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个二品的空壳子将军府原本是够不上“敕造”的规格的,皇上纯粹是因为平常给王爷家写圣旨写惯了,所以一顺手就给“敕造”了一下。不过目前看来,前荣国府里的人似乎没心情欣赏这难得的荣耀啊!

    殷玉无比轻松的翘脚坐在书房里,听贾环手舞足蹈、一人分饰四角演绎贾府秘史。

    “话说那一日,大老爷忽然全副披挂、拍马入朝,老太太大觉不妙,挥手叫人去拦。只见琏二哥眼眶青黑、面目浮肿、脚步踉跄,摇摇晃晃走至近前,声音无比虚弱‘回老爷,陈大人、戚大人、刘大人、黄大人、郑大人俱以在门外等候了,说今天难得能和老爷同路上朝,不如一起动身,路上谈天说地也可解闷’。话音刚落,老太太脸色便十分不好,可是却无力阻止,只得愤愤甩手回屋,任凭大老爷翩然远去。”

    喝了一大口凉茶补充完水分,贾环拉长起脸,捏着嗓子表演老年女声:“你说说,他上朝能有什么事?莫不是在外闯了什么祸,被皇上叫去降罪吧!你常在朝中,可能打听一二,咱们也好有个应对?”

    小脸一板,贾环端出贾政平常那副正经八百的说教样儿:“琏儿说的那几位大人俱都在都察院,儿子与他们并不相熟,至于在工部那里,近日并未听闻咱们家有何不妥。”绛玉喷笑,有不妥你也不知道吧,就冲你那一蹲二十年既无才又无能人缘儿还没有的德行,工部外院的典籍、书吏连带守门侍卫都换了七轮了,你还没升上去半品,就算有事儿,你能知道?

    霓玉到底和亲哥哥比较心有灵犀,笑嘻嘻的拍着小手道:“爹爹说,都察院的陈大人最是老成持重,他轻易不参人,可是每参必中,可见事前总是收集起所有证据并严守口风的,嘻嘻,二舅舅怎么可能打听得到陈大人会同大舅舅上朝可能说些什么呢?”

    彤玉慢条斯理做出总结:“真是蠢透了。倘若御史真要奏本大老爷,怎么还可能会他同路上朝?这不明摆着他们都是站在大老爷一边的嘛,要参的,估计就是你爹。”想起了贾府风俗,彤玉歪歪头改口道:“我是说,你老爷。”

    贾环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嘴回道:“你姥爷!啊,不对,我是说,是我老爷,我家老爷。”总算在彤玉沉下脸前挽回了一些,敏锐发现危险的贾环急忙把话题转回来:“接着便听到二太太满不在乎的说道:‘大老爷一向荒唐成性,不成体统。就说前几日,竟然叫琏儿搬着床铺住到荣禧堂正厅,哪里是住人的地方吗?硬说狭窄,把好好一台大紫檀雕螭案给扔到外边,生生磕掉一角,再不能用了。何况,那里是我和老爷的住处,大老爷也太无礼了些,和我们老爷闹个没够,竟还跑到我这做小婶子的院子里来,唬的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多亏了凤丫头,带了好些力壮的男仆堵在仪门上才没让大老爷进来。要不然,我真是……’一句话没说完,已是哭得无法自已。凤姐儿连忙上前帮着拭泪,还频频劝道:‘太太快别哭了,只管放心,谁都知道是大老爷的不是,再没有怪罪太太的理。说不定,就是有人知道了大老爷的荒唐举动,一张状子告到朝上,这才有今天这出大老爷莫名上朝的戏。’老太太微微点头,叹了一声:‘老大确实不像话的很,老二家的,你也别委屈了,今日皇上都来给你做主,这是天大的荣幸不是?’”又是一口气讲了一长串,贾环“呼哧呼哧”喘个不停,抬手把一杯茶全倒进嘴里,扑扇着袖子给自己降温:“不行了,嘴都干了,说不动了,且让我歇一歇。”

    殷玉听故事听到兴头上被打断,十分不满,脚尖往前一点,踩在贾琮凳前:“你接上。”

    贾琮费力的张大睡迷了的双眼:“啊?接谁?”

    殷玉果断转头:“你接着睡。红颜,上一壶凉茶,让环儿快点儿喝饱了继续讲。”

    红颜领命,端起容积一海有余的黄地珐琅彩水鸟纹盖提梁壶就要给贾环灌下去,彤玉吓了一跳:“当心撑坏了他,给他一碗也就够了,哪里就渴成这样?”

    红颜一撇嘴:“环三爷,您意下如何?如果还‘继续’口干,奴婢不介意伺候您来一壶。”

    贾环苦着小脸拱手连连:“红颜姐姐,环儿知错了,您高抬贵手把壶挪开,我这就接着讲。”

    绛玉淡淡出声指示道:“那就让红颜提着壶站你跟前儿,什么时候停了,什么时候灌。”

    贾环“嗖”的一声蹿到彤玉身后大叫:“我说我说。说到哪儿了?啊,想起来了,壶拎远点儿。”贾环又往后缩了缩,飞快道:“凤姐儿哄了一车的话,太太才惺惺作态抹干泪,又问老太太:‘依老太太看,咱们用不用做点儿什么以应朝上的意思?’老爷就说:‘妇人议政乃是大忌,你快些闭嘴,朝廷上有的是能人,今上更是英明神武,就算真要处罚兄长的不是,也决计牵连不到我们,用不着你胡乱操心。’老太太一听就说:‘那就散了吧,等下了朝派人去探听探听再说。’于是,老爷就去了书房,说是安排人去打听消息,凤姐儿就陪太太回去了。”

    绛玉惊讶道:“陪二太太?她没去跟琏二哥商量这事儿吗?”

