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偌大的招牌赫然写着“桃花歌”。他怔住。我也懵了。

    方才只顾着辩解,未来及看清招牌,竟是这样一个地方。我挠头,结巴着,“你、你不知道,姑娘多的地方……东西也好吃。”

    “哦?是吗?”他清冷的三字带着几分戏谑。

    “当然。”我硬着头皮点头,事已至此,也只好打肿脸充胖子。遂在他的目光下,鼓足勇气走进去。我也是个女的,有什么好怕的?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只是没见过花姑娘。

    刚踏进房门,老鸨摇着绢扇谄媚而来,嘴角一颗黑痣甚是晃眼,“两位公子一看就知道器宇不凡,来我这桃花歌,是看中哪个姑娘?”

    “姑娘倒是没看中。”我揉揉鼻子,这里过盛的香气让它很是难受,“不如这样,把你这最好吃的都拿上来如何?”

    老鸨虽是面露狐疑,却还是照做了。

    我和断袖随意找个角落坐下,边吃边看台上的姑娘舞步翩翩。看了很久,才发觉断袖的思绪完全不在这里,闲来无聊,正好逗逗他,“断袖,阿不,落尘,你觉得那姑娘的舞姿如何?”

    他淡淡看一眼,“不错。”

    “人长得如何?”

    “恩。”

    他反应冷淡。我琢磨一下,觉得自己的话并无不妥,一定是问错了问题,想罢,换了个话题,“你觉得在座的公子可否有中意的?”

    断袖淡淡瞟来一眼,没接话。

    我觉得这问题是问对了。边吃边装作无意张望,果不然找到他目光凝视的人。断袖的口味倒是不错,看上的男子一身黑衣,袖口金丝绣菊,低调不失奢华。同我们一样点了满桌饭菜,却没一个姑娘作陪。看来是个不近女色的,只是不知长相如何。

    这时老鸨俯身他耳旁低语,也不知说了什么,他向我们看来,神色诧异。

    断袖随即收回目光,装作在看台上姑娘。

    我咳一声,吃糕点。对方冲我微微一笑后,继续饮酒看姑娘。

    我悄悄指指他,对断袖道:“眼光不错,生得白净,一副学富五车的样子,就是年纪大了些。”

    断袖举起青瓷酒杯,小酌,“他是当朝宰相,蔡京。”

    说到蔡京,此人在这个时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朝的宰相,权倾一时,又勾结外贼,是个实打实的奸臣。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学富五车,写的一手好字,不得不称为才华横溢。

    我听完他的话,惊得筷子离手,落地一声清脆的铿锵,“他,他是蔡京?”

    断袖放下酒杯,转了转,点头。

    我又看向蔡京,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有无看错。在我印象中,奸臣永远是一个大白胖子,狭长的凤眼透露狡黠。今日长了见识,原来还有相貌堂堂的奸臣。

    我沉沉一叹,换双筷子夹住鸡腿,满是忧虑道,“断袖,你……唉,看上谁不好,非看上蔡京,他可身在敌营。”

    断袖顿顿,抬手打落我的鸡腿。

    若是往常,我定是火冒三丈要他赔上十个,可今日不一样,我戳了他的痛处,有错。我无奈地摇头,挺同情他,夹起另一个鸡腿,吃起来。

    台上的姑娘跳完一支舞,老鸨领她在众客中领赏。就在这一盏茶的时间,蔡京消失得无影无踪。

    断袖也有所发觉,拉起我,“跟上去,趁机抹杀。”

    我舔舔手上的油渍,慢吞吞站起,觉得他的想法太偏激,得不到就要亲手摧毁,这是什么心态。于是试探,“你真要这么做?”

    他啧一声,拉着我就要走。

    偏不凑巧,老鸨领着姑娘来到这桌掏赏钱,挡住去路。

    这应该是上天给他一个不后悔的机会,阻挠他杀自己的心上人,我便这个机会悄悄帮他一把,“对,姑娘舞跳得不错,应该给赏钱。”转向他伸手,“钱袋。”

    他不为所动,我只好硬抢。取出其中一部分,放在姑娘手中。

    跳舞的姑娘勾勾盯住我许久,忽而热泪盈眶,拽住我的衣袖,“啊啊啊啊啊啊”的。

    哦,是个哑巴。

    我拨开她的手,揣测过她的意思,笑道:“我给的是有点多,你谢我也是应该。”

    姑娘摇头,看上去很是焦虑,又“啊啊啊啊啊”的。老鸨见状,派人将她拉下去,赔笑说道:“这妮子脑子同常人不一样,吓到公子了。”

    我摆手,表示没事。只是稍许不安。再跟着断袖冲出桃花歌,街上人来人往,寻不见那一身黑袍。

    断袖有些失望,回去的路上面色冷如冰霜。

    “断袖……”我想好言安慰,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心头一凛。这是唯一一次,他表现出对这二字的厌恶,于是我乖乖闭嘴。

    大约是我的错觉,这一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断袖也不时四处查探,似乎没发现什么。

    回到宅子,大哥把我叫到中庭,说是要验收近日练习的成果。我谎称吃多腹痛,逃过一劫。

    可想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若是大哥一时兴起,半夜揪起我……依他的性子,不是没有可能。

    这么一想,我有些颓然,徘徊在断袖门外许久,不敢敲门。

    今夜无风无月,点点繁星下树影婆娑,景致倒不错。我坐在石阶上,捉摸着如何向断袖开口。依我这随性惯了的性子,挑半夜求他教导,或许他会以为我吃错了药……况且方才还惹他生气了。

    “阿让?”身后一句清冷。

    我回头,断袖身着一身玄色衣裳,实在受看。

    “你在这做甚?”

    我挠挠头,结巴着,“额,今晚兴致好,想、想求你教我一些功夫。”

    果不其然,他听完后怔了怔,显然是不胜惶恐。

    我揣测他的神情,揣测半响,也测不出他是如何想的,只好悻悻添道:“落尘,你若是不愿意……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并非如此,阿让要是想学,也无妨,只是天色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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