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杨妃的生日了。李恪进宫来拜见母亲。晌午之后,杨妃闲下心来诵经祈福。他便顺道去了暖芙宫。

    一进门,见丹儿在侍弄花草,便上前问道:“绫妹妹可是歇下了?”

    丹儿抬头见是李恪,慌忙欠身行礼:“回禀殿下,公主刚刚歇下。”

    “嗯。”李恪点了下头,不敢惊动迦绫。转身离开。

    “丹儿,可是谁来了?”迦绫并未睡熟,刚才的人声惊醒了她的春梦。

    “哦,是蜀王殿下。”丹儿见公主醒来,跑进内室,轻轻回道。

    “是三哥啊。”迦绫喃喃一句,便要起身。

    “殿下。”丹儿上前扶住:“蜀王殿下见您歇下了,不忍心惊扰,已经离开。”

    迦绫听见李恪已经回去,复又重新平躺下来,歇息。

    只是经刚才这么一折腾,她的睡意已经减去几分。

    丹儿见公主此刻并未熟睡,便站在床榻边服侍。

    “殿下。”许久,丹儿缓缓开言:“有句话,奴婢本是不该说的。可奴婢自小便跟了公主,理应事事为公主打算。。。。。。”

    “好了好了。”迦绫笑了一下:“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跟我这儿吊胃口了?你熟知我的性子,有什么话便说来,哪里这个那个的,诸多讲究啊!”

    “是。”丹儿做了个礼,向迦绫笑道:“公主殿下,蜀王殿下对您倒是一百个实心呢!”

    迦绫抿嘴,回之一笑:“忙了一上午的,你乏不乏?该去歇歇才是正经。”

    “殿下。”丹儿摇头:“一静不如一动。最难得的就是这自小一处长大,脾气性情都彼此熟知的。奴婢替公主愁了这些年了,谁是知疼知热、真心体恤公主的?趁着杨妃娘娘还明白硬朗的时候,做定了大事要紧。若往后等上几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杨妃娘娘。。。倘使不在了?那时,虽也成事。怕只怕耽搁了时日,还不得称心如意呢!娘家有人有势还好些。像公主这样,虽说为陛下女儿,可毕竟不是亲的。杨妃娘娘在一日还好,娘娘不在了,也只好凭人去欺负罢了!公主是个明白人,拿主意要紧啊!”

    “好了,我倦了,你退下吧。”迦绫微微闭目,打发她离去。心里,却暗暗端详开来。

    。

    。

    朝堂之上,太宗命太子委任前往缅甸接应粮草之事。

    无奈,承乾近日里四处找寻不到称心,终日恍惚。太宗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眼前有的只是称心那销魂化骨的身影。竟是既不领旨,也不谢恩。

    “承乾。。。。。。承乾!”无忌低声唤他,可李承乾丝毫不为所动。

    “大哥!”站在承乾旁边的李恪有意抬高声音:“皇上在跟你说话呢!”

    “啊?”承乾这才反应过来,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太宗叹了口气,面上有了怒意。

    “父皇。”李恪拱手,不失沉稳的开言道:“儿臣身为皇子,又为亲王,王衔,在亲王里面又是最高的。平日里养尊处优、图的清闲,实觉惭愧。不如,父皇就将此事交予儿臣来办。儿臣于公于私,都是尽忠、尽孝了。”

    太宗没有言语,似在思虑。

    “父皇。”李恪稍稍向前凑凑,语调低了些许,柔了些许:“父皇要是不答应,不让儿臣尽忠尽孝。那于公于私,儿臣便都不得圆满了呢!”

    太宗哈哈一笑,向前探探身:“恪儿,难得你有这份心思。倘使朕不答应,好象就委屈你了不是?”

