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早料到会有孩子来挑刺了,抬头正想说,不记得自己名字,不代表不记得经过的事,却忽然听到人群后面一个声音道:“确有其事的。”

    这突兀的声音,倒把围成一圈,正全神贯注听着三姐跟人吵架的孩子们全都吓了一跳。

    众人顺着声音回头看去,这才发现,他们的后方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个少年人来。

    少年约十二三岁年纪,生得像个竹竿般又高又瘦。

    高瘦少年跟认人一样,先是往人群中间坐着的板牙身上扫了一圈,然后看向三姐,却是意味不明地抿着唇微笑了一下,这才扭头对瞪着眼看着他的那些孩子们说道:“我们路过清水县码头的时候,正遇上官府盘查,说是附近的一户人家才刚被灭了门。不定就是那孩子说的那户人家了。”

    虽然这少年是在替自己圆着谎,三姐仍忍不住问着他,“你怎么知道?”

    少年看着她又是温和一笑,道:“我猜的。”又道,“昨儿被救下来的那几个孩子里,有两个还记得自己家乡的,不是说家就在清水县附近吗?再算着他们被拐的日子,倒正好是灭门案发生的那段时间。也就是说,灭门案发生的时候,那伙人贩子就在附近。这么看来,他们犯下这案子的可能倒是极大。”

    少年人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叫镇上的孩子们全都信服地看着他。便有个孩子问道:“你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三姐的眼一闪,道:“若是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我们巷口那家还没开张的客栈的少东家。”

    “你叫什么名儿?”她抬着下巴,看着眼前那高瘦少年。

    少年微微一笑,道:“我叫李健。你应该就是三姐了。早晨时,听姚爷爷提到过你。”又道,“你跟姚爷爷长得很像。”

    ☆、第十七章·蛋炒饭

    第十七章·蛋炒饭

    三姐领着板牙和小静在外面煽风点火、蛊惑人心时,小老虎雷寅双则在家里忙着照顾她新得的小兔弟弟。

    可见这小老虎是真心喜欢她这小兔弟弟的。那原放在她床头桌子上的、她爹亲手给她做的竹风车,如今都转移到了小兔的床头。

    而虽然小兔说自己能走,小老虎还是坚决不让小兔的脚着地,直接把人从东厢她的床上,背进了西厢那张刚铺好的竹床上。

    如今小老虎是九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一早就想着给小兔挪窝的事,所以那早饭她也没好好吃。这会儿又是打扫又是折腾的,还没到中午的饭点,小老虎就饿了。

    鸭脚巷里三户人家,王家有两个主妇,一日三餐自是不成问题的;姚家三姐是个能干的,收拾打扫再带做饭,也是家务技能全满;唯独住在中间的雷家,照说虎娘去世后,雷寅双也该跟三姐一样担起家里主妇的职责的,可她那过世娘亲曾这么评价过她家小老虎:“我们家双双啊,五根手指头还没懂得怎么分岔呢。”所以,雷寅双做家务的水平,便是那种洗个衣裳能把衣裳洗成拖把,做个饭能把铁锅做着漏勺的极致水平。

    虽说隔壁两家人都愿意救济着这雷家父女俩,可居家过日子原就是细水长流的事情,三家人便是亲如一家,到底不是一家。这一点,虎爹心里分得很清楚。因此,除非像今儿早晨这样,三家人早说好要聚在一处吃饭商量事,不然雷爹爹都是带着小老虎在自己家里开伙的——确切说来,是雷爹每天中午都会从后街集市他的铺子里赶回来给小老虎做午饭,然后顺带睡个午觉,下午再去铺子里干活。

    而这会儿看着天色就知道,连中午的饭点还早着。

    雷寅双揉揉咕咕叫着的肚子,扭头问小兔:“你饿吗?”

    小兔一早也想着挪窝的事儿,所以他也没好好吃早饭,加上昨晚他发烧没胃口,连晚饭都吃得极少,这会也早饿了。

    见小兔萌萌地看着她点头,小老虎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想着家里的储粮道:“家里应该还有一块饼的,是前头针线铺的吴娘子嫁闺女时的喜饼。我再去烧点热水,咱俩泡着吃,好歹应该能等到我爹回来的。”

    而叫小老虎愤怒的是,等她找出那块珍藏在橱柜里的喜饼时才发现,那喜饼上竟生了一层霉孢。她立时生气地冲着那喜饼大叫了一声,“啊!”

    这是她的习惯,生气时,高兴时,都爱叫上这么一嗓子的。

    可她却是忘了,如今她家里再不是只她一个,所以当小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时,雷寅双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小兔站在厨房门口,扶着那门框探头看着她。

    “你怎么下床了?!”

