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字字句句呀,可都是我的真心话!”长孙皇后语尽,看看治,又牵起华姑的手:“刚才进门的时候,委屈了姑娘,姑娘可别见怪.”

    “怎么会?”华姑低眉顺目道:“娘娘哪里有错?错的只是奴婢.”

    “好孩子,可别这样讲.”长孙皇后温婉的打断了她,目光柔和,徐徐:“以后在本宫面前,可不许称奴婢了!”

    “谢娘娘恩典.”华姑灵巧的曲身做礼.

    “免礼吧!”皇后笑笑,又对治道:“这孩子母后可是看着特有人缘儿,我这心里呀,是真的喜欢!往后,可要让她多来你这里坐坐,将来得着空子,引她到我那‘绮云宫’玩儿玩儿,也好有个陪我说话的人.”

    “儿臣记下了.”李治拱手,做辑,心里却碰;碰直跳.

    长孙皇后语尽,在高阳,安平的搀扶之下,幽幽走出.

    高阳还不忘回头,朝二人拌了个鬼脸.

    “姐姐,你没事吧!”李治紧提的一口气终于放下,如获大释般的问道.

    “能有什么事!”华姑白他一眼:“整得跟劫后余生似的!”

    “幸好高阳姐姐及时来了,不然可就麻烦了!”李治毫不理会华姑的无所谓,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高阳公主是给了皇后娘娘一个台阶下!”华姑缓神坐下,不以为然道.

    “;什么意思啊?”李治不解.

    华姑抬头,一串妙语连珠:“我都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她若当真乱棍打死我,那此事一宣扬出去,说是晋王与民女淫秽,你的名节不也没有了嘛!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少一个台阶罢了!”

    “噢......是这样啊!”李治讷讷:“可不管怎么说,也确实都是高阳姐姐当了台阶,帮了这个忙.”

    “恩,那倒是.”华姑想起刚才安平的神情,态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对了姐姐!”李治突兀:“母后刚才那神态,语气,是不是意味着......默许我们了?”

    “是.”华姑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太好了!”李治兴奋的一抬手:“那我们以后可以名正言顺了!”

    “行了行了!”华姑巧笑着拉他坐下:“往后还是注意些的好,免得再旁生出什么枝节来.”

    “也是.”李治重重点头:“还是姐姐想得周全!”

    华姑舒了一口气,微微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明明是该高兴的,可为什么,我却如此伤神?”女子眸光轻轻扫过身旁那张天真,稚气,而又盛满深情几许的面庞.“这真的是我的爱吗?我对他,是爱吗?”

    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茫茫人海,她要找的,或许不是他.只是或许。。。。

    忘不了那天与她擦肩而过的白衣男子,英气逼人,高傲,一身客尘.

    因着他,她的生命里多了一个李治。只为能与他多些交集,当日,她才会佯装迷路,拦下面前两个骑马男子,央求他们指路。其中一个便是治,竟不知何故的提出送她回去。谁知,后来竟是与治纠葛在一起,直至今日,突兀涉及到“爱”。

    “华姑姐姐!”正说话间,高阳跑了进来,坐到她身边.

    “姐姐,你没去陪母后吗?”李治问.

    “没有!”高阳一笑,嫣然:“母后有安平陪着呢!”

    “;刚才且亏了你.”华姑思绪拽回,向高阳道谢.

    “咱们说这个做什么!”高阳仍是一笑,看着华姑:“我要是能左右什么的话,就去做皇帝,然后先把姐姐弄进宫来,封个贵妃,皇后什么的,再不担惊受怕!”

    “那还不乱了套?”华姑戏愚的回了一句:“你我可指望不上!”

    “我封.”李治道.

    “你封也不对。”;

    “什么对不对的。”高阳略带轻慢:“权力开的口都对!”

    。檀木香案上,佛祖半闭眉目,悲悯的注视着这个清寂的世界.伴着徐徐白烟,一切,恍若冥色.

    佛堂前,绣花垫上,似有眉目含愁的女子,拱手,上香,徐徐拜下.