    “皇上。”李恪欢心一笑,双膝跪下:“臣,领旨谢恩。”

    。

    杨慕曦暖语慰痴绫

    今日,杨妃做寿。清河公主一早便进宫来了母亲这宁心殿里。紧接着,迦绫与高阳也双双而来。李恪、李愔因为上朝的缘故,要晚些才能过来。安平派了人来传话,说是身体不适,便不来了。不过礼物倒是备了些,也没失了身价。

    杨妃也不想什么体面,只图儿女们能借此聚一聚,便甚好。

    “瞧瞧我们绫儿。”杨妃上下打量迦绫一番,嫣然道:“这小模样真是惹人疼啊。要是我女儿那该多好。”

    “姨母既然这么说,我便认姨母做娘可好?”迦绫莞尔打趣。

    “哎。。。认不得,可认不得呢!”清河忙道。

    “好姐姐,怎么认不得?”迦绫笑问。

    “绫妹妹。”清河摆摆手:“若是认了,那跟三弟就是亲兄妹了。将来,还怎么嫁他啊。”

    “姨母。”迦绫听了,一头伏在杨妃身上:“您看姐姐,她在取笑绫儿呢!”

    “我可没有。”清河笑道:“母妃明日和父皇求了她做媳妇。岂不比外面寻的好?”

    “姐姐。”迦绫微微低头:“你又何苦来羞我啊。”

    “哎,绫儿。”杨妃款款:“这话虽是玩笑,可细想想,还不就是这个理儿?你跟恪儿两个孩子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又对清河:“不如就把你绫妹妹定于恪儿,岂不是四角俱全了?”

    迦绫面颊羞红,悄悄向丹儿使了眼色。

    丹儿忙也跑来笑道:“娘娘既有这个主意,为什么不和皇上说去?”

    “哦?”难得杨妃高兴,便笑着调侃道:“你这丫头倒是伶俐。难不成,催着你家主子出了阁,你也好早日寻个小女婿去?不过啊,待我闲时,必定跟皇上说起。”语尽,有了一丝怅然的意味:“到大婚以后,恪儿也该离开我,赴封地任职去了。”

    “娘娘,三哥为什么要去封地啊?”高阳不解。

    “傻丫头,真真是皇家的公主。闲事不上心,这个都不知道。不过母妃”,清河话锋一转:“这跟大婚有什么关系么?”

    杨妃微微一笑,对清河:“你且别笑高阳,番王的事情,女孩子哪能上心?庶出皇子到了年龄,封了亲王,按理来讲都应去封地就职的。前几日,佑儿和愔儿刚来向我辞行,他们马上便动身了。若不是皇上偏他,恪儿也是要去的。现在旁人说起,皇上的理由便是太子事务繁重,皇四子、皇九子年龄尚小,还不足以成事。固留下恪儿助他。若是恪儿大婚了,蜀王与蜀王妃同留长安,难免招人非议。弄不好还会威胁到太子。到时候啊,皇上纵是想留,为了维护太子的地位,也不得不赶恪儿走了呢!”

    “父皇是天子,这点事,也要凭人奈何?”高阳不愤。

    “天子也有办不到的事啊。”杨妃面上又是一笑,温柔和顺。

    “姨母且别急着把绫儿要了回去。”迦绫沉默良久,忽而轻轻一笑,半开玩笑道:“绫儿跟三哥年纪尚小,怎的,你们就这么急了呢!”

    “好孩子。”杨妃抚摸着迦绫的长发:“你舍不得恪儿离开我,我也舍不得。可纵是舍不得,也奈何不了什么。不过就是你急着嫁过来啊,近日也怕是不行。现在皇上忙着跟草原开战,哪里有闲心顾及家事呢!等过些阵子,姨母再瞅个机会与他讲来。”

    这时,宦官传话,说是蜀王殿下与粮王殿下到了。

    待他们进来之后,众人便专心于杨妃做寿,不去提及刚才的话题。

    。

    暮色四合,四野清寂。

    安平急急赶到东宫,满心焦急。

    千艳百媚之间,眉目微挑,轻嗔:“哥,你今儿是怎么了!竟眼睁睁的看三哥接了这档子包赚不赔的好差事!”

    “安平妹妹。”承乾很平淡的摆摆手,招呼她坐下,满是随意的样子:“老三接了就接了吧!也无甚大碍。我是储君,将来要做天子的,该大度些。。。。。。”

    “哥哥!”安平打断他,摇头:“你是太子,三哥他不过是一个亲王。这运军粮、收民心的事儿理应有你筹办,怎的他却冒了头?到时候得功劳的是他,得民心的也是他。你这个太子又落得什么?一路行去,打个来回。缅甸、以及沿途的军民记住的是他蜀王李恪,不是哥哥你啊!”