    雷寅双赶紧丢开那块生了绿毛的饼,过去就要将小兔抱起来。

    小兔摆着手道:“我没事,就只是崴了脚而已,不用力就不会疼的。”

    这倒是实话。而且,其实前世时他的脚也只是伤成这个程度。不过因为他自小就没吃过皮肉苦,所以才把脚上的那一丁点疼当成了大事。也因此,后来江承平附和着他,夸大他脚上的伤情时,他才会那么深信不疑……直到后来真正吃过苦头,江苇青才知道,当初那所谓“疼得要死”的脚伤,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一只手扶在雷寅双的手臂上,一只手扶着门框,探头往昏暗的厨房里张望着。

    可见这雷家父女俩都不是会做饭的,那灶台上虽然收拾得很干净,可灶台边放着的那些锅盆瓦罐,却几乎每一只上面都带着被烧焦过的痕迹。

    见他探头往厨房里张望着,雷寅双不禁叹了口气,指着那绿毛饼道:“坏了,没得吃了。”又道,“你能忍吗?要不我们忍忍吧。”

    “我还好,”江苇青道,“你呢?”

    雷寅双原想逞能的,可看着小兔那纯净的眼,她不自觉就说了实话,扁着嘴道:“饿惨了。”

    “那我们看看家里有什么能吃的。”

    小兔放开她的胳膊,单着一只脚跳进厨房,打开那橱柜往里查看着。

    他那理所当然的一句“家里”,不禁叫小老虎眨了一下眼,然后咧嘴一笑,跟过去伸手架着小兔的胳膊,低头不放心地问着他道:“你这样真的能行?脚真的不疼?你可别逞强啊!伤了脚,跛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放心,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小兔一边说着,一边抬着头看着橱柜上面一层,忽然指着个笸箩道:“那里面是什么?”

    小老虎抬头看了看,道:“鸡蛋。板牙家的鸡生的。婶婶给的。”又道:“可是,就算有鸡蛋也没用,平常都是爹爹做饭的,我不会做饭。”

    小兔道:“我会。”

    “咦?”小老虎立时扭头看向小兔。

    小兔则指挥着她道:“拿两个鸡蛋下来,我给你做个蛋炒饭吧。”

    “咦?!”小老虎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惊叹,一边踮着脚尖去拿鸡蛋,一边扭头问着小兔道:“真的假的?你会做饭?你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吗?”

    小兔立时道:“小心!看着些,别打了。”

    小老虎赶紧回头,小心地从那笸箩里拿了两个鸡蛋下来,又不相信地回头瞪着小兔道:“你真会做饭?!做蛋炒饭?!”

    小兔接过鸡蛋,冲着她弯眼一笑,道:“等做好了,你吃上,不就知道我是真会还是假会了。”说着,便举着两只鸡蛋,单脚跳到灶台边,去查看还有什么可用的食材了。

    小老虎看着小兔的背影眨了眨眼,见他清点着灶台上的作料,却是忽然想起来了,道:“蛋炒饭是要米饭的吧,家里没有啊!”

    小兔一愣,回头看着小老虎微抿了抿唇。

    见他这不如意的神情,小老虎赶紧道:“有面条的。要不,咱们下面吃吧。里面卧两个鸡蛋,你一个我一个。”

    小兔却摇了摇头,垂眼看着捏在手心里的鸡蛋,小声道:“我就想给你做个蛋炒饭的。”——前世时,他第一次给她做的饭,就是蛋炒饭……

    小老虎可不明白小兔的坚持。可看着小兔这失落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心软,于是那虎目往厨房里扫了一圈,指着米缸道:“家里虽然没现成的饭,可有米呀!我们把米做成饭,可不就有饭了?”说着,便拿了淘米箩去米缸里掏米。

    小兔则看着她一阵无语。他记得他刚开始藏身乞丐群时,一个老乞丐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刚做好的饭炒着吃——多此一举。而且……

    真正的蛋炒饭,也不是用现做的米饭来做的……可他却很想再给她做一回……

    雷寅双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米饭来炒蛋炒饭才更合适,她只知道小兔需要米饭。于是她一边很是熟练地抖着那米箩,捡着米里混杂的稻壳砂子,一边道:“正好咱们顺便把午饭也带出来。等爹爹回来,只要炒个菜就行了,也好叫爹爹省点事。”

    小兔听了,立时又蜷着那受伤的右脚在厨房里蹦哒了起来。

    小老虎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在厨房里翻箱倒柜,问道:“你做什么?”

    小兔道:“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菜,既然动了火,不如把午饭也一起做好了,省得爹爹回来再辛苦。”——他这“爹爹”倒叫得挺干脆。

    不过,小老虎对于小兔能如此认同这个家,认同她的爹爹,她还是表示很高兴的。于是她弯着眼眸笑了,放下米箩,爬到一张小凳上面,从头顶的钩子上摘下一个竹篮,道:“在这儿呢。”又道,“昨儿爹爹回来时,还打了三两肉的,因天热,怕坏了,挂在外面的井里呢,我去拿,顺便淘米。”

    小兔正低头查看着那些菜,听了她的话,抬头问着她,“你会?”

    小老虎立时做出一副被冒犯了的模样,叉着腰道:“我就只是不会烧火而已,其他的事情我怎么不能做了?!平常我爹做饭时,可全是我打下手呢!”说着,手指头一戳小兔的脑门,提着菜篮和米箩便出了厨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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