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朱听到沐初雪唤她,连忙进了偏厅,见沐初雪正站在窗下,因背着光面容模糊一时瞧不清神色。

    “东院二爷来了,你们怎的都不跟前伺候?!”沐初雪因着心中猜测,语气不觉严厉起来。

    沐初雪自穿越而来一直待银朱她们和气温柔,今日语气陡然凌厉,银朱不觉后背一凛,连忙跪下道:“是奴婢们失职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沐初雪觉得不是银朱失职了,而是她们都习惯了沐鸿赫与自己的单独相处。

    “只是二爷自小便和小姐顽在一处,若是说东院二房对小姐真心好的人,那便只有二爷了。他从小就对小姐你照顾有加,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拿来给小姐,小姐在二房那里受欺负他也多有维护。小姐您自小和二爷志趣相投,二爷出入咱们映雪阁向来随意。这两年二爷已束冠,来咱们映雪阁时,奴婢们也想着要避嫌,便都在跟前伺候着,但是二爷嫌奴婢们不懂风雅,扰了清净,每每将奴婢们都喝退了,小姐也未说什么。”银朱不知沐鸿赫今日是否惹了沐初雪不快,但总觉得自边城回来后自家小姐对二爷不似往日亲厚了。

    沐初雪心中冷笑,这原主以前就是个怯懦没主见的,沐鸿赫又是堂兄,稍微强势一点她当然不会说什么。这也确实怪不得银朱她们。

    “起来吧。”沐初雪也没想到她只是语气严厉了些,银朱便跪下了。见银朱犹豫不敢,沐初雪上前欲扶,银朱哪敢让小姐来扶她,见状连忙起身。只听沐初雪又说道:“我也是想着我和二哥都一日大似一日了,以后二哥再来找我顽,你们便都在跟前伺候罢。”

    银朱忙低低应了声“是”。

    沐初雪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帕子,想到刚刚沐鸿赫抚摸自己脸颊的亲昵,无论他们血缘亲疏,怎么都是同姓兄妹。想及此沐初雪一阵恶心,拿起手帕将脸蹭了又蹭,然后将帕子掷到地上,语气冷冷的道:“将这帕子给我扔了!”

    银朱见沐初雪面色不好赶紧俯身将那帕子拾了,转身欲拿出去丢掉,又被沐初雪叫住:“我那条绣幽兰的帕子你们可见了?”

    “可是按着您自小和二爷一起养的剑兰为样绣的那条?”银朱转身问道。

    果然这帕子和沐鸿赫有关,沐初雪面色不变说道:“就是那条,我一直都很喜欢的。”

    “您之前是很喜欢,一直都带在身上。不过在边城时,有一日您回来,奴婢不见您的手帕问起时,您说给咱们少爷擦汗用了。”银朱仔细想了想回答道。

    沐初雪听了,仔细回想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心中打定主意哪天找沐鸿彦把手帕要回来,和沐鸿赫有牵连的东西还是趁早毁了。

    沐初雪不是原主那样的懵懂少女,她自然看得出,沐鸿赫对自己的心思绝不只是简单的兄妹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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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兰居,君子如兰,空谷幽香。

    君兰居的院子里,择了最好的地方做了兰圃,兰圃中的兰花虽不至“滋兰九畹,树蕙百亩”,也有百余株,中间有那春兰大丛合抱,叶子比剑兰要挺阔柔软,分散而垂气势磅礴,叶子上已抽了花穗,花开累累,芳香盈满院子,置身其中就似到了那众香国中。

    几个小侍正在花圃中浇水,除虫,旁边站了个穿着一身红的丫鬟,腰上的半月水波丝绦将个杨柳似的小腰束得紧紧的,梳得虚笼笼的云鬓上斜簪了个坠着流苏的银簪,正在那里做张做致的指东指西,将几个小侍指使得团团乱转,她却在一边掩着口一阵娇笑,那簪子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阵轻颤,真是说不出的柔媚妖娆。

    那丫鬟指挥了一阵便觉无趣,正想回屋理妆,一转身便看见沐鸿赫自外面回来,心中一喜,正想迎上去讨个乖,却见沐鸿赫薄唇紧抿隐有怒色,不禁止了脚步,心中略略思忖便调转脚步去了厨下。

    沐鸿赫胸中气闷,一路疾走至内室方才停下。他斜靠在罗汉床上挥手赶走了屋内的丫鬟,自怀中取出一个绣了剑兰的锦缎荷包,这是沐鸿赫十六岁那年生辰沐初雪绣来送给他的,因着他时不时拿出来摩挲赏顽,那荷包面上都起了一层毛边。沐鸿赫的手轻轻拂过荷包那细软的缎面,思绪一路飘回他八岁那年。