    “妹妹是说老三在有意算计我?”承乾听罢,笑着开言。

    安平刚想说什么,承乾又道:“也罢。三弟这个人啊,心气儿高的很。他心里边儿一直不服我,总想着能在什么地方压过我。这次就让他出出风头吧!只当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欠他的!”

    “哥。”安平怔了一下。不知何故,承乾的话竟使得她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难受:“你是在怜悯他吗?”安平语调淡淡,甚至发冷:“三哥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啊?”突兀的,承乾惊诧:“妹妹,你。。。。。。你刚才说什么?”

    “嗯。。。。。。”安平一激灵,意识到自己适才的反常,笑了一下,转过话锋来:“我是说,哥哥的胸怀,叫妹妹佩服。”

    “咳。”承乾摇摇头:“都是一家人嘛!何必呢!到时候再伤了和气。”

    “哥哥说的对。”安平点头莞尔:“是小妹愚钝了,没想到这一层。”语尽,盈盈施礼,做别离开。

    承乾将妹妹送至东宫门口,唤了人来护送她回去。

    。

    夜空明澈而浩荡。幽幽宫宇之中便是如此。一入夜,就寂静下来,静的晦暗而可怕。不比民间,夜越是深,便越是灯火通明的。

    层层烛影斑斓之间,映照出女子绝色的脸。隐隐灼灼,妖艳、且倾城。

    安平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似在想些什么。姣好、美艳的面颊娴静下来,冰寂。

    “哎。”良久,安平端身坐下。一招手,唤过一名亲随,吩咐道:“去把东宫太子门下的长吏,续长青续大人给我叫来。”

    那亲随道了声“是”领了命,施礼退下。

    。

    “蜀王殿下!”程鸣匆匆迈步走入,行礼作揖。

    “何事?”李恪正在翻阅《三国志》。到入迷处,听见程鸣进来。便头也不抬,问了一句。

    “殿下。”程鸣抱拳回禀:“高阳公主来了。”

    “涵儿?”李恪听得,猝然抬头,低声自语:“大晚上的,她怎么来了?”

    正思量间,高阳已轻轻走入。

    “怎么?三哥这蜀王府,不让妹妹入门么?”

    李恪见她进来,起身不紧不慢迎了一下:“妹妹说笑了。”

    高阳也不搭话,静默在那里。良久,苦涩一笑:“不管三哥喜不喜欢妹妹在这里。但这一次,妹妹是专程来给三哥送一份大礼的。”

    “哦?这倒新鲜。”李恪戏虞:“大唐的嫡出公主,太子的同胞妹妹。不去巴结太子,反倒在入夜人静之时急急赶到三哥这儿来,给我这小小庶出王子送什么莫名其妙的大礼。”

    高阳静静听他说完,并未去做什么无谓的辩白,反倒从容坐下,有些沧桑。

    李恪看在眼里,心上涌起一丝不安。

    “涵儿。”他终还是禁不住缓缓开口,语调低沉而苦涩:“你为什么变了这么多?变的。。。三哥都认不出来了呢!”

    “是吗?”高阳笑了一下,抑制住那自心底里涌出的委屈与由衷的悲哀:“究竟是我变了。。。还是三哥对我的态度。。。变了呢。”

    李恪的心被揪住了,疼痛一丝丝袭来。酸楚,无奈,怜惜。。。。。。忽然搅在一起,昏天黑地。

    “算了。”高阳轻轻叹息一句:“三哥,多说无益。这份大礼多少是妹妹的心思,我也并未指望着你能忽视掉我的嫡出身份,像小时候一样,视我如胞妹。。。。。。”到此,高阳略微停顿。眼角眉梢的悲意隐了几分:“三哥,你自己看吧!”语尽,轻轻挑开身后屏帘,点头示意那后面的人出来。

    李恪程鸣俱是一惊。

    那躲在屏帘后面之人,正是李恪几年前在长安街上搭救过的续长青。

    “这就是你说的‘大礼’?”李恪上下打量长青一番,看向高阳。

    “三哥你先别急。”高阳转身推了一把长青,厉声:“说,太子让你去干什么好事!”