    温良的风趁着她绰约身影,于烟雾里,托起一头乌云鬓.

    礼罢之后,起身.

    也许是过猛的缘故,身子一软,复又踉跄跌下.

    “公主,您慢着点儿,您这身子骨一直就不好,还这么不小心!”筱亭慌忙欠身把她扶起,心疼的埋怨着.

    “公主殿下.”还不等银妆开口,又是一声唤.回眸,身批袈裟,手握阐杖的三藏法师急匆匆赶到.

    “公主殿下,侍佛要紧,可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不是?前些日子病才刚好一点儿,当好生对付才是!怎么现在,这暮色苍茫的,就又撑着病体过来了?”

    银妆额首,朝三藏施以佛礼:“大师.”眸中飞过一抹浅笑,女子的脸颊上呈现出久违的俏皮来:“;我是一时贪嘴,想吃大师做的红豆糕了呢!”

    红豆糕,唐三藏的拿手小食.

    将新鲜的红豆碾碎,成泥,加入早春集起的露水,合着红豆泥拌匀,在日光下静置七日,再拌入冰糖,花蜜,最后滚入糯米。杆均,成片,使其充分粘合,再将摊好的片卷起,捏实,切开成棋子长短的段子,便成了这隽小可口的红豆糕了.

    这小小点心呈淡粉色,入口,粘软的糕体便融化开来,伴着一股红豆的甜香,溢满整个口舌,精妙至极.

    三藏笑笑,吩咐身边的小沙尼将磁盘端上,递于银妆:“难得公主还在记挂老衲这红豆糕.”

    银妆很认真地接过,细细品尝起来,明眸里却溢出了泪.

    三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个丫头是他自小看大的,李银妆之母王怡,本为三藏收留在佛庙里的孤苦女子,那天,适逢太宗出宫进香,见其艳美,惊为天人,便与之一夜风流.

    不想日后,女子竟生下一女,因正直寒冬腊月,白雪绘妆,便取乳名,银妆.

    太宗听闻之后,将那女子接入宫中,封充缓.

    为避众人口舌,银妆便暂留寺庙,一住四载.

    之后,方才接入宫中.

    因此女能诗能赋,出口成章,太宗讳取名李字.封公主,却无封地,固,无封号.

    “李字”这个名字,银妆不习惯,久而久之,不用,反倒越发生了.

    不过还好,众人皆已习惯唤她银妆“银妆”倒也清越.

    她自小身体孱弱,却并非行如枯骨头.天潢疏润,圆折浮夜光之采;若木分晖,秾华照朝阳之色。故能聪颖外发,闲明内映,训范生知,尚观箴于女史;言容成则,犹习礼于公宫。至如怡色就养,佩帉晨省,敬爱兼极,左右无方。加以学殚绨素,艺兼鞶紩,令问芳猷,仪形闺阃。如此美貌的公主,怕是世间少见的吧!还是,根本就不该苟生于世呢!

    “公主殿下,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之事?”三藏合掌问道.

    “哪里还曾有这顺不顺心之说呢!”银妆无奈的笑笑:“自我来到这个世上,哪一天,又曾顺过心呢!”

    “丫头,看开些吧!”三藏改了口,面上,心上,全然一副慈父柔情.

    先前那四载的朝夕相伴,他们之间,早已有了一些情感的奠定.无父女之名,却有父女之实.

    银妆缓缓:“我记得,九年前我进宫时,大师,就是这句;‘看开些吧!’”

    “其实,自你一出生,我见你第一面起,就觉得你与佛有缘,”三藏看定银妆:“这些年来,我见你过的并不尽如意,是以常常劝你归隐空门,伴佛修行......”

    “大师.”银妆打断了他:“先前我没有答应,如今我更不会答应.”

    “公主”三藏略微皱了一下眉:“红尘一遁,不就出来了吗?为什么你又迟迟犹豫不决呢!”

    银妆抬眸,正正迎上三藏那明媚灼人的目光:“为了一颗心,一颗不屈的心.我不甘,不甘就这样枉度一生.先前就全靠这信念撑着,而如今,为了一个人,一个希望.他答应过我,一定会以一个强者的姿态,风风光光的把我娶走.”

