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又要喝药,我苦着脸问谢衡之:“我现在好得很,能不能不喝啊?”

    “不能。”他舀了一勺,细细地吹凉后递到我嘴边。

    中药实在不是这么个喝法。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勺,最终还是端起碗一口气喝了。

    “昨天买的麝香糖呢?”盒子里装了各色蜜饯,但是我却惦记着还没吃上的麝香糖。

    “王翊晴没有告诉过你忌口?”

    何止是告诉过,我下山前他还写了厚厚一沓注意事项呢。因为曾经中过毒掌,我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大好,不仅要喝药,吃什么都要小师叔先点头。最痛苦的就是每年夏天时,因为我修习的太清御云式可以让水结成冰,所以每次做冰碗都是我动手,可是最终我都只能看着他们三个吃。

    我曾经用男神的话抗议过:“我已经决定吃喜欢的东西,过短命的人生了!”

    然后第二天课业就加倍了,并且仍然没吃上想吃的东西。想到这悲惨的过去,我简直心酸得要落下泪来。

    后来下了山,却因为穷不得不省吃俭用,现在虽然抱上了谢衡之的大腿,奈何这个大腿跟小师叔是一路的啊!

    我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我只吃一块好不好?”

    “不好。”果然被残酷无情地拒绝了。

    谢衡之带着我在船上逛了一圈。我们这一层是房间,下面是货舱,甲板上还有供人赏景的桌椅。虽然现在没有风,船仍然开得快而稳。机关术真是太神奇了。

    “想学吗?”画着图纸的谢衡之突然偏过头问我。

    正在偷看他的我马上收回目光摇头。谢衡之拜托我帮他抄琴谱,我却抄着抄着就忍不住看他。

    这本《西麓堂琴统》的后两卷遗失多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来的。就说我正在抄的这曲《神人畅》,师父从我进太华的那年开始就在寻了,直到去年她生辰时才找到半卷残谱。不知道我多抄几遍能不能让谢衡之匀一份给我。

    我刚抄完一曲,正打算翻页,就被谢衡之握住了手。

    “休息一会儿吧。”他拿过我的笔挂到笔架上,“作为酬劳,我把这首曲子弹给你听。”

    他的琴弹得很好,我早就听说过。万琴堂的汪士贤老先生在与他合奏之后曾叹:“平生知音少,君子安可忘。”那时候师父也在,她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汪老之外的人有这么孤独的琴音。

    不过他弹的《神人畅》却是十足的苍古雄健,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虔诚和期盼。我对琴的研究不深,这是第一次在琴曲里听出演奏者的情感。与其说是孤独,倒不如说是不安吧,他在怕什么呢?

    “弹得真好!”我猛夸了他一通,“比起机关术,我其实更想学琴呢。”

    谢衡之马上提出教我弹琴。

    计划通!我觉得自己在攻略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胜利仿佛在向我招手。

    理想总是很丰满的。

    “手腕放松。”他握着我的手调整好我的姿势,“还记得昨天学的吗?”

    ……哈啊,昨天碰了左手二十七次,右手六十九次。谢衡之笑了两次。不小心亲到脸一次。嗯?劈是什么?拨是什么?小撮和大撮的区别是什么?这我哪记得啊!

    我深深地鄙视一问三不知的自己。古琴这种乐器本来就是学得慢忘得快,我又不认真,于是就显得超级笨……学琴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果然还是应该好好学吧?

    我小时候其实学过琴的,然而因为太难了没有坚持下去。这一天,我终于回忆起了曾经一度被琴支配的恐惧,和被囚禁在七弦里的屈辱。

    在第四天早上到达历州的时候,我得到了解脱。谢衡之终于要有事做了,我终于不用再学琴了!

    历州虽然地理位置靠南,但在这种大冬天,南北都一样冷。我一出船舱就感受到了来自南方冬天的魔法攻击,幸好谢衡之一早就准备了厚实的披风。

    已经有马车在等我们了。早上人还不多,除了我们这一群人只有零星的几个旅者,还有几个车夫对过路人重复着“这位公子要去哪里包我的车吧”之类拉客的话。

    我正准备上马车,突然听到一个熟悉无比傻得冒泡的声音。

    “我去八卦街。”

    “……历州没有八卦街啊。”

    那个声音毫不尴尬,一本正经道:“我去四象路。”

    “也没有四象路啊。”

    “我知道了,那我去两仪巷。”

    “嘿,你是不是找茬啊?”

    二成这个样子的人只有一个——

    “二晴师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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