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夜幕在窗外青龙河中学校园那灯光闪烁着的树木参天绿荫匝地中徐徐落下。

    在一间几乎全是摆满古今中外名著的书架的屋子里,悬挂着一盏2瓦的“益度照明”led灯,灯的下方摆放着一张新买的杉木电脑桌。刚刚退休不久看去好像还只有五十几岁的中学教师赵春晖关上电脑,又拿起一本厚厚的精装书。他目光如炬地在书页的一行行文字上掠过,随着那些文字内容的变化他的脸色也在阴晴不断地变化着。

    “时间如白蚁过隙。”他的一生,大多在与学生一起的痛苦与快乐中度过。恢复高考那一年他以全县高考第二名的成绩进入录取线并且在上级部门的关怀下冲破重重阻力进入高校。毕业参加教学八年,在公元一千九百八十八年国家实行重新对中小学教师进行教师职称定级时,赵春晖通过上级规定的各项考核并且在学校教师无一票中反对成为中学一级教师。之后他执教三十几年,可谓桃李满天下。虽然职场也充满令他难忘的波诡云谲,然而至今最最让他难以忘怀的还是他在重回中学读书之后跟那个曾经成为他的未婚妻的校花美女高中毕业生冯丽娟之间的交往,与后来两人的离别。

    中国著名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张闻天曾经说过一句名言:“生命如流水,只有在他的急流与奔向前去的时候,才美丽,才有意义。”

    尽管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近半个世纪,如今虽然是还白发甚少,但赵春晖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曾经与自己热恋订婚四年并且与自己情深意浓的未婚妻冯丽娟当年为什么没有跟自己多说一点什么就离开家去了她的父亲那里,之后便杳无音讯。

    就当时那种政治生态背景,赵春晖虽然为他与冯丽娟的不能完璧的感情惋惜,但他还是在心里为她庆幸,希望她能在她父亲所在的那个遥远异乡的林场里找到她喜欢的生活。

    有道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弹指一挥间时空就过去了将近近半个世纪。那一天赵春晖回到母校参加他们前后几届同学的聚会之时,得到至今依然与冯丽娟有联系的一位他的同班女同学的联系电话。当他几次拨通那位同学的电话并与她通话之后得知冯丽娟如今的状况,赵春晖几乎是惊愕诧异。不禁又一字不漏的记起了四十年前那天傍晚冯丽娟让她的小弟给他送来的冯丽娟写的一封亲笔信。信上说——

    “春晖:

    请你原谅我不辞而别。我不是你理想中的好女孩。忘了我吧!

    冯丽娟公元xxxx年5月20日”

    赵春晖能忘得了冯丽娟吗?他和冯丽娟一起几年的始于纯真的同学友谊,彼此由相识相知到自然而然渐生渐长的情愫,到后来两人之间的心心相印,以及后来在双方父母首肯后成为未婚夫妻之后两人之间刻骨铭心的淳淳的情与爱!

    冯丽娟是不是好女孩难道这么多年赵春晖与她冯丽娟心心相印的交往还要重新定位与认定?

    回忆起自己与冯丽娟的交往,多少时日两人之间心与心的强烈碰撞,赵春晖怎么忘得了为了实现未来美丽梦想而与冯丽娟志同道合努力拼搏的那些甜蜜的岁月?

    然而她,一向与自己情深意厚并且与自己一生相约的冯丽娟,如果不是遇到了她实在难以过去的坎,也决不会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女孩!

    校园里响起了喧闹的下晚课的电铃,在一阵阵人声喧哗之后沉寂了下来。习习的凉风透过纱窗,带来沁人心脾的淡淡绿叶清香,也时不时带了遥远地方的柚子花开了的浓郁芳香袭来。两个小时后,赵春晖把还剩下厚厚一叠的朱光潜的《美学》读到了最后一页。放下书本,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了深夜零点。他踱步到窗前,伫立有倾。外面满是融融的月色,如水一般铺泻在树影婆娑的那边的青龙河中学的宽阔的体育运动场上。