    三藏垂下眼睑,屈身打坐于佛前,咏起了佛经来.

    念珠越拨越快,在他手上,“豁”的就断了.

    菩提珠散了一地,颗颗都是菩萨泪,颗颗都是菩萨心.

    先前,一个信念支撑她活下去,如今,一个希望支撑她活下去.

    信念,希望,皆是虚无的东西,又怎么可能真的让人依靠呢!

    。夜,深了,沉了.

    宿夜的星,在无遮蔽的天幕之下,更加晶耀,耀的歧斜.

    晚风掠起,它们便被繁密的风撩过.

    经过这一天的纷乱,不宁的心绪,也该散尽了吧!

    “恪儿,起来吧!”寻着声音,李恪抬头,见是江夏王李道宗。

    “叔叔.”恪没有起来,只是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略微直了直,拱手,做辑.

    “来.”道宗弓下身子,欲扶他一把,不料被恪躲开.

    道宗愣愣:“恪儿,你这跪了将近一天了,不吃不喝的,身子骨受的住嘛!”;

    “;叔叔。”李恪低下头:“父皇要罚我,我自当领了受着,这是为人臣,为人子应尽的本分.没有什么受的住,受不住之说.就是受不住了,也该受着.”

    “;恪儿.”道宗徐徐,“这话可不像是你的口吻呀!”

    “呵”李恪轻笑:“是我太不懂事,始终也学不会个识大体,天生就这性子,改不了了!”“好了好了!”道宗打断他,欲将他强行扶起“不论如何,都不能再由着你跪下去了.你父皇那边,往后我去说情!可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那得让多少人跟着你心急,陪着你遭罪呀!先不说你文成姐姐临走前再三叮嘱我照应好你,就是你绫妹妹来了,看你这么跪着,也不依你!”

    文成公主,江夏王李道宗之女,远嫁吐蕃和亲,她比李恪年长几岁,从小便与恪交往甚好.对这个表弟的宠爱程度,是可见一斑的.李恪听闻他说绫妹妹,心里一动,却仍是没有起来.

    这时,适逢太宗步入,看到跪在地上终也不肯起来的恪,心里便涌起阵阵酸楚与疼惜.

    江夏王见是太宗,道了万福,退了出去.

    “;恪儿.”太宗扶上李恪的肩,轻声:“来,起来吧!”

    语尽,将儿子拉起.轻轻,且强势.

    李恪顺着那股不容反抗的,强势的力,站定身子,但瞬时,阵阵头痛袭来,又因为久跪的缘故,只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昏迷过去,摊倒在了太宗怀里.

    “;恪儿,恪儿!”太宗不禁慌了神,心疼的抱住儿子,慢慢的摇晃:“恪儿,你怎么了?怎么了?”

    杨妃放心不下儿子,也备了车来看,正巧在路上遇到迦绫,便挟了她一并往御书房里赶.

    走到门口,见此情景,也忙飞身进来.

    “三哥!”迦绫下意识的唤了他一声,却是徒劳.一旁太宗,杨妃,也已乱做一团.

    正心惊间,忽而灵光一闪,抬高了语声:“父皇,传太医,传太医呀!”

    心急如焚的太宗,杨妃,适才猛然反应过来.

    “快,张英!”太宗吩咐:“快,传太医!”

    “哎。”张英领了旨,快步跑出书房.

    。“筱亭,我想到上林苑走走。”湘清宫里,银妆柔声.

    筱亭刚想说什么,一阵晚风撩过银妆的发,温婉和静的女子颤抖了一下,料峭微寒,“我......”才又说了一个字,便只觉喉咙发痒,只得躬下身子,绣帕掩口,喘成一处.

    “公主,您先别言语.”筱亭关了窗子,一面轻拍银妆的背,一面接过帕子,只见上面赫然有一团血,映于雪白料子之上,层层漫溯,溢开.孤而立,耿而直,傲而寒,凄而伤,如梅花绽放.