    小小的沐鸿赫拿着刚写好的一篇字兴冲冲的跑进沐康远的书房,见大哥也在,此刻正在窗下的书案上临着字帖。沐鸿赫漂亮的眼睛里兴奋更浓,将那篇字举给沐康远,扬起的小脸满是得意,他的夫子说他的字行云流水已颇具神韵。见沐康远也频频点头,沐鸿赫幼小的心灵充满被父亲表扬的期待,但是沐康远只是拍了拍他的头简单的夸奖了两句便丢下他,走去了沐鸿煊的身边。

    因沐鸿煊是嫡长子,大盛朝重视嫡长,一出生沐康远便为他请封了世子,将来继承忠义候的爵位。所以沐鸿煊自小便被沐康远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沐康远夫妇对这个侯府将来的继承人给予了厚望。

    一旁的沐鸿赫静静的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那张写满了字的纸。他看着父亲特意为沐鸿煊置的书案,上面磊满了古籍字帖,名师名作,而沐康远站在沐鸿煊的身边,从他的运笔到字的走势都一一指点。

    沐鸿赫走了,与刚刚进来时的雀跃像比他走得很安静,因为无论他在不在那里,他的父亲也不会过多的关注他。

    躲在假山上的沐鸿赫将手中那篇字狠狠的揉成一团远远的扔了出去。

    那被团成团的纸在空中划了一道弧落在了地上,滚了几滚停在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脚边。那女娃穿了身桃粉色的衣衫,蹲下身子将那纸团捡了,抬头看见躲在假山上的沐鸿赫,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露了一个甜甜的笑,迈着小腿有些费力的爬到了假山上,挨着沐鸿赫坐了。“二哥哥,雪儿请你吃糖。”沐初雪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块窝丝糖,递到了沐鸿赫面前。

    沐鸿赫本不想理,但看着眼前的沐初雪,举着莲藕似的白嫩小手一双漂亮的眼睛满是期待,不知怎的就接过了那糖放进了嘴里。

    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倒是挺甜的。

    一旁的沐初雪展开了手上的纸团,瞧了瞧上面的字,稚声稚气的对沐鸿赫说:“二哥哥你的字写得真好,雪儿以后可以用你的字临帖么。”

    沐鸿赫扭头看着面前的女娃白嫩红润的小脸,乌黑漆亮的眼睛里都是崇拜,不知怎的一颗心就柔软了起来,他轻声问道:“雪儿真的觉得我写的字好?”

    年幼的沐初雪点点头,认真的想了想道:“雪儿觉得二哥哥字写得好,书也读得好。”沐鸿赫听了沐初雪的话又见她一副小大人的认真模样,不知怎的心情变得好了些。

    转一日沐鸿赫还真将自己的字拿给了沐初雪,也许每个人年幼时都喜欢给比自己小的孩子当老师,自那日起沐鸿赫便将自己喜欢的书教了沐初雪背,将自己喜欢的词教了沐初雪读,连自己的喜欢的兰花也和沐初雪一起养。

    那时也正是二房存了心思带歪沐鸿彦的时候,虞氏的精力大半都放在了沐鸿彦的身上,对沐初雪关心较少。因此沐初雪幼年时倒是有大半时间是黏着沐鸿赫的,沐鸿赫在幼年的沐初雪心中既是老师又是哥哥,让她又崇拜又依赖。

    沐鸿赫起初教沐初雪读书养花也带着几分少年的玩心,但是看着这漂亮的女娃事事都按着他的喜好来做,以他为天的崇拜着他,沐鸿赫慢慢的觉得很有成就感。

    随着沐初雪渐渐长大,出落得愈发美貌娇艳,沐鸿赫见着这美丽的少女樱唇中吟着他喜欢的词句,莹白如玉的手上仿着他的字迹,他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

    直到沐鸿赫十六岁那年,张氏给了他一个丫鬟为他暖床。沐鸿赫自诩兰花,性子很是骄傲,当他回房见着那个丫鬟本能的便觉得肮脏厌恶,刚要将人赶出去,不想抬头正对上那个丫鬟的眼睛,那是一双与沐初雪有几分神似的眼睛......

    沐鸿赫当晚便将那个丫鬟收用了,自此他便知道,自己对沐初雪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兄妹之情。

    他喜欢沐初雪,喜欢这个按着他的意愿长大的少女,虽然他们是有着血缘的同姓兄妹,更是因着这份禁忌,沐鸿赫的这份感情就似黑暗中长出的藤蔓,将他的一颗心缠绕得酥痒难耐。

    沐鸿赫攥紧手中的荷包。

    他自小无论开蒙识字还是读书制艺都比沐鸿煊同龄时要优秀,只因他不是长子,他便不能承袭爵位,只因他不是长子,便只能做个富贵膏粱,空有天资却得不到父亲的重视。整个侯府也只有他的雪儿仰视自己的才华,只有他的雪儿崇拜他为天,只有他的雪儿不会无视他。

    但是......

    他看得出今天沐初雪对他的敷衍,最后竟然假装疲惫也不愿意他多陪她一会儿,自从边城回来他的雪儿就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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