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顺顺利利地到了坤宁宫,很快皇后便接见了魏桐。魏桐作为康熙身边正当红的太监,虽然在皇后这等人物心里还算不得什么,可到底会给几分面子。

    皇后现在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年华,却已经沉静稳坐后宫之位,膝下又刚刚添了位皇子,弥补了自身的不足,此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即使万般收敛,但是皇帝宠爱,长辈看重,如此尊荣偶尔还是会显露几分。

    不过到底是正常心态,魏桐很快跟皇后进行了友好的互动,得到了康熙想知道的消息之后就识相地退了下去。皇后身边的莹草在送走了人之后,悄声回到皇后身边,纤纤细手轻轻搭在皇后肩上,为她舒缓着疲惫。

    刚出月子,孝庄便把宫权交还给了皇后,皇后虽然喜于后权在手,然而到底身子有些亏虚了,时不时便有些不适。莹草看着皇后的神色,轻声说道:“皇后娘娘,这位魏公公看起来着实年轻。”

    莹草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宫女,这种话除了自小伺候皇后长大的嬷嬷,也只有她敢在皇后面前说出口。皇后果然没有动怒,闭着眼睛说道:“看起来是不错,但是现在瞧着还越不过梁九功跟顾问行两个,再看看吧。”

    莹草应是。虽然她的确看好魏桐,但是皇后娘娘高瞻远瞩,想必早就已经看到这点了。

    出了坤宁宫的魏桐可不知道身后宫内的主仆两个人正在讨论他的事情,他看了下时辰,又感受了下外头的温度,觉得自己可能刚才在温暖的屋内待傻了,居然会在大冬天的时候希望出来走一走。迎着冷风,魏桐决定抄近道从御花园走。

    三人走到假山下的时候,忽闻上头有着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响,只是极其小声,魏桐实在听不清楚。不想理会多余的事情,魏桐只打算早早离开。却没想到其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而后有重物跌落的声音。

    魏桐立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便扑了过去。他在这样的紧急关头还能想到古代的授受不亲,即使他是一个太监也需要避嫌,身子一缩,整个人垫在了那个女子身下,那一刹活生生被砸出一口温热血液。

    被魏桐垫着的宫装女子还在不住发出尖叫,魏桐咳嗽了几下,又有几口血沫顺着嘴角流下,只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疼,被砸入雪中的身体被寒气入侵,冷得直发抖。原本站在魏桐身后的两个小内侍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个搀扶起宫装女子,一个察看魏桐的情况。

    与此同时,假山上也下来了几个人,一个领头的鹅黄色旗袍的女子急匆匆地赶过来看着略显狼狈的宫装女子,仔仔细细检查发现只有一两处擦伤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魏桐被小内侍搀扶起来,虽然他武艺不错,但是这么个重量砸到他身上,不死也重伤了。

    鹅黄色旗袍的女子见救人者只是个太监,只不过身上的衣物跟其他小内侍有所不同,面貌又有几分熟悉,因此倒没有说什么,到底是他救了宫装女子。魏桐救人之后也没什么感觉,虽然受了伤,但也只是自认倒霉,看那两人都是妃子的模样,难不成还有主人给奴才道谢的礼数?因此只是强忍着伤势,只待人离开之后再走。

    谁曾想宫装女子惊魂未定之下,竟冲着魏桐三人嚷嚷起来:“你们这三个小太监是干甚么的!本宫与姐姐正在赏雪,好端端地便被你们惊扰从假山上跌落,实在是可恨至极!”

    两个搀扶着魏桐的小内侍还从未见过如此倒打一耙的人,魏桐眯了眯眼,认出了眼前艳丽的女子是何人了——庶妃张氏,现在宫里唯一一位公主便是她膝下的大公主,怪不得如此……

    “咳咳咳咳——”魏桐终究是忍不住,又咳出了几口血。

    站在张氏身边的庶妃兆佳氏看着颇有不忍,轻声劝道:“妹妹,到底这个小太监也救了你,这功过相抵,便罢了吧。”

    张氏仍是不肯,恢复了劲头,声音更厉:“姐姐,这可是关乎妹妹的性命!便是有功,也是因他之过!只不过是个太监,贱命一条,如果他刚刚为救妹妹而死,妹妹还能饶他,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咳几口罢了,如果就这么轻轻放过,以后妹妹在这宫里岂不是被看轻!”

