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要教我骑马的吗?今儿行不行?!”

    她冲江苇青闪着双星星眼,把昨儿在学里学骑马的事跟江苇青说了一遍。可在说到先生不放心让她自己掌着缰绳的事时,却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带出了她把许丹阳揍了个鼻青脸肿之事。在江苇青的一番追问下,她便不无得意地把她跟许丹阳之间的纠葛说了一遍。

    江苇青听了,忍不住就微眯起眼来。他再想不到,他以为她在学里因交了新朋友而把他抛到脑后时,原来她正被人欺负着……

    便如江苇青对雷寅双的了解一般,雷寅双也极是了解江苇青的。见他学着天启帝的模样微眯起眼,她立时便猜到,他心里肯定又在琢磨着怎么替她掰回一局了——就像小时候她跟镇上的大个儿起了冲突后,明明她赢了,他仍是以自己的办法又去欺负了一回人家一样。

    “你且放心,”她的手忍不住又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笑道:“反正最后吃亏的人不是我……”顿了顿,她忽地又问着他道:“小静姐姐和三姐姐都说,如果我跟她冲突起来,可能会影响到我爹,是吗?”

    江苇青握住她那总喜欢往他脸上乱摸的手,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这倒不会。你两家间虽有结怨,可到底是私仇。国事是国事,想来靖国公还不至于因私忘公。便是你和许丹阳之间的小打小闹,以我对国公爷的了解,他应该也不会插手的。不过,别人就未必了。”

    他又想了想,用力握了一下雷寅双的手,看着她道:“从明儿起,我每天来接送你上下学吧。这样一来,你若在学里遇到什么事,我也能及时知道。”

    雷寅双笑道:“你接我倒好说,怎么送我?我每天可只上半天的课,你下午还有课的。”

    江苇青笑道:“我又不科举,便是下午不去上课也没什么。”顿了顿,又道:“我舅舅的意思,原是想让我年后起,每天也只上半天的课,下午半天去他的上书房给他当个听差的。”

    “咦?”雷寅双一阵惊奇,“你年后才十五呢!”——本朝规矩,连皇子们都是要年满十六岁才可以入朝当差的,何况这江苇青还生着张嫩面皮,叫雷寅双总感觉他还年幼着。

    江苇青默了默,抬头看着她笑道:“大概是因为我父亲把我大哥安排进军中的缘故吧。”

    自那日镇远侯带着江承平和江苇青来雷家,拜谢过他们一家对江苇青的救助之恩后,江承平就再没在人前露过面。后来雷寅双才知道,似乎是江承平被镇远侯派去了中军大营历练。而京城里却颇有些流言,竟说是江苇青有意打压兄长,镇远侯才不得不遣送走大公子什么什么的。雷寅双听了十分气恼,偏又没个门路去为江苇青辩驳,到最后,竟叫江苇青反过来宽慰了她一番。

    这件事叫雷寅双觉得,她不仅没能帮上他的忙,还反过来要他来顾忌着她的心情,于是一阵愧疚之后,她便再不肯在江苇青的面前提起那么个人了。江苇青也是轻易从不跟她提及那个人的。如今忽然提及那人,雷寅双不由就看着江苇青一阵眨眼。

    江苇青知道她对朝政不了解,且也不感兴趣,原不想告诉她这些事的,如今却也不得不粗略地把朝堂上的形势给她解释了一遍。

    却原来,和所有的开国皇帝一样,所谓“同生死易而共富贵难”,一旦天下承平,连颇为开明的天启帝也毫不例外地走上了集权之路。而当初随他打天下的那些老伙计们,却并不是人人都能放得开手中的权势的,便是如江苇青的父亲镇远侯这样看似紧随在天启帝身后的人,其实也早有自己的小九九。因江苇青和皇家关系太过密切,所以他父亲明着虽立他为世子,其实暗地里,却是培养着江承平去接收他在军中的势力。那天启帝又岂能看不出江封的打算,因此,才急着要扶植起江苇青来。

    雷寅双颇为同情地看看他,忽地从他掌心里抽出手来,又摸了摸他的脸,道:“那你呢?你愿意被他们这么利用着吗?”

