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娘回到住处,二话不说,娇弱的身躯往软榻上一躺,不住的抹眼泪。

    她在饭桌上对苏家人强势极了,可面对儿子,就马上转成眼泪攻势。她本就生的极美,又是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一哭起来就是梨花带雨,丝毫不逊色与妙龄女子,令人心生怜惜。

    墨宸在心里打了腹稿要劝服她,被这一哭慌了神,手足无措的站在她身边。

    从和玉娘重逢开始,在他眼里的母亲都是隐忍克制的,突然爆发出来的情绪像是压抑了很久,让他于心不忍。

    他看着母亲的妆容被打花,心里有些酸楚:“娘,您别哭了……”

    玉娘翻身背对着他,仍旧是不住的掉眼泪。

    墨宸看着她发颤的背影心发慌,脑子里也乱哄哄的,禁不住脱口而出:“我都答应您就是。”

    话说出口却又是心里一沉,这承诺给了母亲,阿阮那边就只有……

    玉娘却是眼睛里瞬间就浮起了笑意,又迅速消弭下去,回转身来重新面对儿子,泪眼婆娑:“真的?”

    墨宸咬了咬牙,点头:“是。”

    “好孩子。”玉娘探出雪白的藕臂,抚着他的脸,“宸儿,望你不要怪为娘。”

    墨宸低声道;“为何要怪娘?”

    玉娘道:“为娘知你与公主感情甚笃,你为了她怎么样都可以,这事你只是迁就娘,并不是你心甘情愿的。”

    墨宸紧了紧拳头,道:“娘高兴,我就心甘情愿。”

    玉娘终于露出了惺忪的笑容,擦了眼泪,握住他宽厚的手掌,谆谆教导:“宸儿,你需得记住,男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家业才在人前抬得起头,尤其是一个有身份的男人,入赘简直是贻笑大方……”

    墨宸沉默不语。赘婿的地位低,他很清楚。但他好不容易才跟阿阮在一起,相较起来,那些所谓的“地位”都不值一提。

    他如果在意地位,又何必跟苏阮来南方。

    商人的地位本来就是最低的,一旦成为商人,本人以及直系亲属都不能从政,可见其地位如何。

    这些话,他没法跟玉娘说。

    玉娘见他乖乖听话的样子,说话就放肆了些:“那些入赘的男丁,哪个不是在女方家里被呼来喝去做牛做马尊严尽失?晗灵公主虽然好,但也并非独一无二,天底下的女子何其多,你又不是找不着女人……”

    “娘!”墨宸突然抬起脸,“这些话请您不要再提了,我以前想都没想过,现在,以后也不会想。”

    玉娘颓然的松开手,又唉声叹气起来。

    墨宸虽不忍心,却没再多话,玉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摆着对苏阮、对苏家不满,他还有什么可说。

    他只在心里濛濛的想着要如何和岳父交代,又想起阿阮之前那为难的样子,更是头疼。

    墨宸为这件事焦头烂额,甚至都不敢去见苏阮。

    夜里,苏阮自顾的来了,煲了一盅甲鱼汤,按惯例先分给婆婆一半。

    玉娘安然的接了,绝口不提白天的事,心里却在默默的盘算着。

    苏阮在她身畔坐下,道:“婆婆,我父亲已经答应退让,不要阿宸入赘,阿晟也不用改姓,您可以安心了。”

    玉娘正在盛汤,闻言抬起脸来,微微笑道:“公主何出此言?”

    苏阮道:“婆婆不是不希望阿宸入赘么?”

    玉娘道:“我儿子已经答应我,无论如何绝不入赘你家,你父亲的退让无关紧要!”

    苏阮心口一跳,玉娘的语气,实在是咄咄逼人!

    她想着也许是玉娘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就小心翼翼的讨好道:“那正好,这样也算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玉娘反问了一声,“公主,白天的事情不要怪我多嘴,你父亲太过分,我忍无可忍才会当面和他对峙。”

    苏阮道:“我父亲确有不对的地方,还请您……”

    玉娘打断她,毫不客气道:“如果今天我不在,你父亲岂不是一辈子要把屈辱的帽子戴在阿宸头上!有这样做岳父的吗?”