    “殿下,臣。。。臣没想害殿下,殿下对臣有恩在先,臣怎么会去加害殿下!”长青经她一推,踉跄着跪倒在地上。

    “你别害怕,有什么话慢慢说来。”李恪蹲下身子将他扶起,安慰。

    “殿下。”长青定了一下,缓缓道来。

    原来安平方才找了他,委派他前往缅甸,传话给太子留在那里的亲随销毁粮草。用以陷李恪于办事不利之境地。他着实不忍应下,可又不好为备主子心意,便领了命。谁知出门后恰巧遇到高阳,便同她说了。高阳气不愤,急忙拉了他跑来告知李恪。

    “笑话!”李恪突然抬高了声调,有意激他:“这么大的事,安平公主为什么会委派你前往?她就这么相信你吗!何况。。。”李恪顿顿,“本王是公主的哥哥,她害我作甚!”

    “殿下!”长青一个哆嗦:“公主殿下也是帮太子殿下做事,她并非有意要害您呐!”

    “哦?”李恪浓眉一挑:“这么说来,你倒挺了解太子他们的?”

    “殿下。”长青叩首:“臣在一次赛诗大会上偶遇安平公主。她见臣有些才能,固推举臣做了太子殿下的长吏。她对臣有着举荐之恩。有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臣不得不还公主殿下的恩情,所以。。。常常助她与太子殿下成事。”

    “你到是有情有义。”李恪叹:“那我救你一次,你便如何偿还与我?”

    长青抱拳:“臣虽懦弱了些,但绝非无情无义之人。公主殿下与太子殿下想要加害于您,臣是万万不会依顺的。”

    “嗯。”李恪点头。

    “还有呢?”高阳扯过长青:“杨文婷举荐你做长吏是要利用你,难道你就看不出?三哥却是在真心实意帮你。谁好谁坏,你自己权衡去吧!”

    “殿下。”长青又是一哆嗦:“臣。。。臣。。。”

    “好了。”李恪笑了一下:“我也不用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把太子要你做的事来讲给父皇听便罢了,仅此而已。”

    “臣定当领命。”长情深深一叩首。

    “嗯”李恪点头,一字一句:“记住了,是‘太子要你做的事’不是安平公主。”

    “臣记下了。”长青行礼作揖。

    。

    “姐姐来了?”李治正在书房里读书。华姑掀帘而入,走到他面前,弯腰,抿着嘴笑。

    “姐姐,今天哪儿得的空子,想到我了?”李治半开玩笑的将身在桌子上俯下,仰脸看着华姑。

    “一边儿去,没空跟你玩儿。”华姑顺着他的腔,也俏了回舌。

    李治笑笑,起身,倒了杯茶。

    华姑也不客气,端过饮下。

    悠风静悄悄吹,吹开了门帘。

    “九哥?”自那帘后,露出一张俏颜。“呦。”银妆嗔道:“嫂嫂也在呢!”

    “嫂嫂?”李治茫懂的环顾四周,片刻后,转向银妆:“妹妹呀,你糊涂了不成?”

    “哎,九哥。”银妆丝毫不理会他这一套,款款迈着莲步走向华姑,“九哥,妹妹明白的很呢!是你在犯糊涂啊,还是有些人。。。。。。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嗯?”

    好一通话,虽带着醋意,但却是精精准准、明明白白,大有指桑骂槐之意。

    “公主殿下说笑了。”华姑自花颜上展开一个笑,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反而多了几分气定神闲泰然自如。眼里全然一个同辈闺友的架势:“公主啊,这‘嫂嫂’往后还是不叫的好。。。。。。”

    “哎。。。。。。”银妆也笑笑,打断了她:“嫂嫂,现在不是,以后还不是?反正我这心里头,早把你当嫂嫂了!”

    “看你!”李治机敏地接过话头,把银妆单衣上散开的披风裹紧了紧:“这也不弄好了再出门,看着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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