    江苇青被她摸得愣了愣,便又去抓住她的手,笑道:“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他握住他的手,看着她道:“我冲自己发过誓的,该我的,我不会放手。”不该他的,他既然起了心,他也要用心争取一回的。

    他那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雷寅双却是还尚未开窍,只当他这是在向她表着他不放弃的决心,便忍不住又从他的手中抽回手,摸着他的脸笑道:“你一定能行。”

    江苇青:“……”

    半晌,他才再次抓回她的手,无奈地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干嘛总爱摸我的脸。”

    雷寅双一怔。说实话,她都没意识到她一直在摸他的脸……

    她看看他,忽地痞痞一笑,却是再次从他手里抽出手,干脆用两只手捧住他的脸,用力一阵乱揉,笑道:“谁叫你竟越长越好看了呢,连我一个女孩子生得都没你这么白!”

    江苇青的脸被她捏成个包子模样,竟也没有抗议,只在她的掌心里笑道:“你想变白也没什么,宫里有的是好东西,我帮你弄来。”

    雷寅双对这些可不感兴趣,便道:“你不如给我弄匹小马来。”

    江苇青的眼一闪,笑道:“早替你备着了。”他故意一顿,“可雷爹爹那里……”

    雷寅双只犹豫了一下,便挥着手道:“先斩后奏!”

    *·*·*

    雷寅双想学骑马,自然不好在大街上学,雷家又没有那么大的地方,江苇青便提议带她去郊外的马场。

    此时已是入了冬,江苇青只说骑马手冷,便硬是挤进了雷寅双的马车里。今儿跟着雷寅双坐在马车里的,是一向不多言多语的冬默。冬默看看江苇青,再看看雷寅双,便硬着头皮挤在他二人中间,只当她是一座人肉屏风的。

    只是,她显然对她家姑娘了解还不够深。马车才走出一半的路去,雷寅双跟江苇青聊得兴致上来,便一把将冬默拉到了一边,她则转身贴着江苇青坐了,跟他说起花姐去赴宴的事来。

    今儿是平肃伯府的大公子周岁宴。那平肃伯也是从应天军里出来的,故而不仅是花姐,板牙奶奶和板牙娘带着小静和三姐也一同去了。雷寅双故作神秘状,捂着嘴跟江苇青八卦道:“知道为什么单带着她俩去吗?因为她俩呀,过了年可都十六了,该嫁人了。”

    又道,“要说起来,自我们三家受了封后,可没少有人上门来打听小静姐姐跟三姐姐的,可到底我们三家在京里没个门路,也不知道人家的长短,姚爷爷家里更是连个女眷都没有,所以板牙奶奶就跟花姨和板牙娘说,这件事得她们管起来,”又笑道,“我看三姐姐还罢了,小静姐姐被臊得不行。哈哈……”

    江苇青的眼却是又学着天启帝的模样微眯了一眯,问着雷寅双道:“那你家里就没来人?”——若不是冬默跟尊雕像似地杵在一旁一动不动,他就该把这话挑得更明一些了。

    果然,雷寅双根本就没听出他话里问的是她,还以为他问的是李健,便哈哈笑道:“有啊!怎么说我健哥年后可十七了,我看花姨也有点着急了呢。不过,我倒觉得健哥没问题的,他可是有个……叫什么来着?对了,‘花满楼’,哈哈,这花名儿谁给起的……哦,总之吧,我看,好像看上他的人家挺多,不过花姨好像一家都没看上。其实要叫我说,也别往外寻了,就在三姐和小静姐姐里面挑一个也挺好,都是知根知底的。你说呢?”

    江苇青默默看了雷寅双一眼。虽然当初在鸭脚巷时,几家人都默认了他和雷寅双的事,但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进了京后,姚爷和王朗还罢了,雷爹爹和花姨,包括李健,对他则多有防备之心,显然是觉得他不能给双双带来幸福的。

    而,想着自家后院,如今几乎仍是一无所有的江苇青也不得不说,他于雷寅双,果然不是良配。所以,其实对天启帝的安排,江苇青自个儿是很乐意的。他只恨自己如今这身躯才十五岁,不能叫他一夜长大,去做尽他想做的事……

    等来到马场后,雷寅双随着江苇青跳下马车,头一眼,便看到那马场边一溜拴着的各色马匹。

    雷寅双不禁一阵兴奋,道:“我听于春儿说过,这马场是有马出租的……”

    “哪用得租,”江苇青冲着一旁挥了挥手,对雷寅双笑道:“我说过的,要送你一匹马的。你且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随着江苇青的挥手,那边有人弯腰向着这边行了一礼,便跑去了旁边的一排马厩里。片刻后,雷寅双便只见那人牵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过来了。

    雷寅双见了,两眼顿时一阵放光。不等江苇青出声,她便提着裙摆跑了过去,却是惊得那大黑马不安地抬了抬头。雷寅双这才停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牵马之人忽然伸手递给雷寅双一个袋子,笑道:“姑娘可以喂一喂它。”