    苏阮饶是再好的脾气也架不住她一个劲的挑衅,还是踩着父亲来大放阙词,尽量平和的辩解道:“琅玕城里多得是入赘的男人,大家都过得挺好,家庭和和睦睦,也没见谁一辈子戴着屈辱的帽子。”

    “屈辱的帽子不戴在头上,在心里。”玉娘几乎是针锋相对,“寄人篱下的生活,那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养尊处优的你根本不能理解。”

    苏阮终于微微板起了脸。

    好像一夜之间,婆婆变了很多,又或者,她一直在隐藏着她的本性?

    她忽然想起御景兰曾经说过,在礼王府,因为礼王妃的强势,小妾们多是下场凄凉,不是被赶出府,就是被变卖掉,命好的去别家做家奴,命不好的就卖去青楼。在一众小妾之中,唯有玉娘忍辱负重,对礼王妃千依百顺,这才得以生活在王府之中。

    当时她觉得玉娘是隐忍,不过现在来看,更像是一种蛰伏?这么熬着,也终于熬出了头。

    苏阮道:“无论是我,我大哥,还是我父亲都认可阿宸,这里是他的家,不是寄人篱下!”

    玉娘道:“这是你的单方面想法。”

    苏阮差点没被这句话噎死。

    玉娘道:“他过得好不好,只有我这个做娘的最清楚,只有当娘的才会全心全意的为他着想。而你,想的更多的却是你苏家的利益和你的利益。因为你未婚先孕,所以需要让他入赘来挽回这段名声,不是吗?”

    苏阮握紧了手里的汤盅,眼底的暗火烧了起来。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他,怎么会让他在苏家入赘,永远低人一等?”玉娘肆意挑拨着苏阮的怒火。

    “他现在这么拼命,就为了换取你家人一句赞扬,你所谓的‘自家人’需要这样吗?苏德苏凌成天遛鸟喝茶,也没见你父亲说过什么,阿宸不过是起步慢了些,就被你父亲嫌弃……”

    “够了!”苏阮突然有些恼怒,手一挥打翻了汤羹。

    哗啦啦的热汤溅了一地,飞溅的汁水同时溅伤了两个女人。

    但两人都没吭一声。

    苏阮的怒火彻底烧起来了:“不要以为全天下就你爱他,我也是怀胎十月替他生下亲骨肉的人!”

    听到这句话,玉娘脸上的神色收敛了几分。

    苏阮的眼神愈发凶狠:“我跟阿宸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不管任何人想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我都绝不会放过!”

    墨宸从外头回来,远远听着瓷器破碎的声音,身影一闪飞窜而入:“阿阮?”

    屋子里的气氛剑拔弩张,玉娘僵硬的坐着,似乎被吓住了。

    而苏阮的眼睛烧红,显然是动了怒。

    墨宸已经很久没见过苏阮发怒了,还是对着自己的母亲,莫非是因为白天的事?

    “阿阮……”墨宸走上前搂住她的腰,试图化解尴尬的气氛,“怎么过来了?”

    苏阮侧过脸看着他,凶道:“你给我出来!”

    墨宸道:“怎么了?”

    苏阮拽住他的袖子:“跟我走!”

    墨宸道:“好好好,你别动怒,我跟你走就是。”

    两人拉拉扯扯就出了房间,玉娘啪的一声重重一拍桌面,牙关都死死咬住了。公主果然就是公主,当着婆婆的面也对夫君这么呼来喝去的,呵,她迟早得让儿子搬出去!

    苏阮拽着墨宸走了不远,就停下脚步,回头狠狠的看着他,道:“你答应你娘了?”

    她想起玉娘先前那态度就气不过。父亲是为了她各种让步,玉娘倒好,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蹬鼻子上脸。

    墨宸迟疑了一下,道:“阿阮,我……对不起。我是答应她了。”

    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对她撒谎。

    “你跟你娘过好了!”苏阮甩开他,一个人就往前走。

    墨宸急忙追上去拉住她的手,不管她怎么挣扎都不放开,“阿阮,你听我解释……”

    苏阮生气道:“解释?好啊,你说,为什么都不跟我商量,就先答应她?如果我不同意呢?”