    “啊!”她下意识的惊了一声,又慌忙揉成一团,欲起身扔掉,不让银妆看到.

    “怕什么?”没想凄清,枯槁如寒梅的女子竟浅浅挂了一笑,苍白,且勉强.有些苦笑的意味存着.“我又不是第一次咳血.”

    筱亭只得站住,眉目低垂:“公主,身子不适,就歇歇吧!”

    “歇不住.”银妆抬手,筱亭慌忙搀上她,顺着她的意,来到窗前,在琴台旁坐定.

    “我现在突然好想见到他,哪怕是到我们曾经相依相偎,共赏明月的地方走走,看看,便也好了!”

    “公主.”筱亭刚想劝阻,却见那银妆并无动身前往之意,只是府下身子,欲去抚琴,便放下心来,将弦调好,退至一旁.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银妆轻声唱了几句,满心满脑想得都是叠罗施.

    两行清泪不觉流过:“你会来的,一定会来的.”银妆心中没有个底儿的重复着这个句子:“叠罗施.你可不要负我才好!你若负我,我便是必死了.”

    夜,又深了些许,筱亭怕她冻着端了香炉至银妆近前

    香炉袅袅间,银妆以帕拭泪,不禁又是一阵咳.

    筱亭料到是烟气太重,便略微将炉子往外移了移.

    “李治,你怎是这般待我!”银妆转念又想到了治,明明爱她,却以兄妹关系为借口,光明正大的拥着别人.

    想着想着,不觉念出了声:“;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好人.哪怕是深爱彼此的两个人,从小一并长大的两个人,面对磨难,也会退缩.呵?还抵不过一个外乡客!”语尽,嘤嘤而泣.

    筱亭知道她是在生李治的气,却不敢说,怕再勾起银妆的伤心来,只是道:“公主怎么自己又生气!何苦来着!”

    “恩.”银妆点头,颤幽幽的站起,由筱亭扶至床边,叹了口气.翻身.

    也许是太累,又流了半天泪的缘故,沉沉睡了.

    “筱亭,你知道吗?”;梦里,女子细细喃喃:“草原的风,是多么清爽.在晨曦中,当整个草原还是一片黛青色,而宫宇就已经非常明亮了,它洁白的墙,朱红的窗,五彩缤纷的檐似有圣光,又似有玲韵以一种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粲然吸引着心灵,呼唤着灵魂.在太阳完全沉下去后,天空中依然还有余光,这时候,站在远处嘹望,那草原上,寺庙,宫宇的剪影,是暗红色的,像远梦,像圣歌,像凝固的钟声,又像圣者的背影.心头的浮躁就被抹去,血管中的欲望,就彻底沉了,寂了.潜心读上一个黄昏,就足以影响漫长的一生。”

    筱亭愣愣的听着她念,这哪里是梦中所见,就像......她的灵魂来到了草原,然后,亲眼目睹一般.

    这个公主,她从来都不相信,绝处还能逢生.

    支撑她活下去的,就唯有叠罗施给她的一句承诺.

    执君此诺,必守一生啊!

    。

    却说李恪被世民横抱到杨妃寝宫的绣塌之上.

    太医把脉来瞧,气息很乱,看不出个端详,只得开了一些提气暖身之方,便别无它法了.

    众人只得守着,掉泪的掉泪,忙碌的忙碌.

    纵有万分心急,也是无可奈何.

    杨妃命人褒了红枣莲子羹.

    太宗接过,一勺勺喂于李恪.恪又哪里吃得下,只得硬灌了几勺,才勉强灌下去.

    杨妃叫迦绫先回去歇息,迦绫本来不从,但杨妃担心她累着,硬是遣人送她至暖芙宫.

    “绫儿,你且听话先回去!你纵是在这儿也救不了恪儿呀!”太宗也附和着:“若是你再累出个好歹来,还不让我们急死!”

    迦绫一听这话,不好推托,只得半推半就的离开了.

    但她又如何能放心的下李恪?所以只是假意离去罢了,实则站在了寝宫之外,不时张望.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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