    听着女子稍显刺耳的声音,魏桐内心摇了摇头。就算现在康熙等看着后宫空虚的份上能忍耐几分,但是这样的性子真的能在后宫存活多久?还不是被人当枪使。

    魏桐是御前的人,如果一个小小的庶妃都能够打脸,那以后还怎么在康熙身边做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奴才奉皇上之命前往坤宁宫,只不过奴才急着回去复命,惊扰了两位娘娘,实在是奴才之过。”

    康熙这个名头一抬出来,张氏的气焰就消减了几分。康熙从来不是耳根子软的人,如果这个小太监真的是皇上的人……但是她眉眼里流光微转,但皇上身前的几个太监里头,她却没怎么记得这人,若是此人骗她,那岂不是更可恨!

    张氏正要发怒,却被兆佳氏慌忙阻止了,轻声附在耳边说道:“这是在清宁宫书房伺候笔墨的魏公公。”前些日子年节的赏赐,兆佳氏那处便是魏桐来贺的,只不过人多嘴杂,到底记不太清楚,兆佳氏也是被魏桐的声音才勾起了记忆。

    不过一会儿,三人便得以离开。魏桐强撑着走了一段,终于是半软了身子跪倒在地,两个小内侍紧张得面无血色。

    第37章

    魏桐这一软,让两个小内侍都惊慌失措,这里距离清宁宫还有一段距离,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魏公公到底伤势如何。正在他们打算兵分两路,一人照顾魏桐,一人回去报信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几个太监宫女踏雪而来,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原来是兆佳氏在张氏气愤离开之后,犹然觉得不妥,因此派了身边人跟上去再看看情况,别真的出事了。奈何他们刚赶到,便看到这场景。领头那人心下一突,连忙带人围了上去。

    两个内侍都是出自清宁宫,见此也毫不客气地让他们帮忙,兆佳氏接到消息,连忙让他们把人挪到了附近空置的小楼去,只不过魏桐到底只是个太监,以他的身份地位是请不得太医的。两个小内侍早已经机灵地回去一人禀报此事。

    梁九功此时还在清宁宫感叹,魏桐这小子看起来腿脚不错,怎么一来一去居然花了那么长时间,从武英殿回来之后,皇上已经有意无意地问过两次。

    正在这个时候,梁九功看到书房门口有个小内侍在门口探头,满脸着急,却碍于书房重地不敢有什么举动,门口守着的两个太监差点把他给打出去。梁九功眉头微挑,心里突然有着不好的预感,这个小太监看着还挺眼熟的。

    他看了一眼皇上,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轻声斥责守门的小太监:“什么人也敢放进来,惊扰了圣上没你们好果子吃!”守门的小太监有些委屈地说道:“梁总管,我们也不想让他在这里赖着,只是这人死活不走,硬说是有要事要禀告。”

    那小太监看到梁九功出现,登时跪倒在地上,颤声说道:“梁总管,魏公公他,您快救救他吧。”梁九功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魏桐得罪了皇后娘娘,但是那小子谨言慎行,看起来不像是会如此莽撞之人。

    跪在地上的小内侍还在说着:“……那位娘娘还说是因为我等的过失才惊扰了她,然而明明是魏公公拼死救了娘娘,现在魏公公吐血昏迷,小的们心中惶恐。”说完还不住地磕头,看起来惊慌失措的样子。

    魏桐在康熙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梁九功已经知晓几分。端看上一次亲自去尚方院救人便可以看出一二,更不必说梁九功心里还一直怀揣着那个想法。顿时便转身打算同皇上说这件事情,刚转身却看见身后一片明黄色,他心下一惊,连忙躬身叫道:“皇上。”

    康熙的脸色如常,也不知道到底听了多少,梁九功生怕他当场发怒,谁曾想他竟是轻声笑了起来,“没想到,后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真性情的女子。”梁九功听着语气,心里没什么想法,只是原本弯着的腰更低了一些,脸上也更加恭敬。