    墨宸死死抱住她不让她跑了:“我是先答应了她,但是我们也能商量。你不同意,我回头再跟她说。”

    苏阮不吭声了。眼睛里有些剔透的水珠子盈盈脉脉的转。墨宸看着心疼,哄道:“我现在就回去跟她说,好吗?别哭了宝贝……”

    “放开我!”苏阮吼道。

    墨宸见她真的生气了,放开她。

    “我父亲已经答应让步了,我们家不需要你入赘。”苏阮背过身去,“但是请你好好想一想,这次的事情,你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对得起我吗。”

    她不等墨宸回答,就阔步远走而去。

    春天一过,家里走动的人突然就成倍的多了起来,几乎每日都会有客人登门拜访。

    而父亲也不再出门去谈生意,就专心专意在家里接待客人。

    苏阮觉得好生奇怪。父亲是闲不住的人,居然会留在家里就不走了。找了南屏来问,南屏却也不知情。

    “何伯伯。”又是一日宴请宾客,苏阮也出来接待。

    这次来的是城里的商户何家,他们家主要经营木材,生意做得挺大,和苏家的关系也不错,家主何庆与苏良是老友了。

    “公主。”见苏阮出来,何庆忙起身。

    “不必客气,您座吧。”苏阮在父亲身边坐下。

    何庆坐下,道:“苏老爷,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周家第一年来琅玕城就刚好碰上这件事,这次下的血本不少,势在必得啊。”

    “周家”二字引起了苏阮的注意。

    虽然苏家明面上还和周家维持着友好和睦的合作关系,但其实经过上次的事情,双方都心存了芥蒂,生意上的合作不少,私底下的交往就少多了。

    她竖起耳朵听。

    苏良道:“他们家势在必得?呵,未免野心太大也过于狂妄了些。”

    “父亲,你们在说什么?”苏阮插话。

    何庆道:“公主,我与你父亲在谈三年一届的商会会长选举一事。你父亲已经连任了两届会长,这次周家来势汹汹,想要抢夺啊。”

    “哦……我知道一些。”苏阮点头。

    琅玕城的商会是民间建立的,商会里有一百多位有实力的商人,发生任何于商人不利的事情,他们就会团结起来采取措施。父亲苏良是商会的会长,当了六年了,平日里没少为商会出力,当然,也没少捞好处。但父亲算是好的,他捞的好处,都会分别人一杯羹,不至于独占,所以其他人都还敬重他。

    此前周家不在琅玕城居住,鞭长莫及,去年他们也在城里安家落户,这不,马上就盯上了这肥水颇厚的位置,跃跃欲试了。

    何庆道:“早在一月之前,周家就偷偷摸摸给商户里的每家每户都送上了厚礼以收买人心。现在选拔之事迫在眉睫,你爹喊饿我这不是急了么。”

    苏阮道:“周家一月以前送礼,整整一个月父亲都没收到风声吗?”

    苏良道:“还真没有……”

    “那周家这笔银子肯定砸的够重,让他们一个个都闭上了嘴。”苏阮道。

    何庆道:“但我们也并未完全弱势。苏老爷在琅玕城的商圈里还有振臂一呼群雄响应的号召力,以往给了他们那么多恩惠,总不可能他们全部是忘恩负义之徒吧!要说送礼,苏老爷送的礼也未必比周家的差。我只是担心,有个什么万一,万一会长的位置落到周家手里,事情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苏阮道:“换了会长,会有很大的影响?”

    何庆道:“商会抓着一方经济的脉络,会长就是伸出去直接握着的那只手,你说重要吗?周家的行事风格……邕州的事情,公主一定还记忆犹新吧!呵,有了那件事,公主对商人的印象一定大打折扣吧!其实,那并不是普遍现象,对商人而言,挣钱是首要的,但能让老百姓活下去更是重中之重,也是公德心。所以苏家每年都会向贫苦百姓布施药材,我家每年会向百姓布施粥,商人并不是都为富不仁!……像周家那样,做出那种事情,也是为很多人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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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腰椎出了毛病需要静卧,最近更新量会略少,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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