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由于马氏的介入,计软赵大赖两人的关系不但没出嫌隙,反而持续升温。到五六月间天正热的时候,赵大赖索性就三五天才出去一回,整日在家赖着厮缠着计软,一天从早到晚都没个厌倦。

    这天赵大赖吃了酒,进屋关了门,抱上计软,硬逼着嘴对嘴喂她酒吃,计软心里嫌恶的不知怎样。但当这厮铁牛般使用蛮力的时候,你能怎样呢。

    好容易喂够了,赵大赖喘着粗气道:“乖乖,新我一口?”

    计软看了看他,依言新了他一下。

    赵大赖嘿嘿笑着回亲了她一口,把头埋在了她怀里。

    计软拍了他头一下:“怪热的,你放开我罢。”

    赵大赖抬头瞪了她一眼:“你这妇人好不知趣!”

    说着又睁着眼直楞楞的看着她:“你这妇人怎生的这般合老子心意?你定然是故意的!”

    计软嘴角微抽:“你喝醉了吧?”

    “喝你娘的醉,老子千杯不倒!不信你给我喂千杯酒试试?用嘴喂!”说着亲了她的红唇一口。软软绵绵的。有一丝电流在两人之间传递。

    计软眼角也微抽,一千杯?喂到明天?明年?

    计软看他低下看着她的额头一片汗湿,这厮是个易出汗的,便道:“你身上跟个火炉一般,抱着我越发热了,不如你让我起来,我在案上冰盆里镇了李子瓜果,你吃一些?”

    赵大赖不放:“你身上凉,正好给我凉凉。”说着,抱的更紧了。

    计软额角一抽,很想拍死这厮。扭着挣扎身子倒在赵大赖眼里扭出丝火来,只能道:“你不吃,但我想吃一些。”

    赵大赖这才松了她些,思索了下,终把她放了下来放到了椅子上,蹲着身体嘱咐道:“你乖乖坐着,我拿来给你吃。”

    说着,阔步走了过去,拿起案上的花草漆绘盆又端了过来,到了计软面前,蹲下身体,用签子在盆里插了块香瓜喂到计软嘴边:“乖,张嘴。”

    计软只得手接过捧着吃了。

    赵大赖就那么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吃。

    见她吃完了,赵大赖又捞了块西瓜递给她,计软摇头,擦,谁这么两眼一眨不眨的瞧着你吃东西,都深感窘迫,哪还有心情再吃东西?

    赵大赖也不强求,反拿过来块手帕给计软细致的擦了擦嘴。

    计软简直受宠若惊,惊讶的瞧着他。

    赵大赖又把冰盆放到一边,就那般蹲着身体痴痴呆呆的瞧着她。眼神迷离。正看得如痴如醉,心里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揽过她更亲近一些,却突听咔嚓一道雷声。正是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

    计软扭头望向窗外:“要下雨了。”

    两人同起身凑到窗户边往外瞧。只见天空顶上处油油动发起云来,黑云一块比一块沉。

    正是:何处发天涯,风雷一道赊。去声随地急,残势傍楼斜。

    透树垂红叶,沾尘带落花。潇湘无限思,闲看下蒹葭。

    赏着赏着,赵大赖目光焦点一定,突然起身,推开门,阔步朝外走去。

    计软诧异的瞧着赵大赖直走到了院落里,走向东南角,俯身在花园里摘了一朵粉紫重瓣的木槿,又在爬院墙的蔓藤上摘了一朵野蔷薇,刚揪下那朵野蔷薇,就听大雨噼里啪啦的落地声,一眨眼,再定睛时候,那雨水已兜了赵大赖满头满脸,几成了落汤鸡,计软惊呼了一声,这厮不挡不避疾步的跑了回来。

    但见他大大喇喇的用袖子一抹把脸上的水抹了个干净,走回屋里,而后手伸出来,指间夹着两只新鲜俏美的花朵。

    然后一抬手,稳稳正正的插在了计软发上,高兴的看着她,计软莞尔一笑。

    两人正自对视,却突听到门口急急的敲门声,赵大赖骂了一句,抬脚便又要出去,计软急叫他:“你待慢些,拿把伞你出去!”

    说着,寻到了一柄梅竹争春伞递给了赵大赖。

    赵大赖接过来打了出去开门,见来的不是别人,却是鲁见周。

    便请了他入堂内叙话。

    计软则在旁边给两人煮茶。

    赵大赖坐在椅上道:“你连日怎的不来?”

    鲁见周一脸愁恼:“哥,你可别提了,气的我要不的。”

    赵大赖问道:“又怎的气了?你告我说。”

    鲁见周道:“紧自家中没钱,昨日俺房下那个,平白又捅出个孩儿来。”

    赵大赖觑了计软一眼:“有孩儿不是好事儿?”

    “哪是好事儿?过了年我就同大官人一道去南边贩扇子药材去了!她如今怀胎才四个月,她到哪儿生的孩儿?还不是同野汉子偷出来的!”

