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渡过秦淮河,直逼金陵城下。南陵军败,被迫退回城内固守。

    祁烈却并没下令即刻攻城,只命全军列栅为营,围城驻扎。

    战前他曾将玉笙交付与辰隐。待前军大胜,辰隐才带玉笙随后军渡河。一路行来,但见秦淮河上,河水激荡,血流漂杵。玉笙遥望金陵城,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惨然——从没想到,重回金陵,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闻齐军并未攻城,玉笙一时倒急于见到祁烈,要问他究竟意欲何为,何时攻城。待被辰隐带到帐前,掀帘进时,却不禁愣住。

    帐内已有数人,都围聚在床前。听见有人进来,只匆匆回头瞟了一眼,便迅速将目光转了回去,似无暇顾及。虽然只是一瞬,但那张张脸上一闪而过的,分明都是焦虑。

    玉笙不明所以,目光向旁一掠,心中便是一惊——却见一旁散着一件衣物,丝质缎面,上有大片被鲜血染红。那衣物本身,却是明黄的。

    原来~~竟是祁烈受了伤?

    床前被众人围住,看不分明。玉笙悄悄走到一旁,想将那件血衣拿起来细看。不想一见了那大片鲜血,血腥味扑面而来,便忍不住有些眩晕。好容易定下神来,勉强看向手中。从血迹上看,伤在右胸。只是伤势如何,玉笙却没经验,看不出来。流这么多血,莫非他已经死了?——不过这件单衣,确是祁烈的无疑。

    想那截流强渡之时,祁烈匹马在前,多少南陵军士,明枪暗箭自是都冲着他来。稍有不妨,便中了冷箭。只是他这番受伤,除了少数亲随,其他人并不知道。

    他终究,不是神。

    难怪这些人如此紧张不安,应是有军医正在为他治伤。他想必也不曾料到,南陵军中,也有能伤到他的人吧。只是他这次若受伤不死,一时发怒,下令屠城~~那金陵却当如何!玉笙盯着手中血衣,胡乱想着,愈想愈是心烦意乱。

    这伤竟治了足足几个时辰。待那军医终于起身,吩咐众人出去,让祁烈休息时,帐外天色都已暗下来了。

    众人悄没声息地退了下去,玉笙站在一旁,倒有些不知所措。那军医见了,便拉住他道:“你留下来么?那你可得好生瞧着皇上。这伤最是惊动不得。若是半夜吐了血,你要赶紧叫人——明白了么?”

    玉笙无奈,只得答应着。辰隐走在最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掀帘出去了。

    帐内再没他人,玉笙这才有机会回头来看祁烈。却见祁烈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像是睡着,却并不安稳。呼吸的声音,也有些不畅。

    玉笙站在一旁。没有点灯,帐外剩下的微弱的光线也逐渐隐没,直至完全没入黑暗之中。玉笙的眼睛,却也随着适应了这黑暗,能看清这帐内的事物,能看清——祁烈。

    听见他的呼吸,渐渐平和,而自己却越来越急促,和他的,在这安静的室内,这残留着血腥味道的黑暗中,纠缠。

    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无论是为了南陵,或是~~自己。

    玉笙站在床边,盯住祁烈,玉水明沙藏在袖中。黑暗中确定祁烈已睡得安静。所有的战场厮杀、风云叱咤都似离他远去。他这一生中,可曾有这样一个时刻,面对危险便如婴儿般没有任何抵御的能力?~~也许,只有在他真的还是一个小小的婴儿的时候吧。

    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玉笙心一横,手指握紧,便要举剑刺下去。

    万没料到,就在此刻,祁烈却似受惊一般,突然睁开了眼睛。暗夜中那目光一闪,眼中全是警觉。

    这一惊非同小可。玉笙还不及反应,祁烈见了他,似是微怔,忽然低喝一声:“小心!”随即伸手抓住玉笙猛地一拽,玉笙便一头倒向他怀中。

    就在这时,听得身后“嗤”地一声响,竟似是帐壁撕裂的声音。玉笙不明所以,一声惊呼尚未出口,祁烈已抱住他一个翻身,从床沿翻滚下来。

    帐内陡然一亮。那是从帐壁裂处射入一道剑光,霎时将暗夜划破。

    剑如电光火石,直刺向玉笙方才站立的床前。若差得半分,必定从背后穿胸而透。

    便是他再迟钝,也明白了:有刺客!

    玉笙被祁烈搂着从床上翻落,正靠在祁烈胸前,床单被褥交缠着两人躯体,狼狈不堪。忽觉触手处一片湿热,心中不禁一惊,知是他触动了胸口,伤处流血。

    那人一击不中,长剑一振,已于半空变势追击而来。

    玉笙大急。帐帘处疾风忽起,一道黑影闪进。人未到,剑先至,眨眼间已与那刺客斗在一处。

    辰隐!

    心下未及稍定,这边祁烈忽然皱眉,一口鲜血吐在玉笙身上。

    血腥味大作。玉笙只觉全身一震,脑中纷乱得竟是不知如何是好——猛然记起那军医的话——若是半夜吐了血,你要赶紧叫人~~半夜吐血~~

    再不及想,玉笙转头朝帐外急叫道:“来人!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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