    希望那位“真性情”的娘娘,能好好继续真性情下去。

    庶妃兆佳氏命人去把事情的首尾告知皇后,而后又让一个略懂几分医术的宫女去看顾魏桐,在那个宫女粗略地察看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却不怎么好,她的手在按压到肋骨的时候,魏桐的身体有不自觉地紧缩,即使在昏迷中也低声抽气,看起来应该是身体内部出血。

    “娘娘,魏公公还在不住流血,如果再不止血的话,很快便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宫女附在兆佳氏耳边轻声说道。兆佳氏在听完这个消息之后,内心立刻明白,绝对不能让魏桐死在这里,至少在被其他人注意到之前,魏桐绝对不能死!兆佳氏深知张氏的品性,如果真的出事,而魏桐又死了,百口莫辩的情况下,她绝对会拉她下水!死了一个御前太监,而且是以这样的形式,绝对是在打皇上的脸面!

    “你去把那瓶拿出来。”下定决心,兆佳氏便立刻让宫女去把她珍藏的药物拿出来,至少先稳定魏桐的情况。康熙到的时候,兆佳氏已经让人给魏桐喂下了药,看起来的确是有些效果。

    听到皇上来了的消息,兆佳氏起先一愣,而后顿时站起身来,刚打算去迎接的时候,康熙已经大步进来了。感受到来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怒火,兆佳氏微微闭了眼睛,张氏,你惹了个不得了的麻烦!

    “妾身给皇上……”

    “不必了,起来吧。”康熙淡淡地说道,脚步却不停,径直往内间走去。虽然不住人的宫宇时常有人专门负责清扫,但是还是透着一股隐隐约约腐朽难闻的味道,没有人气的屋子,便失去生气,正如同此时躺在榻上生死不知的魏桐。

    康熙看见魏桐的时候,魏桐身上的青灰色宦官服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床边照顾的人手里拿的巾子满是红色。康熙本身也是有武在身,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内脏出血,如果再这么继续出血下去……

    “梁九功!太医怎么还没到!”康熙的声音从内间传出来,只有梁九功才听出那平静下夹杂着无数怒火,他缩了缩脖子,看着赶到门口气喘吁吁的太医,躬身说道:“皇上,太医已经过来了。”

    康熙到底没气昏了头,之前魏桐下狱的那一次,他激愤之下招来了御医给魏桐看治,虽然消息都捂得严严实实,但是到底还是惹来侧目。这一次虽然着急,但是康熙还是沉住气,在来之前就已经预估到可能,招来了太医院中最擅长此类的太医。

    太医刚到门口,就看到皇上身边的梁总管一直在给他使眼色。心领神会,他立马小跑着进了内间,虽然诧异于居然是个太监,但是在皇帝凌厉的目光下,什么话也不敢说,坐下便开始为魏桐诊治。

    “皇上,这位公公的情况虽然紧急,但是好在有人给他先服用了上好的疗伤药物,暂且缓解了大出血的可能,现在微臣还有施为的余地。”太医先是给皇上解释了一番,这方子下去只是先止住出血,而后看情况如何需要再连续变换方子,即使清醒过来,七日之内依旧有可能反复。

    康熙听着太医的解释,看起来毫无动静,“去开方子。”然而守在门后的梁九功却看到康熙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手,那微微露出的手腕青筋暴起,昭示着主人强忍的怒火。梁九功宛若勘破了什么秘密般连忙低下头。

    兆佳氏人虽然站在这里,却无人理会她。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听到太医说出那句话之后,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她做对了选择,就算真的出什么事也不是她的事情了。

    皇后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从二皇子的屋子里出来,听到魏桐出事,眉头微蹙,脸上带着淡淡的怒气,“这年气还没散,张氏是还没回过味来?派人过去,让她好好安生养性,把《法华经》好好抄上十遍,什么时候抄好了,什么时候再出门吧。”《法华经》的字数极多,且尤其晦涩难懂,皇后挑着这部经书便是要好好磨磨张氏的性子。

    “是。”

    只不过犹豫了一会儿,皇后还是得去看看,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竟然惹得兆佳氏这个娴静的性子还急忙忙叫人过来。等到了小楼之后,皇后这才发现,原来康熙也在这里。皇后心里突然一紧,皇上对魏桐看来不是一般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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