    这般一听,赵大赖计软都吃了一惊,赵大赖拧了眉头道:“似这般,可寻着了那男忘八?把他揍个半死不活,再将那孩儿的娘打发出去便是了。”

    “我跟哥想到一处去了,可那婆娘嘴死死的,死活不肯说那通,jian的杂碎是谁,俺前夜里拷打了她一场,她也不招!俺就没管她,谁知昨夜半夜三更里,她又七通八病,找了郎中去瞧,竟救不活了。少不得俺得给他扒将起来,给她买被褥棺材,叫她老娘去。”

    计软被惊的一呆,就这样就死了??手脚有些凉,莫不是被鲁见周给打死的?可瞧他平日亲亲热热、和声和气的,计软没往这方面多想,提了水壶给两人泡茶吃。

    正听那鲁见周继续道:“她老娘来了后,便支支叉叉要声嚷,倒诬我打死了她女儿,我虽不惧她,哪怕到官府我也占理儿,但总归对声名不好。便不愿跟她多缠,一根银儿都挖去给她了。但如今街坊四邻都知道我死了老婆,眼看就要冶办酒席、送丧,到时候拿什么使?”

    赵大赖看他那气愁的模样,已知他来意,道:“你跟我出去一遭,累你摊上这事儿,你不要恼,你用多少银子,对我说,等我与你处。”

    鲁见周道:“这哪儿怪的着爷?是那贱,妇自己不知廉耻!”又道:“有甚多少?只要能办几桌酒席就成了。”

    赵大赖道:“也够你搅缠是的。到其间不够了,又拿衣服当去。”

    鲁见周道:“哥若肯下顾,二十两银子就够了,我来前让人写个符儿在此。费烦的哥多了,不好开口的,也不敢填数儿,随哥尊意便了。”

    赵大赖道:“没得放屁,你我之间写什么符?我与你五十两银子,你权且拿去用。不够再支声。”

    说着,让计软拿钱去了。

    鲁见周接了钱千恩万谢,匆匆去了不提。

    自借了这五十两银子,马氏等人不知何处听说,又是好一顿怨,以为亲外人而疏自己。

    这马氏专拣赵大赖不在时站在窗口骂计软:“短命的!与你爹一顿饭都不肯,倒二话不说借了那外人五十两银子!贼歪剌骨的!你把你汉子调唆的对他亲娘不好了!你道你是啥子,那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你嫁我儿子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倒让他这般待俺们!整天喝稀粥吃咸菜,平日粗布麻衣的,连件好衣裳都没得穿!你也不拍拍你的良心看看你们过得啥生活,去市场不买肉倒买骨头的!你让这街坊四邻都瞧瞧,你多矜贵多不要脸!花着我儿子的钱你充脸面!整日花里胡哨的勾搭人……”

    “待俺骂你了,你是不是还调唆俺儿打俺几棍儿好来?我不惧你!谁不知你养的汉数不了,来这里还弄鬼哩!你养那汉小米数都拿不过来!”

    “……”

    计软每被这凭空捏造的污言秽语气个半死,先时还好言相劝,好生相待,哪知这马氏变本加厉,每每在赵大赖走时便来骂,骂的更凶,闹的街坊四邻都知了,到后来,计软也跟她争辩几句。

    又过了几日,这天晚夕时计软问赵大赖鲁氏出殡那天她去不去,赵大赖自是点头。

    次日两人待是同去。又跟着出殡。

    行了几里路,到了一个山明水秀之地,乃是风水先生相过的地儿,开始下葬,待添坟时,赵大赖突然越过男人堆把计软从妇人堆里拉出来一边跟她说话。

    只见他拉她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阴测测一双眼,站在土坷垃上盯着她道:“你我夫妇虽是不久,那恩爱比几十年的还自不同。我虽无千万贯的家财,但养你一辈子是绰绰有余,只要你待我忠心,一辈子不离不弃,我自不辜负你。但你若跟这鲁氏般,我绝不饶你。你可以她为鉴。”

    计软表情呆住,阴风嗖嗖的从脖子那儿窜过,冷不丁的把她从人堆里扯出来就为了吓唬她?计软骇了骇,呆呆的点了点头。

    赵大赖方放了她去。

    你道这赵大赖为何这般说?却有些情由。他通活了二十几年,光受冻挨饿就有十几年,辛苦奔波、风里来雨里去、阿谀奉承、看人脸色的低下日子又有近十年。好容易这两年手头方便了,过了自在日子,又娶了个一表人才的可意人儿,可他今日看这鲁氏下葬,想着时年鲁见周鲁氏两人成婚时他还吃过喜酒,可这人说没就没了。

    须知万事万物皆没定数的。他难免想到自己也去了的那天。一想,若到那时他想他最气不过的就是他的人他还没受用几天,反倒让别的杂种受用了去。

    这火就再难平,便拉了计软出来明里暗里警告了她一番,其实那话里的深意是,万一他哪天离了人世,计软给他守寡是最好。这是情由,先不提。

    直到下了葬计软方回家,马氏待见了她,又明里暗里的骂了她一通,说她故意把门锁了,让他们中午白跑一趟,饭都没吃着,是在戏耍他们。

    计软无话可说,她儿子都没跟她捎信,反是计软巴巴的让人送了信儿说他们今天要去吃桌,晌午的时候就不在家了。这老太太现在又巴巴的来骂她。

    计软真个毫无办法,她先时见马氏在外人面前不声不响的,当她是个温和善解人意的,哪知这马氏就跟她没法对盘,每见了她总要在她身上挑出刺儿骂她一通,她做任何事都没法入她眼的,试想,计软知道赵大赖心里有他这娘,对马氏能不恭敬吗?可恭敬一通换来的是拿气焰压着她,处处找她不快。

    计软一边请马氏进屋,先煮了茶让她吃,又去灶房给她做饭,暗想,不知自己的耐心何时能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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