游乐,而不是别的,可见这花,也是大有深意。

    眼下于阳平就住在这,而且是最下等的屋子。

    平康里共有三条巷子,有上、中、下之分,又为南巷、中巷、北巷。而其中北巷,便是最下等的那一个。当然,这并不代表在这条巷子里混饭吃的女子没本事,很可能只是因为她们的才艺过时了,不管如何,即便是最差的北巷,也绝非寻常百姓可以来的,档次还没有低到那个地步。

    就拿现在这位三十许的青衣女子来说,此刻正拿着鞞鼓,唱着曹植的鼙舞歌,舞姿豪迈奔放,伴随着女子的娇柔,很有几分看头。

    然而很可惜,鞞舞现如今早已不流行了。

    鞞舞起源已不可考,但在汉朝时,曾作宫廷之舞,用于延宴。魏时依曲更辞,晋时增加舞人,宋时增添伴奏乐器,齐时又称鞞扇舞,只因其加入了扇子,嗯,此扇并非折扇,这时候还没这玩意,而所谓宋时,也并非唐朝之后的北宋,而是南北朝的刘宋。

    传到现在,鞞舞基本已经没落,只留残曲残舞,即便如此,会的人也是寥寥可数,有兴趣欣赏之人也屈指可数,这种情况下想要混口饭吃,还是很难的,何况现在可没有什么文化遗产保护。

    至于鞞鼓这东西,真要说个类似的玩意出来,大约也就是大的像拨浪鼓,小的模样则像团扇。

    鞞鼓的命运要比鞞舞好得多,鞞舞算是要彻底没落了,但鞞鼓,始于汉、兴于宋、盛于明!

    然而还是没隋唐什么事,总归这个时期欣赏不来。

    也正因为如此,青衣女子从十来岁开始跳鞞舞,到现在二十来年,也仍旧毫无名气,并非没有姿色,只是除了这个,她也不会别的什么的,是以一直都在平康里的北巷讨生活,待再过得几年仍旧找不到归宿,开始年老色衰的她,就要不得不考虑如何养老的问题了。

    房里当然不止她一个女子,另外还是好几个伴奏以及倾听的,不过年岁基本都是四十往上,最大的已经五十七岁,她们曾都是平康里讨生活的女子,要么找不到归宿,要么便是好容易找到归宿之后却又被赶走。

    像这样的女子在平康里很多,都居住于北巷的深处,暗地里称之为后北巷。大多深居简出很少露面,平日里多点手工活赚点小钱用以度日,然而单靠这些收入仍旧还是少了,好在除却那些目中无人的当红女子,一般而言,其他的青楼女子多少都会接济一二,毕竟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将来的宿命如何,若有朝一日同样如此境地,也会希望有人接济一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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