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柳如是出来应客,天香楼每每都是宾客云集,毕竟是新晋的花魁,尚且是清官人,读书人向来对才子佳人的故事很热衷,文人相轻,都自诩才华出众,当然会觉得能得柳如是的青睐,幻想自己成为柳如是的入幕之宾。

    风月场上无真爱,留名青史的才女固然多情,但至于才子,便只是图的一夕之欢,在佳人面前可侃侃而谈甚至是表忠诚,一旦成为入幕之宾,那佳人也会被弃如敝履,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将不再趋之若鹜,佳人也逐渐到了“人面黄花瘦”的地步,逐渐被新晋的花魁所取代,最后只能“老大嫁作商人妇”。

    一个秦楼楚馆的花魁,要趁名声都要趁青春芳华于一身的那几年,就好像柳如是,她如今刚得花魁,见她一面而对她魂不守舍的公子哥比比皆是,这些人可以说挥金如土,天香楼最近也会以她作为活招牌,柳如是只要出来见见客人,抚琴一曲,便能令天香楼名利双收。而那些自诩风流的公子哥花钱也不心疼,毕竟谁都想成为柳如是的第一位恩客,这是市场效应,公子哥既是为美色,也是为获得名气,至于天香楼也是图利,各取所需。

    纪宁随唐解进到天香楼内,二人直接往最高的五层而去,才是华灯初上时分,天香楼内外已是一片热闹喧哗,宾客云集,大多数的客人都在雅间之内,却也在等柳如是出来献艺,好一同捧场。

    上楼途中,唐解也在滔滔不绝说着柳如是的事情,他对此很是热忱:“……今日前来捧场的人不少,纪兄才学卓著,又得柳小姐的青睐,可不要令我们折损了颜面。”

    纪宁淡然道:“想不折损颜面,还是要看子谦兄的荷包了吧?”

    唐解一怔,随即哑然失笑,道:“纪兄说的还是真够直白。不过也是如此,今日设宴便在天香楼五层的宴客厅,待一同欣赏过柳小姐的献艺,她会亲自上来敬酒,到时纪兄可就有在柳小姐面前一展才华的机会。”

    这次轮到纪宁微微摇头,在女人面前逞能,显然不是什么善举,更何况他的才学也不需要在柳如是面前表现。就算得到柳如是的青睐又如何?头牌始终是要为天香楼谋取利益的,他不会在天香楼挥金如土,柳如是并非雨灵那样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会相信欢场有真爱,那结果就是,他付不起柳如是的赎身银,柳如是也不会跟他长相厮守……

    既然早就知道没结果,还不如从开始就别付出太多感情。

    纪宁也只能在心中如此提醒自己。

    到了天香楼最高的五楼宴客厅,里面除了中午所见到的韩玉、谢泰和宋睿之外,还有金陵城内上一届的几名举人,以及这一届一同参加乡试的应选生员,唐解一一为纪宁介绍过,其实很多人也不需要刻意去介绍,别人听闻过纪宁的大名,纪宁对这些人的名讳也并不陌生。

    来人一共有十几位,互相见礼一番,各自在大圆桌之前落座,唐解这才吩咐立在一旁的天香楼的伙计,开席宴客。

    茶点先上,随即是酒水和几个下酒的小菜,最后是丰富的菜肴,纪宁在心中算计了一下,这样一顿酒宴,放在普通的酒楼里可能就需要六七贯钱,另算上天香楼环境和服务的附加价值,这么一顿酒宴少说需要十贯钱。之后再加上一些额外的消费,包括叫来抚琴的姑娘,打了茶围,彩头和添头各都算了,最重要的一笔还要加上柳如是亲自上来敬酒的打赏,杂七杂八算下来,十几人的消费要到四五十两银子打底。

    唐解不心疼,纪宁倒觉得这种文会还是少开为妙,不是人人都能承担的起。

    要举行文会,还是适合在茶楼这种静雅之所,消费低,而且环境也好,彼此坐下来谈天论地议古论今,不会受外物的打扰。而在天香楼这种地方,尤其还是在莺莺燕燕云集的晚上,始终是太过于浮躁,到这里来参加文会,宾客所谈论的并非是学问,而是风花雪月,便失去了文会的氛围。

    唐解斟满一杯酒,站起身来,朗声道:“诸位同窗学友,今乃秋闱告捷之日,在下做东请诸位前来,为诸位接风洗尘,同是探讨此次乡试的考题文章,以文会友,但在此之前,在下先经诸位一杯。”

    “同敬!”在场之人也纷纷站起身来,一同举杯畅饮。

    连敬三杯之后,众人才纷纷落座,那边谢泰正要打开乡试考题的话头,却见小厮进来禀报:“公子,柳姑娘已在收拾,说话间便要出来献艺!”

    “好,诸位仁兄且先移步,到外面欣赏过柳如是柳小姐的风采,这可是金陵城新晋的花魁,平日里可不常能见到。”唐解兴致很高,请众人到外面扶栏之外,居高临下可看到天香楼处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木台,那也是柳如是献艺的地方。

    柳如是的琴,已在小娟和一名婢女共同搬抬下挪到了木台摆放的桌子上,在台子下还有六名身着彩衣的舞女,这应是要为柳如是抚琴伴舞的。而柳如是则是千呼万唤始出来,虽未犹抱琵琶半遮面,却也是手持一柄小扇,走到台子上,对在场之人娉婷施礼。

    “好!”

    “柳小姐这才是大家气质,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

    美人才一出场,一个简单的礼数,举手投足便让在场的宾客迷醉,叫好声不断。

    柳如是神态平静,浅笑嫣然之中落座,却是将纤纤玉足往长裙下藏了藏,这才伸手准备去抚琴。

    要说柳如是的动作已经是很文雅,但纪宁却觉得柳如是缺少了一股真正才运大家应有的风范,动作的缓慢也掩盖不住小家子气。便在此时,纪宁留意到一楼靠近门口的地方站着一个人,此时正抬头打量着他,虽是一身陌生的男装装束,但纪宁还是一眼辨出“他”便是昨夜里还出现在纪府主人卧房的纳兰吹雪。

    “奇怪,她怎么来了?”纪宁心中暗忖。

    纳兰吹雪也留意到他,与他对视一眼之后,却将目光挪向正在献艺的柳如是身上,此时柳如是所唱的,仍旧是《水调歌头》,在纪宁听来毫无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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