    雷寅双打开袋子一看,却原来是一袋子炒黄豆。她拿出一把,递到那匹大黑马的鼻尖前。大黑马那晶亮的眼看看她,便一掀唇,将她掌心里的炒黄豆全都抿进了嘴里。

    这是雷寅双头一次跟一匹马如此亲近——在雷寅双的认知里,学里那塌了背的老马几乎都不能算是匹马——她不由兴奋地甩着手,回头冲着江苇青就是跳着脚地一阵大叫:“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它吃了我的炒豆子!”说着,又掏出一把炒豆子送到那匹马的鼻尖前,然后眼带爱慕地把这匹大黑马上下一阵打量。

    若论起身形来,这大黑马远没有天启帝的踏香雄壮,甚至都还没有江苇青的那匹白马体型大。但此马身材匀称而修长,便是雷寅双是个外行,也能从它的体态上看出,这应该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驹。大黑马全身乌黑,只额头处一绺长长的白色鬃毛。雷寅双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黑马温驯的眼,以及它那长得不可思异的眼睫毛,然后回头问着江苇青:“真的送我了?”

    她虽问着他,两只眼却仍盯在那黑马的身上。

    江苇青微笑走过去,拍了拍那黑马的脖子,笑道:“是你的了。”

    雷寅双忽然想到他的白马,便扭头看向他的那匹白马,道:“原觉得你那匹马好看的,如今一看,你那匹好丑。”

    江苇青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你这么说,我家小黑可是要伤心的。”

    “你叫它小黑?”雷寅双回头看看那甩着黑马尾的大白马,再看看低着那一绺白鬃毛的大黑马,笑道:“那我这匹就叫小白好了。”又问,“它多大了?”

    “一岁半。”江苇青拍拍大黑马的脖子,笑道:“还是匹小马呢。”

    “啊?!”雷寅双不由抬头看看那比她高出好一截的马头,担心道:“那我现在能骑它吗?”

    “当然。”说着,江苇青便替了那马夫,牵着黑马的缰绳笑道:“你上来,我带你溜溜去。”

    雷寅双看看他,清脆地答应一声,便翻身上了马。

    江苇青这里细心教着雷寅双如何掌控马匹时,二人却是谁都没有发现,旁边的马场上,某个刚在马道上发泄完怒气的骑手,正勒马站在远处,透过那遮得严严实实的幂篱,以一双带着阴鸷的眼,狠狠瞪着雷寅双。

    ☆、第99章 ·小女婿

    第九十二章·小女婿

    雷寅双一向颇有运动天赋,加上昨日先生也教了一点皮毛,于是,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就已经能够独自掌控着她的小白颠步小跑了。若不是江苇青一直骑着他的小黑紧跟在她的身旁约束着她,她都很想试着学一学远处马道上那些老手们,放马狂奔一回了。

    这般一直溜跶到天将擦黑时,雷寅双仍是舍不得下马,江苇青不得不强行把她从马背上拉了下来,笑道:“来日方长,等你下一个休沐日我们再来。”

    而自觉已经会骑马的雷寅双,哪里还耐烦再坐马车回去,便非要就这么骑着马儿回家。江苇青犟不过她,只得小心护卫着她,二人就这么溜达过京城热闹的街头,倒也无惊无险地回到细柳胡同。

    等雷寅双到家时,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去赴宴的花姐还没回来,她爹则是才刚下朝,正在门前下着马。已经早一步到家的李健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站在台阶上迎着雷爹。他和雷爹见雷寅双居然骑着一匹马儿回来了——更别说,还是跟江苇青一同骑着马儿回来的——二人的脸色顿时都有些不好看了。

    便是注意到他二人的脸色不好看,雷寅双也只当没看到的。从小白的背上跳下来后,她就兴冲冲地跑到雷爹面前,跟只欢快的小麻雀似的一阵叽叽喳喳,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爹和李健,献宝似地给他俩隆重介绍着属于她的这匹小马。

    她那满脸放光的模样,叫雷爹满肚子不满的话全都堵在嘴里说不出来了,只弱弱地冲着雷寅双抱怨了一句:“怎么能乱收别人的东西……”他虽舍不得给雷寅双脸色看,给江苇青脸色倒是不带一点犹豫的,于是立时扭头就冲着江苇青丢过去一个凶恨的眼神。

    那雷寅双自小护着江苇青就护习惯了,如今见她爹拿小兔煞性子,立时就不满了,摇着她爹的胳膊道:“收他一匹马怎的了?他的命还是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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