    贾环不屑的撇撇嘴:“她哪里会跟琏二哥一条心?她们王家人才是齐心合力呢。不怕告诉你们,我姨娘过去一个好姐妹的孩子现在琏二哥院里当差,曾听凤姐儿命人写信回家去跟她伯父王子腾商议怎么保住二太太继续住荣禧堂呢!”

    这一下,连殷玉都惊讶了:“为什么啊?就算是王家女,现在也是大房妇,她倒好宽的心,支持别人占自己的地盘。”

    彤玉冷笑道:“就算大房搬回正堂,那‘荣禧堂’也轮不到她住,而且一旦大老爷正名,大太太掌权,她这个从来不把正经公婆放在眼里反而一门心思奉承姑妈的媳妇儿还能有好日子过?哼,到那时,她这个威风凛凛的大管家可就要当到头了。保住二房,于她大有益处,她怎么会不积极?”

    对贾家权利系统费解异常的红颜十分不能理解:“二房一直占着地方,她就不怕早晚有一天彻底易主?要知道,大房子嗣单薄可是二房手中的大把柄啊,何况她本人更是连颗蛋都没下出来。说句难听的,她要一直不能生,大房可就算绝后了,至少嫡系是绝了的,那会儿二房可就更有充分理由称王称霸了。”

    林妃在垂花帘后默,王熙凤肯定是想不到她还真是一辈子下不出蛋来。其实她的想法,林妃也能猜到一些,无非是一怕邢夫人抖起来给她气受;二怕贾赦得势以后贾琏会不怕她;第三点就是想着,反正贾赦和邢夫人肯定死她前面,干脆让王夫人和贾政耗死了贾赦,自己直接跟贾琏住进正房当家作主,既省了之前许多年的麻烦,又方便快捷省力气才是最主要的。当然了,她肯定是想不到自己死的比谁都早就是了,她要是知道,这会儿肯定不会去帮王夫人。

    不得不说,林妃猜中了过程,但是没猜中结果。王熙凤的确向王子腾求助,理由是展王家之威。但是王子腾不是傻瓜,他也是有弟弟的人,倘若易地而处,他身居京营节度使之高位,但是老娘却无比偏心的让王子胜去住正房,把他打发去花园偏院,他早翻脸了。当然,他老娘不像贾母那么自以为是,她最多也就是分家的时候不顾礼法非要一人一半兼把自己私房全留给小儿子了而已,像王子腾这么大度的人,对这种小事是不会计较的。(才怪!)因此王子腾十分能理解贾赦的辛酸,故此,回信严厉责骂王熙凤一顿,并威胁她要安分守己。其实也是王熙凤自恃过高了,她总以为王子腾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却全然忘了,那并不是她的亲爹,那个即使分了家也仍然住在王子腾府上蹭吃蹭喝、一无是处还要胡作非为、闹的六亲不和的王子胜才是她爹呢。

    这种错觉源于王子腾对王熙凤亲哥哥王仁的过分关注,王子腾本人无子,只有嫡妻史氏生的一个女儿,比王仁还大几岁,早已出了门子,随夫远赴任所,十余年不得一见。父爱无用武之地的王子腾为排解思念女儿之心,遂转向当时还很小的王熙凤。王熙凤聪明伶俐惯会奉承,一向很得王子腾欢心,更兼哥哥王仁算是王家唯一的男丁,将来可能会成为一肩挑两家的壮劳力,因此王子腾对他非常重视,兄妹俩在王府说一不二,跟正经主子似的。一来二去,王熙凤就忘了,京营节度使王大人其实没必要天天跟在她背后忙着替她撑腰壮胆。

    王子腾毫不客气的指责让王熙凤一心炫耀王家权势的发热大脑冷静了不少,尤其是那声色俱厉的批语更让王熙凤胆寒,她想在贾家立足,王夫人的帮扶固然不可或缺,可是更重要的还是王子腾的支持。她开始积极反思,这阵子偷偷相助二房有没有让贾琏知道,如果知道了,应该怎么挽回才好?王熙凤不无悲凉的想到,在这个社会环境下,身为一个女人,丈夫花心、公公荒唐、父亲无用、长兄无能、自己生不出儿子,倘若这时候连唯一得用的大伯都厌弃了她,那她真要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了。难得一向要强的凤奶奶做如此小女儿惆怅之叹,只可惜贾琏正被他老子折腾得昏昏欲睡,没赶上看女强人难得一见的柔美之姿,不然他很有可能会收敛一点儿向往发展的花心,多瞄自个儿媳妇儿两眼的。

    王熙凤的小算盘收的还算及时,或者说是王子腾的当头棒喝来的十分及时,因为当天散朝,贾府里就翻了天去。贾赦手持圣旨,威风凛凛,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雄踞荣禧堂门前,逼着贾政立即搬家。贾母难得没有把儿子叫到自己院里听骂,而是亲自走过来抡拐棍。可是这一回贾赦没有再妥协,他一手圣旨,一手《女戒》,朗声诵道:“圣旨在此,皇上亲笔提了将军府的匾额,谁敢不从?还有,老太太,不是儿子我不孝,只是古来圣贤着书言明:女子应守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老太太您看,现在咱们这个家是不是也该换换风水了?”

章节目录

[红楼]林妹妹的红楼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法式杂鱼汤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法式杂鱼汤并收藏[红楼]林妹妹的红楼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