    正所谓“触景生情”,倏然之间,在那朦胧的月色的广场那边,走来一个穿着一袭洁白衣衫的身材妙曼的女郎。尽管是在月色之下,一看见那个熟悉窈窕绰约的身姿,马上就有一道强烈的电流激荡过了赵春晖的全身。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

    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

    正梳妆。

    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

    短松冈。”

    女孩一边向着赵春晖走来,一边口里吟着苏轼的《江城子》,那声音,玉润珠圆,似飞泉流响,又极有磁性地充满着吸引人的魅惑力。

    赵春晖觉着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透窗而出,轻渺渺地迎着女孩飞了过去。

    没有谁打扰他们,因为已经近于午夜,青龙河中学的师生们都睡熟了。

    赵春晖陡然看见自己在头脑里思念了快半个世纪的恋人,情不自禁地伸开了双手。

    那个女郎也一样情不自禁。她也张开双手迎了上来。

    “美君,美君!”赵春晖口里轻轻的呼唤着女郎的小名。

    “月哥,月哥!”女郎也呼唤着赵春晖的乳名。

    一对从几岁时就青梅竹马又在高中三年就相识相知的恋人拥抱在了一起。

    他们像在四十年前一样,脸贴紧脸。

    赵春晖感觉到了女郎的全身的颤栗,也感觉到了自己全身的颤栗。

    “美君,美君。”赵春晖依然呼唤着女郎的乳名。

    “月哥,月哥。”女郎声音呢喃,轻柔而热烈的说,“离开你,我是赌气,可是,你不知道,这几十年我想你,就像度日如年呀!”

    说着,她的眼睛里两行清泪噗噗噗地就流了下来。想到离开赵春晖后日子过的屈辱,她继而痛哭失声起来。

    “好了,别哭了。”赵春晖安慰女郎,“这几十年,我也想你想得好苦。真的是食之无味,卧不安寐。”

    两人渐渐地平静下来,手拉了手在中□□动场的跑道上徜徉。

    “月哥,你真的那么想我吗?”女郎声音酸酸的问。

    “真的。”赵春晖说,“从你妈妈把你许给我的那天起,我就渴望着和你做夫妻了。”

    “那时候,人家多少日子一个人去你家,深夜去,半夜回。你为什么就不要人家?”女郎娇嗔。

    赵春晖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说:“那时候还是在□□中,我没有出息。我不希望你跟着我做一个农民的妻子。”

    沉默,两人往前走。又过了很久很久,赵春晖说:“美君,我要问你,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女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月哥,你知道的,那时候是□□。我妈妈进了监狱,我爷爷的成分又变成了富农。我又多次试过让你要我,如果你我真有了干柴烈火一样的情,我就是被烧成了灰也不肯离开你。可是,我看见你总像心里有话不敢说出来的样子,我觉得我还是自己识趣一点好。”

    “傻女人!”赵春晖也长长的叹息一声:“我以为你最懂我的心。知心的人不要说得太明白,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想的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我那时候也幻想着能够被推荐当上工农兵学员去上大学,那样我就能够在‘金榜题名时’与你‘洞房花烛夜’。可是,你知道吗,那些人用计,让我连推荐选拔的第一关都没有过。即使后来再没有希望,我也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弄一个窝让你过我家时有地方住。可是我又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就没有告诉你。”

    “傻哥哥,”女郎声音涩涩地,“如果妹妹有你聪明的一半,也许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赵春晖拉紧了女郎的手:“中国人在那场文化革命中失去的太多了。而且,那么多文件都对于□□做出了定性。我相信中国再也不会再搞什么文化革命了。”

    然而,他的话语刚落,面前就突然有十几个人举起了高高的火把。那些人的打扮,草绿色的仿制军衣,腰里扎着宽宽的牛皮带,手臂上还戴着红红的袖套。为首的人正是那个当初代带着造反的曹新水。

    “我们就是要给□□正名,就是要给□□平反!”曹新水大声地吼着,带着人冲到赵春晖身边,大声的说。“打啊!给我打!”那些人先抓住冯丽娟,一顿拳打脚踢,把冯丽娟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紧接着,他们又叫嚣着挥舞着手里的木棒向赵春晖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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